第5章 后招
晚上下了阵小雨,三姐到家时收起伞,雨也停了。
尤老娘站在门口等她,走近了,那婆子接过伞,尤老娘便搀着三姐进屋,絮絮说二姐给她送了信,让三姐尽管放心。
便是有千种万种不好,也是亲姐妹,三姐能说什么,她知道要想改变老娘和二姐的想法太难了,即便她说得天花乱坠,跟着贾琏就是有好日子过,留在家里有什么。
若是二姐想,难道她们家找不到一个好人能将二姐嫁出去吗?不求大富大贵,只得一个名正言顺。
三姐想起她从前还有个未婚夫,前些日子还拿钱打发了,也不知哪里去了。她忽地记起什么,忙问老娘:“妈,你还记得二姐原先定亲的那人叫什么,是何模样?”
“你又何苦问这个?”尤老娘以势压人、强逼退婚,心中很不愿提起,三姐扯了扯她的衣袖,“妈,我问正事。”
尤老娘便将自己所知说了,姓名体貌一一与三姐今日所见对上,又听老娘说:“据说那张华还好赌,欠了不知多少债,这样的人,我怎敢嫁你姐姐?”
三姐哪里是在意这个,她想到当日给张华退婚的二十两,他又欠了债,怎么有钱天天去赌?
尤老娘听到她碰见张华,吃了一惊,“他们家早都败落,四五年前就把京中的房子都买了,要赌何必非来京里赌?”
“恐怕是王熙凤找来的。”三姐沉着脸,又把伞要回来拿在手上。
“她找张华做什么婚事退了,婚书定礼也均拿回来了。”尤老娘问,“小妹,你这是要去哪?”
“我去找宁府,万一王熙凤真要使什么招数,大姐那里也免不了。”
那婆子也乖觉,半声不问,只跟着三姐去了。
三姐自是从角门进,穿过花园子望尤氏的卧房进,不料碰见了贾珍贾蓉父子搂着几个女人在凉亭赏月,还被这两人看见了。
避无可避,三姐叫了声姐夫,目不斜视地穿过花园往前走,贾蓉还要来纠缠,三姐便直接开口:“二姐的事发了,王熙凤今日来找二姐,被我拦下来了,你们等着她找麻烦就是。”
贾蓉听到那三个字就是一慌,贾珍也追出来,他倒镇静些:“凤丫头管天管地,也管不到爷们娶二房。”
三姐撇了他一眼,“珍大爷口气大得很,若她来闹时你不避了出去,姑奶奶敬你是条汉子。”
贾蓉深知二姐是如何许了贾琏的,凤姐查到这些如何饶的了他,作揖求道:“好姨奶奶,你有法子只管告诉我们,你既能辖制住她,我们得了你的助,也不受她的气。”
三姐见他要来拉扯,先避开几步,道:“我自去说与姐姐,犯不着见你。”他父子二人都不动了,三姐自去见了尤氏,把今日诸事都告知与她。
这边厢贾家父子全然没了玩乐兴致,受了三姐一阵冷言冷语,又想到凤姐那泼辣烈货,除了头疼还能如何。贾珍便交代贾蓉如何赔罪,不要顾惜银子。
贾蓉看着他老子:“老爷,您真要避出去?”
贾珍照脸给他来了一下,呸了一声,“她是侄儿媳妇,我是长辈,还能跟她回嘴不成。”
贾蓉心中不忿,只觉三姐真没说错,分明是一起做的事,人找上门了,他就躲出去,也不管凤姐如何骂他。
三姐第二天照旧去上工,午间休息时她叫上范易,往金家的铁匠铺去,路上抽空教他些加减乘除四则运算的数术。
范易的感激之情已经溢于言表,却不知如何说出口,等三姐进去取了剑出来,范易当场跪下砰砰磕了几个头。
送她出来的金铁匠看得目瞪口呆,告辞时笑得也有些勉强。
三姐见范易已经乖乖站到她身后,好声好气地劝他往后不必如此,只是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范易也自知做的出格了,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便道:“先生,我替您拿着剑吧。”
三姐抱着剑,宝贝得不得了,拒绝之后又说:“我在习武,以后都会自己拿着。”
范易从陈氏那里听说了一些,也亲眼看见先生来去匆匆,心里更是佩服感激。
他又听三姐道:“既然你一直叫我先生,我也托大,教你一些微末东西,免得埋没了。只是许多学问我也初涉,只怕教不了许多,咱们两个便不称师徒。”
范易认真应了,心中却叫了声师父,传艺之恩,堪比再造,即使三姐不认,他也不敢不认的。
没走两步,三姐便挑些往日教他的询问,幸而范易肯用心记性又好,未叫三姐失望。
等回到布庄,两人各自做事不提。
许是因为那七尺长剑太过引人注目,不仅三姐耳朵里嫉恨言语听得少了,连陈氏也特地来问:“妹妹出行带着这大家伙,想必不方便?”
三姐便推脱说早晚上工和回家,总有地痞暗地瞧她,拿把剑吓唬他们,也是给自己壮胆,陈氏便不好再问了。
如此安静了没几日,三姐盘完一天的帐出了账房正要回家,范易便一脸难色的过来,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三姐提着剑,想到给老娘带的点心忘在里头没拿,便跟范易说了一声,又转身回去。
她摸黑取了包袱,还没出门,就听见外头的声音道:“看她那样,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做出这种事,竟还有脸出门。”
是陈家大姑娘的声音,她分明没说是谁,但三姐立刻就猜到了是自己,想想范易的神色和伙计们的怪异之处,也就明白过来了。
门外陈家少奶奶劝她小姑,“你可别当着面骂她,爹娘可说她手里记账的法子很好。等咱们拿到手了,再辞了她不迟。”
三姐在账房内站了半晌,等门外脚步声走远,范易久等不到她,进来喊先生,三姐如梦方醒,跟着他出去了。
离开布庄,范易果然吞吞吐吐地说起传言,三姐抱着剑,沉默着听他说完。
但范易越说越结巴,自己说不下去了。
三姐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可是消息散播出去,知道的人只会更多,她握着剑柄想:当日既没有死,往后也要活着。
“听说了什么,都讲出来,你不说完,我怎么告诉你那些真那些假。”三姐沉默一会,道。
范易听不出来三姐是故作轻松还是深受打击,犹豫着说完了,又道:“我偷听见东家似乎想要先生的什么东西,您还是小心些。”
三姐早从陈氏的殷勤中猜到一二,答道:“她们想要的,是我的知识,是我记账的格式。”
范易似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走到他家所在巷子口,范易想开口告别,却不好意思说。三姐也停下脚步,见他磨磨蹭蹭不回家,自己反而笑了:“没事,你自家去,不必多想。”
三姐把传言给他辨明清楚,提着剑回家了。
尤老娘似乎还不知道这些事,招呼三姐来试试她新做的吃食,三姐也不露声色,母女俩吃了晚饭,三姐本是要回房练字的,这次干脆就在尤老娘的屋子里看起书来。
这是壬午本的《三国志通俗演义》,还是家里大人传下来的,三姐往日只觉乏味,草草翻了几个精彩的情节便弃之不看,如今再捡起来,只觉物是人非,胸中感悟难以言喻。
尤老娘看出她有事,打发了婆子去歇着,闲话着问三姐陈家布庄的伙计可好相处,她心里最担忧的还是三姐脾气不好,难与人相处。
三姐便缓缓地从自己听到陈家女眷的话开始,将那些流言都告知了老娘。
尤老娘见她眼睛还盯着书册,神情一如既往,按着书页的手却微微颤抖,心中苦楚难描难画。
三姐没听见老娘出声,抬头一看她正偷偷拭泪,便放下书册,走过去安抚道:“妈不必担心我,这事必是王熙凤出手,你明日还是去看看二姐,她性子软,恐怕受不住。”
尤老娘哎了一声,又握住三姐的手,问她还去不去做工学武了。
“布庄自然不能呆了,我出门打听打听,重新寻一个差事。”三姐不假思索,告知尤老娘自己的想法,“习武么,若是师傅不弃,自然是要接着练的。”
三姐看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左手,便解释道:“早上师傅让我举了下石锁,奈何我学艺不到家,没坚持一刻钟,手先酸得不行了。”
尤老娘略放下心,她不问是多重的石锁,三姐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告诉她;正如三姐在路上遇到一些地痞流氓,打了几回架,只要没伤到脸老娘没发现,便都当做无事发生。
次日一早三姐先修书一封,委婉请辞,托范易带给陈氏布庄掌柜的,再折返回来,往宁府去说自己的遭遇。
可能冤家路窄四个字不是瞎说的,三姐刚进了宁府后院,就看见王熙凤吵吵嚷嚷,又是逼问尤氏,又是怒骂贾蓉,至于宁府的当家人贾珍,他日理万机自然不理会这等小事。
三姐行动间如闲庭信步,却远远就开口道:“琏二奶奶好本事,当着我二姐是一套,当着大姐又是另一套,一家子饭,没得让你吃了两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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