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收尾
路野眯眯瞪瞪睁开眼，仿佛没睡醒模样，冲着施一文挥挥手，似在驱赶一只苍蝇，别干扰他美梦，喃喃道。
“晓得了，晓得了……”
“等到了天轮宗地界，自然会放你回家。”
“怎么说我现在也是白虎大妖王帐下先锋，和天轮宗是盟友，怎么会扣住你不放？”
“再说了，你之前伺候我一月水米，我怎能知恩不报？”
“咱们山洞哪个不知，本大王素来和气好说话，信守诺言？”
施一文看看“和气好说话”的猿大王身下滑杆，是二十多鼻青脸肿，缺胳膊断腿，脸上布满忧愁怨恨憋屈的化形小妖。
他咽咽唾沫，就不敢再说什么。
山丘上下，哪个不知，青猿大王虽然和气好说话，信守诺言。
但是规矩多，脑子也有些不灵光啊。
一是从上到下，以身作则，不准吃人，他的地方不能有吃两脚羊存在，说闻不得那股腥味。
二是素好清洁，山头上下每个洞穴要天天撒扫，检查标准便是让负责的妖族小头目们拿舌头舔地以证清白。
三是喜好玩儿打仗游戏，无事喜欢将麾下小妖们分成红蓝两队，也不讲什么阵形排兵布阵，就喜欢看他们捉对厮杀，还必须见血才尽兴，凭白折损了自家许多实力。
违反以上三条的，轻则挨一顿鞭子伤筋动骨，重则被砍手砍脚丢了性命也是有的。
若是规矩严也就罢了。
施一文还发现这妖王脑子也有点不好使，上次明明和郎特使喝酒喝得尽兴，对方都提醒他大战将启，抓紧时间找关系疏通，往安全地方去。
结果青猿大王兴致勃勃搜刮了上任妖王留下的府库，让郎大带回去在白虎大妖王面前“美言几句”，一定要将其推荐为前锋。
郎特使再三确认不是听错后，虽然有些懵，但是回去后任务完成十分出色，果然这次大战一启，青猿就被派出来打了头阵。
另外，对待人族奴仆和奴隶方面，也能看出这大王有些神经质。
本来就是穷乡僻壤小山丘，自封的土妖王一个，手下不过有百十人族奴隶，另外有十余人族仆役。
按妖族传统，其中人族奴隶是最底层，是苦力，是两脚羊，仆役是二鬼子，靠压榨同族向妖族贡献价值。
结果这青猿妖王某天喝高兴了大手一挥，将所有奴隶升级为仆役。
这下好了，人族奴隶这阶层没了，全成了仆役了，大家都成二鬼子了，個个都一般贱。
这下谁来管谁？更重要的是，谁去干那些辛苦累活？
简单说，谁来对下挥鞭，对上溜须拍马，谁来任劳任怨，累死累活当牛做马？
按理说，大王你喝醉酒做了糊涂事，酒醒了纠正不就得了？
不！
青猿妖王坚持自己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于是他一拍脑袋，发配所有仆役去干奴隶的活，原来的奴隶倒不怕苦，反正都是素来干惯的，一群仆役们被折腾得哭爹喊娘。
说好的人上人，怎么一下就成最底层了。
大王砍了几个哭得最响亮的人头，就再没有仆役敢反天了。
若说大王最近干的一件糊涂事。
那就是出征之前，竟然一把火烧掉了巢穴，说是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许多小妖看着着急，妖国中虽然地广，但是想找到一灵气充足的合适落脚地也不容易。
施一文这几个月一直觉得自己对青猿妖王，扮演类似一大内总管公公的角色，贴身伴在妖王左右，伺候饮食起居。
青猿妖王喜怒无常，对妖族够残暴。
根本无法揣摩其心思，比如施一文就领了任务，要寻找人族修士中根骨足够好的苗子。
可这破地方一堆世袭奴隶中，哪来什么好苗子啊，施一文这普通资质都算出类拔萃的。
猿王挥舞独臂大怒，不过却没吃掉他，只是让他慢慢找。
施一文愁眉苦脸，感觉伴君如伴虎，心理压力山大，这几个月吃不好睡不好，体重刷刷刷往下掉。
生怕哪天被算总账，比当初当奴隶时还费心，眼看越来越瘦，体重都快和麻福一样了。
“唉……也不知道麻福是否运气逃出生天。”
“汲道友和真梅师太骑着那飞驴，那天应该是逃出去了吧？”
施一文思绪开小差，突然想到了那天逃跑分别几人，感慨命运多变。
只希望自己平平安安，终能回到天轮宗。
一行妖军继续上路。
期间路野几次醒来，施展妖气遮住众人身形，有时候还施展妖云将众妖都摄到天上去。
大地上，万马奔腾，黄烟滚滚，有高高举着狼旗的几十万精锐兵丁前行军，是吐谷汗国的世俗兵力在向南进发。
凡间层面上，是北沙洲吐谷汗国要进攻大中洲楚国。
而在修仙层面上，则是掌控吐谷汗国的天轮宗，加上妖国诸多势力插手，要进攻楚国背后的金沙门及凌云宗等宗派。
风妖国有金丹级大妖王，另外还有统治整个妖国，相当于元婴级别的强者青鸾妖皇。
路野现在的妖猿马甲，就是青鸾妖皇麾下白虎大妖王下一草头先锋。
很快。
半日过后，众妖终于踏入黄沙山界域，大家急着赶路，很快一日后就赶到了天轮山下。
那里早有人等候，还是个熟人。
却见一唇红齿白，面貌英俊的青年和尚，身穿白色僧袍，气度翩翩迎向众妖。
正是天轮宗下代佛子，最帅气的筑基和尚，掌门金丹慧定老祖的爱徒——百叶僧。
百叶僧道一声佛号——见过大王。
路野脸色古怪独臂掌心竖起，也算回一礼——见过神僧。
二人都是筑基水平，用来对接正好，天轮宗下代佛子身份也不算轻慢了妖国一方。
百叶僧说多谢盟友鼎力相助，路野说我们妖族素来遵守盟约，一定帮你们南下全夺黄沙山，甚至攻下整个楚国。
你真特么能吹牛——百叶僧心中鄙夷，攻下黄沙山还好说，若吐谷汗国攻下楚国，说不定会惊动整个大中洲参与进来乱战。
天轮宗在山脚下寻一僻静峡谷，作为妖族先锋的临时落脚地。
路野在百叶僧陪同下，自然去见了下本地地主，天轮宗金丹大和尚慧定。
他小心谨慎上山，一路老老实实，连鱼龙图都不敢外放。
进入山门时，仿佛那日法会时经历，空中有冷冰冰不含情感非人视线上下扫过他全身。
等入了山门，那被人窥视的感觉才消失。
跟着百叶，在一群建筑中左拐右绕，到了大雄宝殿，终于见到天轮宗话事人慧定老和尚。
慧定安坐蒲团，连眼睛都没有睁开，露个面温言说几句，就算给路野面子了。
几句客套话以后，百叶僧带着识相的路野离开，路上悄悄说话——青猿兄，请勿恼！
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我天轮宗首座师太一行人几乎全军覆没，丧生于妖国。
我家师尊为此苦恼，已经很久没有露过笑脸了。
路野嘿嘿笑容回应，刚才在慧定老祖面前，比和那死鬼黑虎妖王作战还觉得费精神。
这可是人族的金丹修士，他生怕自己妖身露馅儿，若不是他上山所图两件事，这先锋谁爱当谁当去。
当晚，路野连同麾下小妖被安顿在天轮山下一封闭峡谷内。
这峡谷还在天轮宗山门阵法笼罩范围内，藏在这里，隐秘又安全，无人发现。
百叶僧当晚还带了一众社交僧尼过来陪酒快活，直闹到天亮。
有阿丑帮忙，路野自然千杯不醉，陪众僧尼喝了个尽兴。
路野小心打探，说前些日子三黑师太一行在妖国闹得沸沸扬扬，风风雨雨，又是渡劫，又是天雷，还据说死了全部弟子和随从。
若不是黑虎妖王被儿子推翻统治，这应该就是今年最劲爆的事情。
怎么听佛子所言，似乎那一行还有活下来的人？
不应该啊，施一文自己还没放走贴身陪同，潘芙蓉南逃，自己在扮妖，剩下人应该死绝了。
可百叶僧上午所言用的是“几乎”二字，那是什么意思？
百叶僧见四周师弟师妹都喝得东倒西歪，再无人注意他们两个。
于是贴着耳朵低声道猿兄有所不知——我天轮宗是名门大派，门内资源多，规矩也严。
如修成筑基以后，必会在力士堂点一盏魂灯，取修士一丝分魂做芯，修士丧命则灯灭，灵应无比。
三黑师太临走前，用秘法特意取了真兰和真梅二人分魂，制成魂灯供奉在力士堂中。
因为二人尚未到筑基，所以她们二者的火苗很微弱，也无法用其来反向诅咒，只能来显示二人生命状态。
结果几月前，三黑师太出事当日，力士堂中，三黑师太，真兰二人魂灯熄灭，必死无疑。
反而真梅魂灯一直常亮，到现在未熄灭。
猿兄，这可是绝密消息，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万万不可泄露，若不是伱从风妖国来，绝对不可能和人族修士扯上关系，我是绝不会告诉你的。
路野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上山所图二事，还真有一事和魂灯相关，要为潘芙蓉收清首尾，另一事则是为了救红姐。
坏消息，潘芙蓉还真留了一盏魂灯在天轮宗力士堂中。
好消息，她魂力微弱，目前不足以反制诅咒，要不然早就可能被顺藤摸瓜抓到了。
路野看左右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又敬了百叶僧几杯酒。
“师兄，那这真梅有什么异常不同常人处？”
“你们没有调查一二吗？”
百叶僧摇头不屑道——查了，怎么没查？
不过是凡间一草寇贼女出生，运气好立了国被封为公主，男人失踪了，跟着出来寻找，差点被贩到你们妖国做奴隶，机缘巧合成了我天轮宗弟子。
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来，我觉得单纯是运气好，而百胜首座坚持有古怪。
他甚至还命人监视那真梅的贴身女随从……也没发现什么嘛，据说就是和山下坊市中几家商号来往密切些，是其中常客。
还几次劝说掌门师傅，待过几日联合几位金丹上士一起做法，反向诅咒魂灯，探查失踪真梅到底是在何处。
猿兄，我看首座师兄是修为越深胆子越小，一个都未修成筑基的小修士，又能掀起什么波浪来。
若不是我据理力争，师傅说不定就被他说动了。
我那三黑师姐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吗？当她座下弟子，就当全死了就对了，偶尔活下一个来，都是老天爷照应，不值当查的。
来来来，咱们继续喝……
百叶僧嘴中嘟囔，对百胜的谨慎不以为意。
路野心中捏了一把汗，当初不杀百叶僧果然是对的，这家伙神助攻啊。
若都是百胜这样想法，红姐，还有王虎，张存义怕是早被逮住了。
路野转转眼珠，陪着百叶僧喝到尽兴。
等他回到山谷帐中，唤过施一文来。
“见过大王！”施一文进帐立刻恭敬跪倒，近乡情怯，几十里外就是他家乡坊市，却生怕路野出尔反尔不放他走。
路野哈哈大笑。
“施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等再过七日吧，再过七日，我就放你走。”
赶走了闷闷不乐的施一文，路野转身召唤阿丑，嘱咐你如此这般这般，记下路线。
晚上又用主龟甲板，写字联络诸人。
“我回来了……”
四个字发出，很快就有回应。
王虎：“大哥，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绝对没事！”
“大哥，我是老三，我和二哥已经贿赂了天轮宗的主事，下次裁人，只要红姐在列，我们就能买下来。”
蜀赤土：“大哥，我和大嫂在蓝家，一切都好！”
潘芙蓉：“相公……”
她字最少，感情最丰富。
路野顾不得其他，简短说道。
“老二，老三，你们马上申请调离，不日黄沙山大战将启。”
“我现在人已混入天轮宗，红姐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你们不要和红姐再联系了，天轮宗留了魂灯，知道芙蓉还活着，有人可能暗中在监视红姐。”
“老四，你护着大嫂离开蓝家，向南撤吧，若是宗门安全就回宗门，花一笔灵石买个弟子名额，记得改名换姓。”
路野几乎话，炸翻了众人。
潘芙蓉自己都不知道被制作了魂灯，当然是懵的，更懵的是王虎和张存义，二人想着最近打点事情顺利，怕不是别人设下的陷阱吧？
几人在龟甲中互相聊了几句，沟通有无信息，最后众人决定就按路野提议分头行动。
蜀赤土护着潘芙蓉南下，王虎和张存义急忙申请调离坊市。
路野屏蔽了另外两面龟甲，这才和潘芙蓉换成私聊模式。
当夜，直聊到龟甲发烫二人才作罢。
路野颤抖双手，眼睛和兔子一样红。
“乖乖，我当初教了芙蓉这么多字吗？”
他揉揉眼睛，心中一动——坊市中太平静了，看来我得给加点火。
于是他顶着滚烫的龟甲，又联系了王虎。
王虎吃惊道大哥，都说小别胜新婚，你和嫂子都别了十六年了。
今晚你不陪着嫂子笔谈，找我做什么？
路野骂声贫嘴，老二严肃点，我有任务交给你去做。
接下来几日。
路野每日里乖乖率领属下在峡谷中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跟着百叶僧在寺庙中遛弯儿转转，绝不往什么禁地密室之类的地方走一步看一眼，老实得不得了。
这一日，路野邀请百叶僧晚上饮酒。
百叶僧推辞，说不知道谁手眼通天，消息灵通，胆子贼大，居然泄露了你们消息。
竟然将兄弟你体貌特征，修为等级，还有所率人头都点得一清二楚。
还有鼻子有眼说接下来风妖国青鸾妖皇接下来会率领五大妖王参战，连老巢都烧了不要了，以后就拿黄沙山做新家。
而天轮宗这次准备踏平金沙门，剑指凌云宗！
以后就在凌云宗福地扎根，以做山门。
百叶僧气得要跳脚。
要说这谣言无耻又无德呢。
天轮宗不过是一金丹门派，怎么敢打凌云宗这样元婴大派的主意？
还有什么青鸾妖皇都是在扯。
谁不知道，妖皇大人素来不管事，专心闭关修行，若不是手下妖王们输惨了，或凌云宗元婴掌门出动，她老人家是不会动的。
但是下面人不知真假。
如今黄沙山南山北都在传，天轮宗借兵妖国，有意择日再挑起南北大战。
下面鳞云坊市那些天南海北来的散修们都快跑光了，连许多商号都准备撤店走人呢。
若抓住这该死的泄露消息的人，必不让他好死！
路野附和着骂了几句，心中道老二这情报泄露得挺快，还添油加醋自主发挥了不少。
果然，次日王虎和张存义就回复，鉴于黄沙山形势紧张，青山商号决定收缩，先撤到山南看看动静。
又过了几日，这一晚。
焦头烂额的百叶僧好不容易处理完琐事，在路野处饮酒。
“兄弟，以后这女仆就是你的人了！”
“百胜师兄也同意了。”
“你是妖王，和我们人族修士没什么牵扯，谁要想打她的主意，必定暴露根脚。”
“你用她来当压寨夫人，还是做暖脚丫鬟都随你，千万不要弄死了。”
百叶僧一指角落里，那里站一面无血色，身姿挺拔妇人，正是红姐。
路野大喜，笑道绝不辜负兄长厚谢。
二人这一晚喝了个痛快，直到喝到半夜。
路野突然摸摸头发，几根头丝挥动。
百叶僧突然心头悸动，吐了口血，满脸疑惑，不清楚自己为何受伤。
不多时，路野头丝再次颤动，而外面钟声大响。
“发生什么事了？”百叶僧擦着嘴角鲜血，一脸困惑，“好似是力士堂出了问题？”
“不是吧，该不会是我魂灯被灭了？”
不多时。
有小和尚气急败坏跑进来，哭喊着报信。
“回佛子的话。”
“力士堂里，各位师祖师傅师叔的魂灯全灭了！”
“大家都在吐血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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