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台历翻到十月底，终于到了楠楠和老高的大日子。根据风俗，婚礼的前几天新郎新娘不宜经常见面，所以楠楠都是回父母家住。周五晚上，楠楠跟几个闺蜜组了一个告别单身派对，向晴当然也收到了邀请。本来不想去的，奈何楠楠以绝交为威胁条件，顾风也劝她出去放松一下，向晴只好答应。老高一个人回到公寓，莫名地有些烦躁。新买的床已经装好了，老高还换了新的床品，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着女主人入住这个家。老高拿了手机和钥匙，走出家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走着走着，老高发现居然走到了顾风家所在的小区。刚好有人刷卡进门，老高也跟着走进去，直接找上顾风家。敲了几下门，只听见里面传来顾风的声音：“咦？是谁啊？孩子们，你们猜猜是不是妈妈忘记带钥匙了？让爸爸开门看看。哎，高大哥，快进来。”老高抱歉地一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不打扰，刚好向晴不在家，我还希望有个帮手呢。坐呀，喝什么？”“有啤酒吗？”“有，我去拿。孩子们，叫高叔叔。”顾风拿来几罐啤酒和一袋花生放在茶几上，老高也不客气，自己开了一罐，闷了一大口。顾风笑着看看他：“想老婆了？”老高没说话，叹了口气。雅雅有些困了，钻进顾风怀里撒娇。顾风让老高帮忙把灯光调暗，亲了一下女儿，抱着她轻轻地摇晃。平时都是妈妈哄睡觉，今天换成了爸爸，雅雅还挺满足的，很快便甜甜地睡着了。顾风示意老高照顾一下五儿，自己先轻轻站起来，把雅雅送回儿童房。老高看五儿也有些蔫了，想起来之前doctor哄儿子睡觉时经常哼唱的英文歌，便轻声哼起来，同时把五儿放平躺在沙发上，拍着他的小胳膊。顾风从儿童房出来，走出小过道就看到了这一幕，便后退一步，站在阴影里看着。直到五儿完全睡着了，老高停止了哼唱，顾风才走过来，冲老高比了个大拇指，把儿子抱回去。

        老高坐在沙发上，顾风抓了个靠垫扔在地垫上，盘腿坐上去，开了罐啤酒跟老高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对老高说：“你将来一定是个好爸爸。”老高说：“希望吧，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做爸爸。”顾风的眼睛突然一亮：“这就是你着急结婚的原因？”老高点点头：“我想早点结婚，早点有孩子，然后把我妈接过来帮我们带孩子。她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虽然生活不愁，但是内心仍然寂寞，我能感觉到。到时候我就租一个或者买一个更大的公寓，最好能离你们近一些，让孩子们也有个伴。”顾风打开袋子，抓了一把花生给他：“那这些你都跟楠楠说过吗？”老高一愣，反问他：“这些不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吗？还需要提前跟她商量吗？”顾风笑了笑，放下啤酒罐：“哥，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说话比较直接，希望你别介意。别的不说，先说眼前。你们的婚礼之后，休一个星期的婚假去度蜜月，就导致楠楠一个多星期天天加班赶工作。如果她怀孕了，咱们按最短的产假算，前前后后也要休息差不多半年的时间。而且咱们两家的情况也不太一样，向晴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她就愿意一辈子看这些白纸黑字。他们公司是平层管理，除了一个老板底下全是员工，她也没什么上升空间。但是楠楠不一样，她从国外学习回来，肯定是有很大的升职机会的，她现在正在上升期，在这个时候如果怀了孕，你肯定她会选择家庭而不是事业？ok，就算她爱你，愿意为你生孩子，愿意放弃升职的机会，怀孕之后身材变了，不能用护肤品化妆品，不能穿高跟鞋，皮肤也变了，形象也变了，你觉得她能接受吗？到时候别说升职，她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就算他们老板有良心了。”

        听着顾风的话，老高的眉头越皱越深，双手下意识地捏瘪了手里的啤酒罐。顾风怕他划伤手，小心地抽走了空罐子，拍拍他的手：“高大哥，放松，放松。从咱们男人的角度讲，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结婚生子，延续香火，立业成家，侍奉双亲，这些都无可厚非。但是问题是现在女性的地位不一样了，她们已经不只是半边天了。她们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朋友圈，不会因为身边多了一个男人而轻易改变的。”老高深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总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回国创业是这样，找婚礼场地是这样，但是都是因为很快就找到了替代方案，才让我有一个错觉，觉得自己很幸运，而且会一直幸运下去，所以就没有想过去改变自己的想法，去多想几个解决方案。我总是希望楠楠为我而改变，改变她的快节奏来迁就我，删掉几项议程，腾出晚上的时间来陪我，甚至于她对我的称呼让我不满意我都要闹醒她，跟她讲道理，跟她吵架。我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不改变自己。晚上她去健身了，她去加班了，我就一个人坐那发呆，连给她做点夜宵吃的想法都没有。现在想想，在这段关系里，我一直是无限量索取的那一方，一直都是我要求她跟我交往，跟我登记，跟我尽快结婚，我真的好过分。”

        顾风起身去看了看宝宝们，回来之后与老高并肩坐在沙发上：“哥，你的行为呢，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实是反应出你内心的一种自卑。就是说你心里觉得你跟楠楠是不对等的，而且你是筹码比较少，比较弱势的那一边。所以你不断地进攻，不断地掠夺，就是希望压制住对方，总有一天让他臣服于你。但是，你忽略了一个最大的前提。你总是说希望楠楠为你而改变，其实她已经改变了，她的身份变了，她现在是你的太太了，会陪着你走完未来的日子。所以啊，哥，放下，从现在起，放下你所有的心结，顾虑，自卑，焦虑等等的一切。就像我们俩现在这样，平等的看待楠楠，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你的想法，你的计划通通告诉她，听听她的意见，好好地跟她一起规划未来的日子。哎，向晴让我下去接她，麻烦你听着点两个宝宝的动静，我很快就回来。”

        出租车里，楠楠跟向晴每人一只耳机，听完了这场男人的对话。老高不请自来，顾风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悄悄通知了向晴，来了个现场直播。向晴锁上手机，拿回耳机，看着一脸平静的楠楠。向晴有些担心地握住好友的手，楠楠释然地笑了一下：“快到了，让你老公下来接你吧。”“刚才已经发信息了，你真的没事吗？”楠楠拍拍她的手：“我有事没事你还看不出来吗？放心吧，我没事，我反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明天就麻烦你们去接人啦。到了，回家睡觉吧。”楠楠跟司机师傅说了一声，跟向晴一起下了车，把向晴交给顾风。看着顾风也有些担心的表情，楠楠笑了：“你们两口子还真是有夫妻相啊，连表情都一样。”向晴打了她一下：“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楠楠笑着说：“你们放心吧，他就是这个性格，傻乎乎的，总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顺其自然就好。”顾风说：“那行吧，我们先回去了，你也自己小心，让家里人来接你吧，明天见。”楠楠跟他们摆摆手，上车回家了。

        周六早晨，根据事先商量好的安排，老高跟公司租的大巴车跟同事们一起第一批到达了度假村，跟赵哥住一个标间。顾风带着全家开着租来的车，先去火车站接上高妈妈和表弟，然后一起去度假村。楠楠则坐自家亲戚的车，到达时间尚不可知。吃过午饭，老高公司的总经理和赵哥带着员工们去爬后面的山，老高留下来等婚庆公司的人。正在院子里溜达着，顾风的车开了进来。停好车，坐副驾的表弟第一个跳下来，拉开门，把坐在后排的高妈妈搀扶下来。随后，向晴抱着雅雅，牵着五儿，顾风从后备箱取了行李，几个人站成一排，都微笑地看着老高。老高激动地搓了搓手，先跟顾风拥抱，然后跟向晴问好，逗了逗孩子们，最后一把抱住表弟和妈妈，声音中都带着哽咽。高妈妈拍了拍儿子，然后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表弟说：“轩哥，恭喜你呀！”老高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下：“同喜同喜。你小子胖了，看来最近生意不错呀！要谢谢你帮我妈装修房子，多亏了有你。”表弟摆摆手：“咱自家人别那么客气。我跟我媳妇都在外面忙，还总是拜托姑姑帮我们接孩子，下雨下雪，姑姑也从来没推辞过。”这时候雅雅和五儿都困了，闹着要睡觉，老高赶快带他们进楼，安排房间。

        婚庆公司准时到来，老高接到电话，想让妈妈先休息，自己带着表弟下楼来跟人家对接。高妈妈不同意，于是三个人一起出来，走到餐厅，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婚庆公司的人布置场地。这时候商务部经理从音响室里出来，问老高能不能拍些照片作为宣传资料，毕竟这是他们接的第一场婚礼。老高表示没问题，商务部经理又问了婚庆公司的负责人，对方也同意，还相互留了联系方式，希望以后能多多合作。高妈妈看着一个平平无奇的餐厅逐渐变成典礼的现场，连连感叹。老高笑着说：“明天还有更好玩的，您等着看吧。”这时候一个工作人员展开了易拉宝，所有看到照片的人都不自觉地“哇”了一声。老高选了两张单人照做成易拉宝，他的是正面照，楠楠的是那张背影侧脸照。看到大家的反应，老高抓了抓脸，有些后悔选了这张最好看的照片。

        这时候涌进来一群人，老高一看，是公司同事回来了。老高赶快拉着妈妈过去，跟总经理打招呼。总经理虽然人到中年，但是常年坚持锻炼，人显得很年轻，连帽卫衣搭在肩上，两只袖子随意地打了个结垂在胸前，与后面的年轻人几乎看不出区别。总经理问候过高妈妈，然后跟老高说：“这个地方真不错啊，后面的山，从半山腰起就能看见红叶了，人还不多，他们都玩疯了。下来我就先带他们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这时候一个直脾气的同事指着照片说：“哎，这不就是刚才看见的那个美女吗？”旁边与他要好的同事捅了他一下：“别乱指，那是高经理的太太。”同事立刻放下手：“不好意思啊，高经理。”老高摇摇头，走近他几步：“你刚才看到她了？”“是的，她跟一男一女在说话，还有两个小孩儿，进了住宿楼了。”老高笑了：“谢谢，我以为她晚上才过来。”同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解：“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赵哥过来解围：“你们还年轻，不懂这些风俗，结婚的前一天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好了，一人一身臭汗，赶快回去洗澡换衣服，六点半开饭，晚了抢不到肉吃不要怪我。都去吧去吧。”

        晚饭时间，老高也没见到楠楠。打听了一下，服务员说有两个套房要了一些饭菜送到房间里享用。看着儿子有些不开心的表情，高妈妈说：“要不晚上我们去亲家那边看看？”老高想了想，点点头。吃过饭，刚走进住宿楼，前台服务员告诉他套房又来了一家三口，说不吃晚饭了，想早点休息。老高道了谢，知道是doctor一家人赶到了。三人回到高妈妈的房间，拿上礼物，直奔顶层的套房。楠楠爸爸来开门，热情地把人接进来。老高环顾了一下，发现套房就是比标间多了一个小客厅。老高把表弟介绍给岳父岳母，大家落座，开始聊家常。老高还是没看见爱人，失望的情绪在心里丝丝缕缕蔓延开来。抓了个空档，老高问起楠楠的去向。楠楠妈妈笑着说：“哦，她去了向晴那边跟那俩孩子玩去了，她跟那个小丫头特别投缘，晚饭都是在那边吃的。”老高勉强地扯开一个笑容作为回应，楠楠妈妈拍拍他：“宇轩，别这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差这一晚上。”老高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谢谢妈。”又聊了一阵子，高妈妈显出疲态，楠楠父母体谅她坐了一夜的火车赶来，便互道晚安，送他们出门。

        电梯上来，老高意外地看到顾风和向晴抱着两个睡着的宝宝从里面走出来。顾风示意他先安静，指了指房间的方向。老高会意，让妈妈跟表弟先回房休息，自己跟着顾风一家进了房间。顾风和向晴安顿好了孩子们，来到客厅，老高着急地问：“楠楠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向晴点点头：“是的，刚才婚庆公司的人让前台打电话叫我们下去，给两个孩子排练一下，我们就一起下去了。他们还挺贴心的，怕人多了孩子们害怕，就等大家都散了再叫我们。排练了几次，两个孩子就困了，闹着要回来。楠楠让我们先回来，她跟伴娘在那边再看看，拍几张照片。你想见她的话，现在去吧，她应该还在。”闻言，老高跳起来，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一路跑到餐厅门口，老高却止步了，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走进去。

        为了不让人一进门就有一览无余的感觉，度假村在餐厅入口处放了一个福字屏风。绕过它，老高看到了想找的人。楠楠穿着日常的卫衣，牛仔裤，平底鞋，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正背对着他，仔细地调整着各种细节。将椅背上歪掉的蝴蝶结重新摆正，将餐桌上左右放反的喜糖盒与姓名卡调换过来，她一个人努力着，力求让一切做到完美。最后她走到那两张照片前，安静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周身突然被熟悉的气息所包围，有人从后面圈住她，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我等了你一整天，终于等到了。”楠楠侧头看他，两个人的鼻尖几乎碰上，老高发现她的眼睛里居然含着泪水。老高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怎么了，丫头，告诉我，告诉臭大叔，不要把你的心事藏起来，我想知道。”楠楠热烈地回吻他，闭上眼睛，让眼泪滑落，老高圈紧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震得楠楠轻轻颤抖。直到两人分开，楠楠靠着他调整呼吸，老高回味似地舔舔嘴唇，轻轻地问：“怎么还是跑来了？不是说好婚庆公司这一部分交给我，你只要等着做漂亮新娘就好了吗？”楠楠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人家好奇嘛，就跟着向晴他们一起下来看看。对不起了，老公。”“终于肯好好叫我了吗？坏丫头。”老高实在舍不得眼前的饕餮大餐，又在她的脖子上点了一吻。楠楠下意识地躲开：“别闹，明天还要化妆呢。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记仇啊。”“不记别人的，就记你的，你的一点一滴我都不想错过。”楠楠侧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含笑的表情，揶揄他说：“你这句话，向晴也说过，不过是说他们家孩子的。”老高一怔，纠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楠，你愿意为我生个孩子吗？”“愿意。”楠楠回答得干脆利落。老高激动地翻过她的身子，扶住双肩，看着她的脸：“是真的吗？楠，你真的愿意，你就不怕……”楠楠的晚饭没吃多少，被他突然的动作晃的有些头晕，皱着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哎，你干什么呀，晃的我头晕。生孩子嘛，有什么好怕的。”楠楠突然明白了，不怀好意地指着男人：“哦，我知道了，你是怕你自己……”老高赶快捂住那个已经很明显的“不”的口型，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我最怕的就是你了，小姑奶奶。真是的，把你宠坏了，每天不怼我一次你就不舒服了是吧。”楠楠笑的眉眼弯弯，“呜呜”了两声示意自己要说话。老高放开手，楠楠上前一步抱住他，仰起头，认真地问他：“那你以后还愿意宠我吗？”老高低头吻开她的眉头：“当然愿意，直到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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