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入桃城
几天后,太子跟随圣上一道,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前往桃城的道路。
路途并不远,若一人一骑快马加鞭约莫一日有余便能到,但圣上身子虚,这短短的路程便走了足足五日。
朱玉将身边的人换成了新来的,这些人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传闻,并不知道太子朱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故,太子身边带着一个青衣男子一同乘马车,他们也只是心中纳闷。
上官青黑发束起,颊侧两侧碎发垂落,她稍微改了装扮,眉飞入鬓,肤色稍黑些,鼻子用特殊材料垫高了,脖子上做了一个假喉结。
她身着一身鸦青劲装,坐着马车内,脸色瞧着有些肃然。
“殿下为何邀我一道坐马车?”她有些无奈,此番她伪装的身份是太子的门客,武功高强,殿下对她很是看重。
可纵使是再看重一个门客,也不至于邀这人同乘吧?
更何况,这马车虽然宽阔,但里头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屋子,横卧也只能容纳一人,她进来做甚?
像她这样的身份,不该在外面骑马才对吗?
“阿青,不愿意吗?”朱玉有些心虚地看着她,虽然出门前他说过都听她的,但他不舍得她在外风餐露宿的受苦,马车内设施齐全,为何她不能同他一起?
上官青摇了摇头,“并非,只是殿下……”
“你不觉得那些人瞧我的目光有些奇怪吗?”她斟酌道。
“奇怪?”他沉思几秒钟,思索了一番,一副迷糊的模样道:“没觉得哪里奇怪啊……”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把事情挑明。
只是如今她这身装扮,虽是男人,但却是个带着些潇洒的英俊男子,而谁人不知太子此人男女不忌?
他如此光明正大地热切邀她同乘,不知道那些人心中怎么想她?
一路沿官道行走,他们是巳时出发,当时日头正盛,圣上还遣人到地库拉了几盆冰放到龙辇内,知晓太子竟未取冰,还分了他一盆。
走到傍晚,很是不巧,因着一路耽搁,夜色将至,正好停在野外一片树林中。
众人下了马车安营扎寨,至于贵人们,自然是在马车上坐着。
上官青跳下马车,同随行的侍卫们一道在不远处生了火堆,闲聊了几句。
柴火是树林林现折的,因着新鲜含水分,是故不太好烧。
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在耳边和着不知名的虫鸣一道飘进众人的耳朵里。
一群侍卫围着火堆,等接受了上官青这个受赏识的门客身份之后,一个自来熟的侍卫揽着她的肩膀悄咪咪地问道:“那你和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啊?”
还没等她回答,那侍卫身边的另一位沉默的侍卫将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你莫乱碰。”
并非他瞧出了上官青并非女儿身,而是他余光瞥见不远处一道朱红身影正朝他们走来。
少年玉白的面庞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唇红齿白、眉目俊秀。
机灵的侍卫瞧见他走近,慌忙叫身边的兄弟们站起来,齐声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
上官青瞧着他,觉得这人当真是白,像是一抹雪一般,和身边古铜、赤红肤色的侍卫们形成鲜明对比,难怪总有人说他像女子……
朱玉对他们笑了笑,声音听起来有些莫测:“你们在聊什么呢?”
侍卫们面面相觑,太子殿下特地来此,就只为问这个?
一个侍卫大着胆子道:“殿下,属下们正在聊还需多久能到避暑山庄。”
“是吗?”他勾唇,走近那道鸦青的身影,拍了拍上官青的肩膀,像是拂去灰尘,声音朗润如珠落玉盘,问道:“阿青,你说呢?”
上官青抬头瞧他,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
见她沉默,朱玉伸手揽住她的肩,好奇地问:“孤只是有好奇,聊什么需要如此勾肩搭背?”
侍卫们顿时明白了,那之前揽着上官青肩膀的侍卫在身边兄弟的提醒下慌忙半跪请罪:“殿下恕罪,是属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商大人……”
上官青微微眯起那双潋滟杏眸,听见身侧的少年语气肆意道:“既然知晓了,日后可要懂些分寸。”
语罢,他转身朝马车方向走,见上官青没有跟上来,转头勾唇笑得有些邪气,声音听起来有些阴鸷,“商大人,怎么?还不走?”
她轻声对众人道一声“抱歉”便转身跟了上去,脸色有些晦暗不明。
此番她随行,为了不暴露真实身份,特地化名商青。
众侍卫瞧着二人走远,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商大人和太子殿下……原是那种关系……”自来熟的侍卫低着头感叹道,语气中有些恍然大悟的味道。
身边的侍卫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才瞧出来?”
自来熟顿时不服了,看着他道:“你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咳,也是刚刚……”身边的侍卫摸了摸鼻子道。
自来熟顿时理直气壮,“那你还说我,事后诸葛亮!”
“我至少看出来了。”
“事前……”
侍卫们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上官青的思维往前移到面前少年的背影上。
他的黑发散落下来,大概是因为时辰不早,用过晚膳后在侍女们伺候下擦洗了一番打算睡了。
少年的朱红外袍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袍角随着他的步履微微摇曳,扫过竖立的深绿色草尖。
黑发如泼墨,身姿如丹朱映在幽暗的夜色中,像是一副朱砂作的画。
天色暗的很快,特别是密林之中,乌云蔽月,更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侍女们窝在后头的马车里休息,侍卫们则生了火守在一旁,马车边的地上撒了许多驱虫的粉末,防止这些不长眼的小东西冲撞贵人。
朱玉原先只是在马车上掀了一个帘角偷偷瞧她,阿青说不愿意让旁人误会自己,便打算同那些粗人一般在外就寝,说她早已习惯。
他拦不住她,却瞧见那不长眼的男子伸手揽她的肩膀。
因着心中吃味,这才上前去阻拦,在南凉朝中他如此是犯了善妒这一条,是可以休夫的。
但如今是暨武朝,正所谓前朝剑不斩本朝官,朱玉心想,自我劝慰,此处和南凉朝不同,他这般是正常的,这里的言情话本里不是说男子对女子有占有欲是爱慕的表现吗?
二人沉默的上了马车,上官青才用微冷的声音开口问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他整这么一出,肯定这些人都以为她是太子的男宠了。
本来只是一个门客的身份,如今横生枝节,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何况,这算是什么好名声吗?
朱玉一进马车便全然没有在外那副嚣张模样,可怜巴巴地瞧着她,底气不足的问道:“阿青,是生气了吗……”
“我也不想出去的,只是那个男子他,他不知检点,居然碰你……”
上官青挑了挑眉,问道:“所以你便出去告诉他们,我是你的……”
她勾唇笑得有些冷,没有继续往下说。
见她这副模样,朱玉有些委屈,眼角顿时便红了,眼眶里泪珠打转,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低着头,伸手擦去眼角的泪,“而且你,你都不推开他……”
“我……”他眉头皱起,眼泪像珍珠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滴,在马车里铺着的红色地毯上晕开一块块殷红的斑驳。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哭?上官青有些无奈,她这辈子都……不对,是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爱哭的男人。
他眼角微红,小扇般的黑色睫毛上沾着几滴细小的泪珠,小声的抽泣着。
瞧着这人哭的这么梨花带雨,她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之前在外面不是挺强硬的吗?怎么到她面前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上官青靠近,拍了拍他的背,看他满脸茫然地抬头瞧她,感觉这人真是名副其实的笨蛋美人。
她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柔声道:“别哭了。”
他垂眸,红唇微启控诉道:“可你没推开他……”
上官青无奈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好吗?”
少年水光潋滟的丹凤眸被水洗得更加黑亮,认真地瞧着她问道:“真的吗?”
她点了点头道:“嗯,真的。”
朱玉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埋首到她的脖颈间,微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散开,“那你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懊恼自己为何生的这么高,都不能窝在她怀里,那样,就能听见她的心跳了。
上官青伸手摸了摸他柔顺得不像话的长发,有些低哑的声音中透出几丝无奈的哄道:“好,都听你的,别再哭了。”
一瞧见他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对她哭,她总是觉得有些罪过,让美人落泪,总叫人有些心虚。
他弄得好像是她欺负了他一般,她无奈地想着,该如何替他改改这毛病,日后一个男子在外随随便便就哭了,岂不是让人觉得窝囊又好欺负?
朱玉若是知道了她是这般想的,定会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自己只在她面前哭,在外人面前自是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虽然男子汉一词,也是他不久前才在书中看见的。
朱玉埋头窝在她肩上,他骨架大,手脚都修长,随便一揽就能把不算矮的上官青完全圈在怀里,倒让她显出几分娇小来。
他不老实地伸手摸向她的腰间,竟是要解她的腰带。
只是还没来及作为,便被她钳住了手腕,上官青推开来,挑眉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质问道:“你做什么?”
太子不会……当真想和她……
朱玉委屈地瞧着她,修长玉白的手指松开了她的腰带,指了指她的右肩道:“脏了,换掉。”
她闻言,无奈地敛眉,道:“如此是否太小题大做了?”
他嘴一瘪,显然又觉得委屈了,“阿青觉得我小题大做?”
她顿时不敢和他对着来,松开他的手腕道:“罢了,随你吧。”
朱玉低着头去扯她的腰带,却渐渐红了耳廓,她……她怎么忽然这么听话?
上官青没说话,瞧着他慢吞吞地解着她的腰带,心中想的是反正里面穿了,这里的人穿衣就像层层包粽子似的,一层里头还有一层。
再说了,按照他的性子,肯定又要拉着她一道就寝,反正就寝本就要脱外袍。
见他动作温吞,她伸手拉着他的手直接扯开了,却吓得他手一抖把衣带吓得掉落在地上。
上官青被他逗笑了,扬眉笑得有些恣意,低着头瞧见他红着脸蹲下去捡她的腰带,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身处高位的太子,觉得如此场景有几分有趣。
一个天潢贵胄的太子,竟和身边一个籍籍无名的暗卫厮混,若是写成话本说不定畅销全国。
只是……性别似乎不太对。
他像个小姑娘,爱脸红的那种,上官青从他手中接过衣带,道:“殿下,可就寝?”
“嗯。”朱玉不敢瞧她,点了点头。
他脱下外袍,放到一旁,抬头却看见阿青脸上带着几丝揶揄和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阿青…这般看着我做甚?”他眼神瞎飘,看着地面不敢瞧她。
上官青伸手勾起一缕他的黑发,声音微暖含着几丝笑意道:“属下只是觉得殿下有些有趣。”
他这么喜欢自己,那等她假死抽身那日怎么办?
“哪里有趣?”他好奇地问道,却依旧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懒洋洋地松开他的发丝,随意道:“殿下哪里都有趣。”
夜深露中,马车外奇怪的小虫叫个不停。
马车内,少年窝在姑娘的怀中,抱着她的腰闷声问了一句:“阿青喜欢我吗?”
她勾唇笑了笑,道:“喜欢。”
喜欢到她离开那一日,便不再喜欢了。
太子虽美,可太娇、太弱,也太……蠢。
她哪能真和他寻一处小村白头到老呢?
何况他如此娇气,被皇城的风水养成白玉模样,磕不得碰不得,哪能和她一道看漠北的孤月,闻江湖的风?
他本就是金笼中的娇雀,是阴诡皇城暗流涌动的推手,是太傅手中握着线不能放的傀儡,他离不开暨云城的,她所能给他的喜欢也只能是……限时宠爱。
就算是,答谢他帮自己要来了噬心蛊的解药。
可不论上官青心中是怎么想的,少年却是将她的话全然当真了,他知晓阿青对他的喜欢或许只有他的十几分之一,但只要是喜欢的,便够了。
反正她也没有别人,总有一日,我会让她爱上自己,朱玉想着。
声音娇腻道:“阿青,我也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所以不要丢下我,也不要骗我。
许是人都爱听好话,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拍马屁,便能骗得少年的真心。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他真心廉价,还是笑少年不通世事,什么话都当真。
当初,她在舞台上拉大提琴时……
上官青勾唇笑了笑,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清楚地意识到,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再也见不到那些对她追捧万分的男同学,也见不到对她冷漠以待的父亲。
是了,都是前世的事了。
黑暗中,她看着搁在不远处的双刀,现在该握紧手中的刀才对。
世事如何,命运多舛,她依旧想活下去。
至于他人……
上官青摸了摸熟睡少年的长发,她早先并不喜欢这个少年。
虽然现在也不喜欢,更多是觉得他这副模样有趣罢了。
毕竟来了这里之后,他似乎是唯一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这副模样,比之前世少了些强势和惊艳,多了些小家碧玉的气质,显得单纯又无害。
连唇都是粉嫩的,瞧着明明是一副小鹿般的长相,她真不明白朱玉怎么对她撒得下去娇的,真是奇怪。
她的发丝戳到了少年的脸,惹得他皱眉在脸上瞎扒拉了两下,嘴里不清楚的嘟囔了两句。
上官青好心地把发丝拿开,她嫌长发麻烦,便将长发剪成了齐肩的短发,方便梳洗和束发。
她揽着少年的腰,缓缓闭上眼。
等到晨光熹微,微红的光照到金属的刀鞘上,她缓缓睁开眼。
因着换了身份,她不便随身带刀,只在靴子里藏了一把短匕防身。
不过桃城……
风餐露宿几日后,二人便到了青月山下的桃城。
此处是水路交汇处,水道发达,也因着如此,山清水秀,气候比之暨云城更为舒适。
桃城本是临山小城,面积不大,但因离暨云城近,风景秀美,吸引了许多过客旅人来此闲游。
圣上刚一到避暑山庄便在山庄里不愿走动了,许是这几日路上的行程实在累人。
上官青站在闹市街头,瞧着扯着自己手指一个指节的少年,无奈地想着,他怎么精力如此旺盛,这才刚到桃城的第二日,他便忙不迭地拉着她出门。
因着桃城百姓知晓有贵人来此,城中不大管事的小县令还特地摆了宴欢迎。
为了避免被百姓认出来,朱玉特地换了身锦蓝的袍子,还特地化了妆,生怕自己被人认出来。
可他的身量和容貌都太出挑,身穿一身锦蓝袍子的俊秀少年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被人看见,惹来不少姑娘含情的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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