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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无事生事


  裴讳如期归来了,却未如料来寻裴婴忧的麻烦。

  他整日上朝下朝,安然若素,从未踏足太后的寝宫半步,正因如此,才叫太后惴惴不安,她实在不喜这等提心在口的日子。

  表面得意的她,实则内心终归还是忌惮裴讳的威厉,否则也不至于数年困缚在他的手掌心中。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种熬煎,等待劫难降身,还不如径直奔涌进劫难,兴许还能就此换回一份尊严。

  “司尘!”

  太后呼唤道,本想令他备好出宫轿辇,可这男子的声响却迟迟未曾抵至太后的双耳。

  女子眉头一蹙,狐疑满腹,随意择几下人问道。

  “司尘呢?你们可有瞧见?”

  几人皆是摆了摆首,看来浑然不知司尘的影踪。

  忽然间销声敛迹,这并非司尘素来的处事态度,尽管他忠于裴讳,可平日里照拂起太后来却是半分也不含糊。由此,裴婴忧才不得不怀疑起司尘的失踪是否另含隐情。



  然而眼下这一切对于当刻的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太后所在意的只是裴讳接下来的行径,她势必要出宫一趟,至于其余人的安危,本就是与她无干的事罢了。

  “速速备好轿辇,哀家要出宫省亲。”

  相府。

  “爹爹怎的还不收拾那贱人!劳什子的!”

  屋阁之中,传来的又是裴媚一如往昔的声声抱怨。

  “媚儿,你轻点儿声,万一叫你爹爹听见该如何是好?娘瞧出来了,这几日你爹爹亦是气不顺,他一口气憋闷在心中,你就莫要在此时惹恼了他,你忘了当初是怎的罚跪祠堂了吗?”

  “娘!你瞧瞧媚儿的脸!你叫媚儿怎能咽下这口恶气!那贱人一日吃不到教训,媚儿的心底便要多一日不快!此般下去,媚儿非得长成同那大房一般的怨妇貌!”

  稍有起色的负伤之容仍令裴媚心存不快,她就是想叫裴婴忧沦落至一个比自己还惨的下场,那日的余悸早已被其不知世事险恶的‘单纯’内心冲淡,此时,裴媚乃是铁了心要同裴婴忧继续顽斗下去了。

  经由裴媚的一番闹腾,王莺对自家女儿的任性束手无策,只能暂且妥协。

  “好好好,为娘这便去探探你爹爹的口风,瞧他是否早已想好了对策。”

  这母女俩皆是直脑筋,目光只粗浅地停留于容貌被毁这一暂时性的问题,至于来日所嫁之人的关键问题,她们竟大意怠忽了。

  王莺最终还是去了相国的屋阁,然而,相国却并不在里头。可她分明瞧见裴讳适才从朝堂归来此处,怎的一会子便不见了人影?

  女子随意拦一下人询问起来,下人思衬片刻,紧接着道:“答夫人,奴婢瞧着老爷方才好似是往刑房那头去了。”

  “刑房?”

  王莺彻底迷糊了,实在不知裴讳这是闹的哪一出,难不成裴婴忧已然被他从宫中带出,如今正受着严酷的家法?

  思绪及此,喜色登时渗透出二夫人脸庞上的厚厚粉脂,她希望自己的遐思成真,乐祸的念头催使着她继续问道:“那你可有瞧见太后?”

  “奴婢不曾……”

  下人的答话还未落,后头一像是被尸水浸泡过的惨恻之音便率先一步响起。

  “二夫人,你唤哀家作甚?”

  这声音不疾不徐,却足够有震慑力。

  那两人顿时骇破了胆,她们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后头那黑压压的身影此时正沉重地压在她们二人的肩头,这种感觉就如被暗夜中的幽魂盯上无多大分别,同样的胆寒发竖,同样的惶悚不安。

  可于王莺而言,裴婴忧其身散逸出的幽怨气息只是令人下意识错愕的东西,待她的神思从第一感受中解脱而出,对待裴婴忧则是如前无异的谩骂与轻蔑了。

  尤其是今朝,裴婴忧的恶行让王莺不得不在这等轻蔑的情绪中再添上一道浓郁的仇恨,她要为女报仇,就在当刻。

  二话没说,但见二夫人倏忽转身,一只抬起的手迅疾袭向眼前人。

  这一行径属实叫人意外,可却又好巧不巧地在裴婴忧的意料之中。

  因为她从来都是一个时刻提防着万事万物的疑心人,自己伤二夫人女儿至此,二夫人定怀恨在心。可以说,在适才脱口而出那句问话以前,裴婴忧便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只是,这巴掌能否准确无误地落于太后的面颊上,那便只得靠王莺自己的本事了。

  此回,王莺的动作的确迅猛,她像是掐准了时机,就为给裴婴忧来一个出其不意,因为她深深明白这小妮子的身手并非寻常女子所能及,仅凭自家儿子至今还未痊愈的伤势便能得知。二人的距离颇近了些,太后为躲避开王莺那不安分的手险些儿摔跤,可她最终还是于站定之后将王莺那落空的巴掌切切实实地还了回去。这一略显局促的举措让一旁的下人迷离愕然,她实在不知这一幕是怎么发生,要究其原因,只能说是裴婴忧心底那‘绝不服输’的念头在作祟。

  没错,绝不服输,亦绝不狼狈,尤其是在裴府面前,这关乎于尊严。

  仅仅只是一记耳光,就让太后的手掌心附上了一层厚重的粉脂,她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双手,蓄意矫揉造作地呛了三两声,继而露出一抹寡淡却鄙薄的笑意。

  “二夫人,您也一把年纪了,该静静心守在这大宅院里养老了,就不必同哀家这等年轻之辈徒劳地比拼气力了吧?老骨头一把,还同小姐拼拳脚,传出去难免惹人笑话。”

  自打温瑾烨的那支桃玉步摇在太后的心底植根下影响以来,裴婴忧愈发笃定了自己的年纪,抑或说是这女子开始冲破思维里的种种缚束,逐渐意识到本身的风华正茂,而非潜意识为自己的形象描画出的那个幽怨老妪。

  因此此时,她才有资本与意识去嘲弄热衷妆饰的王莺,往往在王莺这等老来爱美之人的心头,停驻着一个不愿衰老的执念。

  不出所料,王莺确实没让人失望。

  纵使二夫人的姿容近乎于裴媚的同龄人,可她仍旧听不得这等挖苦她年纪的讽言冷语。

  正当太后丢下此番言辞预备离去之际,后头被下人搀扶着的王莺当即扬声恶骂了起来。

  “裴婴忧!你真当以为自己是年轻之辈了?你不过是一个终日活在宫墙内的嫠妇而已!没错,你年纪的确比我轻,可这日子却委实像是在守着等死!我想如今你还是个处子身吧?哼!某些人啊,一辈子也没男人碰,女人也活得不像一个女人喽!下辈子干脆投胎做个阉人得了!”

  此言一落,搀扶着王莺的下人登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微微抬眼揣摩着背影正对此方的太后的心思。

  这番话属实坏透了,裴婴忧的双拳紧紧地于袖中攥了起来,倘若将耳朵附上,你甚至能听闻其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而太后煞白的面色更是同周遭皑皑白雪的环境融为一体。幸而,在盛怒的微颤中,太后止住了想要掐死后头女人的念头。

  下一刻,太后回首,只将一抹狠恶的余光投来。

  “放心吧,你家女儿的好日子也即将到头了。”

  言毕,裴婴忧冷冽的身影投映于王莺的眼底,如今她还要赶着去适才下人所言的‘刑房’,便也不想在此闹出太大动静。

  可她这番莫名的还击却叫二夫人彻底糊涂了起来,王莺愈发气恼,总觉得裴婴忧的言辞是一种厄运的征兆。

  “裴婴忧!你胆敢再动媚儿一根寒毛,我便取了你这贱人的性命!”

  此时,裴婴忧已然走远,二夫人的恐慌却在延续。她殊不知自己的这番警告已成徒劳,因为太后该做的全都做了,就算是裴讳这等阴险的老狐狸也无法从中再扭转些什么,裴媚的命运似乎就此便被裴婴忧写定了下来,而且是写到了这母女俩曾经连连鄙弃的‘不幸’里。

  太后一路来至‘刑房’,直至走到门前,她的思绪才跳脱开适才发生的种种不快,猛然意识到‘刑房’二字的严重性。

  刑房?裴讳怎的会亲身来至刑房?

  除却自己,裴婴忧再也寻不到任何一个值得这老狐狸亲自动手惩责的人,亦寻不到当下有比自己还能被裴讳恨恶的人。

  带着疑忌的思绪,太后忽地推开了屋门,精心描画的面庞于同时平添起毫不示弱的威厉,汹汹的气势却在屋门敞开的刹那凝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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