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耻辱
“怎么是你?”男人神色变了变,防备的神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愕讶异。
文玥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碰到熟人,面对这样突兀的重逢,她一时慌乱,编不出理由,只能用沉默回应。
“你怎么到这来了?生病了?”江照卿见她慌乱无措的样子,不自觉放柔了声音。他见着她,忍不住开口询问,几天没见,她的面色竟又苍白了几分,但眼睛却比在刘家庄见到时更加黝黑明亮了,眼神中透露着莫名的坚毅执拗。
算起来,距刘家庄分别已有半月了。
文玥低着头,心中在飞快地运转,她不仅不能告诉他真相,而且还要稳住他不要“大发善心”将她送回刘家庄。在刘家庄相处的那几天,文玥确信他不过又是一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罢了,再加上刘家母子的哄骗,先入为主的原因,他只会更偏向于刘老太母子的说辞。
一个已经被所有人都认证为精神病的人,她说的所有话都将会被认为是在发疯。
对此,文玥已经试验过无数次了,并且也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失败过。
况且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深刻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这个社会法则,文玥不想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多生是非。
“我来看病,”文玥说。
“看病?”江照卿略一思忖便了然的点点头说:“在这住院吗?哪个病房?”
“不是……我没住病房。”
“嗯?”
“没……没住院。”
文玥努力让语气放的自然一些,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不知怎么,除了在刘家庄见到的那最后一眼,她一直不敢直视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深邃,俊美,但又是没什么情绪的冷冰冰,这样的眼神令她无所遁形。被这样的眼睛盯着,她连话都说的磕磕绊绊了。
“家里钱不多……不够住院,我……时间太晚了,我就想来病房里找个空屋子将就一晚。”
对方不说话了,本就不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彻底安静下来。
良久,文玥瞧见他眸光暗了暗,不知在想些什么,接着听到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般:“没钱住院么……原来又是没钱啊,”顿了顿,正了神色:“那你怎么休息?我找人帮你定个旅馆?”
文玥听着他的叹气,有些没来由的委屈,他在赶她走。
江照卿掏出手机要拨号码。文玥一步上前按住他拿手机的动作:“别!”
“嗯?”江照卿抬眸,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放心,我会解决的,不用你花钱。”
倒不是担心钱的问题,文玥怕的是再辗转一处,又多生是非,文玥对这个人情关系稠密的小镇很是谨慎,甚至说是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文玥说:“我不去旅馆,一个人……住有些害怕。”
江照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怎么让你自己来看病?家人呢?”他犹豫了下,想起面前这个看起来娇小脆弱的女孩已是嫁作人妇的人了。
“你……你婆婆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文玥一晃神,有些后悔刚才的理由,竟然忘了还有这一层。
房门被咚咚敲了两声,文玥一个激灵想要找地方躲起来,但房门很快被推开。
“江先生,需要帮忙吗?”小护士满面春风,推门进来,话音未落就注意到文玥,“咦,你怎么跑这来了?”
文玥慌乱的立在原地,双手无措的绞着衣角。
江照卿轻咳一声,“这是我朋友,我要睡了,你先出去吧。”
“不对啊,刚才我明明听到有东西摔碎的声音,真的不用帮忙吗?江先生,您别客气,有什么问题尽管说,我一定忙您解决。”
小护士的眼神仿佛粘在江照卿身上,貌似害羞,却又躲躲闪闪的在他身上打量。
两天前,这个身份神秘,长的像电视上大明星的的病人入住到黄水镇医院就医,立即引来了一众年轻小护士们的八卦,再加上他出手阔绰,向院里申请了特殊照顾,小护士们更有理由天天往这间病房跑了,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来“慰问”一下,只是今天这一天,江照卿病房的床单已经被换了三次了。
江照卿眼神中的柔和敛去,重归冷然,他冷冷的开口:“不用,请你马上出去,以后如果不是必要的查房和换药,请不要未经允许随便进我房间。”
小护士看了看江照卿,又扫了眼文玥,知晓他是真的不高兴,终于识趣的离开了。
随着房门啪的一声重新关上,文玥全身的紧绷也松懈下来,长舒了口气。
江照卿察觉到她的变化,“怎么了,不舒服?”
文玥没想到他观察这么细,她现在在他眼里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无论怎样荒谬的理由也是正常的,便随便给了个理由说:“我讨厌和陌生人相处。”
似乎觉得不够,又补了三个字:“很恶心。”
江照卿没回话,沉默下来,良久,文玥正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没想到江照卿忽然抬起眸子认真的看着她。
“那我呢?你也讨厌我吗?”
文玥愣在原地,她实在揣摩不出他为什么忽然将这种问题联想到自己,又想得到什么回答。
一时怔愣,文玥不知该说什么好,目光惊慌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映在江照卿清白的目光中。
转瞬,江照卿收回目光,自顾自的笑着摇了摇头,面上自嘲意味尽显,“算了,我能期待从你这得到什么回答?你的喜欢和讨厌又有什么用。”
文玥听不出他说这话有什么深意,只是,他在说完这话后神色一下子暗沉下来,看不出悲喜,但文玥竟瞧出几分孤单落寞。
文玥最终在这间病房留下来,她不去旅馆,江照卿也不忍心硬把她赶出去,生怕一时刺激让她精神再次陷入错乱。
不过这短暂的相处让江照卿生出份错觉,这个精神病人不发病时和常人也没什么两样,怪不得刘家人放心她一个人出来。
病房内有两张单人床,但另一张床上没有被褥,只有一条□□的行军床垫。
夜深人静,文玥头枕到手臂上,身体像个婴孩般蜷缩到那张光秃秃的床上,心里计划着以后的打算。暂时是逃出来了,可要离开这里单凭双腿是不行的,她得坐车,可是坐车就要花钱,而她现在身无分文。
文玥皱了皱眉头,在黑暗中翻了个身,无论她怎么努力,却怎么也想不起父母的联系方式,明明曾是那么熟悉的一串数字,涌到嘴边,却语塞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每每回想起四年前的人生,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梦幻的不真实,真就像个梦。而在刘家庄的日子却是无比真切的,痛是真的,渴望是真的,幻灭也是真的,这一切都真切的刻在她的生命里,让她不得忘。
在被痛打一顿丢到偏房中时,在日复一日重复着繁琐的农活时,在每个痛苦的缝隙里,望着天边冷冷的孤月,有时她竟会恍惚:会不会他们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个精神病人,有关辽城的一切只是她个人的臆想。
两张床就隔着一个床头柜,江照卿伸手关了灯躺回床上,彼此无言,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在黑暗中闪烁。
江照卿翻了个身朝向窗边,月光照进屋内,江照卿觉得今天的月亮格外温柔静谧,令人没来由的安下心来,沉醉其中。
江照卿也说不明白,为什么放心留一个近乎陌生的人共处一室,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许是已经睡了,黑暗中江照卿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她倒是没心没肺睡得着。
这种精神不太正常的人,虽然有时会胡乱发疯,但心思总是比普通人更单纯些。所以江照卿并不反感暂且收留她。
这些日子,他终于完成了在黄水镇的调研,迫不及待的想回辽城推动项目尽快落地,但却在两天前因急性胃炎被送进了医院,行程被耽搁下来。
两天前,他的父亲,英华集团的掌门人江高雄难得主动打他电话,言语间毫不掩饰对此次项目的反对。在落后山区开发旅游项目,这是一个极大的风险挑战,需要在前期进行大量的基础设施建设。商人重利,没有哪个公司会做这种蠢事。江照卿并不反驳,安静的听着他训话,直到电话那端的暴躁声音开始口不择言,直接骂出“没出息的贱/种”这种话,江照卿眸光一暗,挂断了电话。
彼时他胃病发作,痛的在病床上蜷缩作一团,但他紧咬住牙,毫不吭声。
自儿时起,他的世界里从没有示弱二字,向来是摸爬滚打中求生存,阴暗斗狠中求活路,身前无人替他挡灾,身后却有着病弱疯癫的母亲需要他庇护,即便是痛急了也只能暗自强忍着。
至于父亲。
想到江高雄,江照卿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他想,如果不是江家阴差阳错失了独子,江高雄又无法再生育,他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个连江家大门都进不了的野孩子,永远不被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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