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光
“谁稀罕这个。”
她若无其事的丢下这样一句,也不看那道黑色的身影是何种表情,利落的端起铁盆喂鸡去了。
刘老太听到栓柱的嚎叫,推门出来查看情况,她只看到栓柱疯了一样趴在地上,把陷在泥里的糖一颗、一颗的抠出来。
吃饭的时候,栓柱端着饭碗换到一边去,离文玥的座位远远的。小陈来了,一屁股坐到栓柱旁边,不住的逗他。
“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文玥眼皮都不抬一下,安静的吃着自己的饭。但是随后她感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有人从身后来,停在文玥的身侧,最后落座在唯一的空位上。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来,笼罩在文玥的周身。
文玥没有抬头。
只是忽然觉得,空气仿佛有片刻的凝固,碗里的饭都失了味道,只剩下那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挥之不去。
几人全部落座,小陈热络地和刘老太话着家常,一时间饭桌上都是两人的说笑声,倒是那个男人始终沉默,安静的吃着饭。
文玥没什么心思听他们闲扯,她迅速的吃完饭,起身离开了饭桌。
风凉飕飕的,带着雨中的湿气,浸到骨头里,冰凉彻骨。文玥忍不住抱了抱臂。
文玥回了自己屋,她要换件厚点的衣服,而且身上的衣服已经很久没换了,又加上阴雨天的缘故,裤腿上溅了一圈泥点子。
房门半掩着,推门进去,土炕上的被子整齐的叠好放在边上,炕面整洁,没有褶皱,比文玥自己住的都整洁,因为文玥在这屋里住时从来不会收拾它。
只是,文玥走进去,发现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更为浓重的烟草味,低头一看,门边犄角旮旯里丢着几个烟头,还来不及打扫。
文玥打开柜子,开始翻找那件黑色的外套,柜子许久没打开过,里面散发着古旧木材的潮湿味道,文玥有些喜欢这种味道,闻着很安心,像是儿时在外婆家时常闻到的木质香味。
文玥从柜底翻出那件黑色连帽外套,拿出来抖开,帽子上印着一只小花猫,彩色的,刚好罩住大半个帽子。
一块被翻出来的还有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黑色的紧身裤,只是那件白t因为时间太久,有些发黄了。文玥将衣服抖了抖,脱下上衣就要换上。
文玥两只手臂交叉扯住衣角,利落的将上衣从身上褪下来,没了衣物的遮挡,后背现出一道道清晰的伤痕,有的痕迹已经淡了,浅浅的褪成肤色,还有的依旧是肉粉色,细看去,还渗着血丝。
文玥没有停留,抄起那件白t重新套上,利落的换好了一身衣服。
收拾完毕,文玥正要出去,却发现炕边上有几件简易的行李,其中一个是电脑包。
文玥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人依旧在吃饭,她轻轻的关上门,不留一丝缝隙。
文玥迅速的打开电脑包的拉链,翻开电脑,按下开机键。
心脏砰砰直跳,文玥等待着电脑开机,每一秒都很漫长。
很快,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张纯白色锁屏壁纸。
有密码。
文玥试着按了一串数字。
不对。
又按了一串数字。
还是不对。
额头沁出汗珠,文玥泄气般最后敲了几下键盘。
这怎么可能试的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你在做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门被推开了,小陈站在门边,一脸鄙夷。
“谁允许你随意翻别人东西的?”
文玥迅速站起身,局促的站在原地,“我只是看看……”
“看什么看,这里面都是重要文件,弄坏了你赔得起吗?”小陈上前,一把推开文玥,重新检查起电脑。
很快,其他人闻声赶来,文玥倒是不怕小陈真的会追究她的责任,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个疯子而已。但是刘老太阴狠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两圈,她禁不住心里打了个哆嗦,转身要走。
经过门口时,她感到一直沉默着的男人视线在她身上打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
又是下了一天的雨,空气中湿漉漉的。
傍晚,文玥终于能回屋里睡觉了,因为那间偏房地势较低,雨水全都灌进去了。没个落脚的地方,更别谈睡觉了。
在这之后,断断续续的下了两天的大雨,偏房的屋顶塌了,砸死了里面的两只羊。刘老太一脸心疼,养了许久的羊,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养了。但栓柱一脸兴奋,终于可以饱饱的吃一顿羊肉了。
第三天的下午,雨终于停了下来,趁着这空档,刘老太拉出一只死羊,在院子里处理起来。她熟练的剥下羊皮,又把羊肉一块块分开,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很是娴熟。文玥在一旁打下手,帮着处理一些杂碎。
屋子里,江照卿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场景,准确的说是看着外面那个忙碌着的瘦削身影。今天的她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干净些了,她拉起外套上的帽子盖到头上,只露出帽子上的那只小花猫,看起来有些俏皮活泼。
也许是被困在深山里的生活太过乏味,在刘家的这几日,江照卿竟对这个农妇生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
从见到的第一眼,江照卿就知道她很瘦,巴掌大的脸,面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瘦小的身子被不合身的衣服罩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来黄水镇考察有段时间了,他见到这边的女人大多身体强壮,干起活来不比男人差,因此性格也更泼辣些,说起话来声音爽朗有力,热情健谈。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却完全不同,安静,寡言,有着不属于这里的文静气息。
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江照卿摇了摇头,眸光一暗,也许疯子都是这样,认知与常人不同,有的精神病人会大喊大叫,就像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也有的人只是安静的坐着,思索着自己脑海中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就像眼前的这个女孩。
正思索着,院门被推开,小陈回来了。
小陈去下山的路上查看路况,连日的大雨冲垮了泥筑的路面,路上泥泞湿滑,路边山坡上还有被大雨冲倒的大树,树根都露在外面了。
小陈说:“村长说,过路的时候仔细着点,路两边的山坡上泥土容易塌落,着急的话,就踩着泥水过吧。”
江照卿问:“这雨该停了吧?”
小陈看了眼窗外的天,“天气预报显示未来几天天气转晴,不会再下了。”
江照卿不语,依旧看着窗外,一时失了神。
小陈轻咳一声,“那我们收拾收拾明天下山?”
江照卿收回思绪,沉吟片刻,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好。”
……
晚上是“全羊宴”。
葱爆羊肉、羊骨汤、蒸酱肉这三道硬菜被端上桌,一时间,屋子里满是羊肉的香味。
文玥有些受不了羊肉的膻气,没怎么动筷子,倒是栓柱和小陈两个人吃了很多。小陈夹起羊肉塞到嘴里,一个劲的赞叹乡下的羊肉质鲜美,比外面专业饲养的好吃多了。
文玥又是早早的吃完,放下筷子,搬了张凳子坐到院子里。
天气真的见晴了,夜空清朗,乌云散去,天上闪着几颗星子,月亮也渐渐露了头。
刘老太喊文玥进去收拾餐桌,文玥置若罔闻,刘老太眼神一凛,狠话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外人还在呢,她还是有些顾忌的。转而唾了一口,自顾进屋去收拾了。
院子里黑漆漆的,乡下不像城里总是灯火通明,文玥隐在黑暗中,微仰着头,安静的望着天边的弯月。雨后的月亮清晰透亮,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碰。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远处河岸上的青蛙在咕呱的叫着,声音遥远空旷。
文玥听到身后来人的声音,步子很轻,停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她没有回头,不知怎么,她已经熟悉了这个人的脚步声。几日前他初到刘家时,她就是躺在偏房的地上,第一次听到了那阵轻缓沉稳的脚步声。
突如其来的沉默,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浅浅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流转。
“原来你也在这里,”江照卿漫不经心的开口,嗓音有些喑哑,好像被烟雾缭绕,饱含磁性,他抬了抬眼皮,“是喜欢看月亮吗?”
文玥嗅到身后传来的烟草味,比以往都要强烈的气味,她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开口的想法。
江照卿浑不在意,似乎也并没打算从一个疯子那得到什么反馈。他重重的吸了口烟,指尖的猩红在黑暗中闪烁。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一阵微风拂过,带着雨后特有的清爽干净。
文玥仰头仰的有些累了,她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音乐声,是简单的钢琴演奏,文玥感到巨大的熟悉感,但又一时难以响起,她猛地回头。
文玥说:“这是什么曲子?”
没有得到回答,从文玥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阴影,只是脸部线条硬朗,干净利落。
就在文玥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江照卿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月光”。
“月光?”文玥喃喃自语般重复了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很熟悉,这个曲调也很熟悉,但那记忆中的熟悉仿佛被阻拦在记忆深处,中间隔着一张破不开的网,文玥触不到它们。
“是一位著名的音乐家所作,”江照卿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继续说:“记忆中,我母亲很喜欢他,经常翻弹他的作品,这首月光是她最满意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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