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说者无心、听者无心

对于高中的生活节奏，安然从来都没放在心上，他平平常常地去上学、慢慢悠悠地放学，不存在任何压力。
  平心而论，排除他直接入了土的数学成绩，就其他科目而言，放到省重点，也是可以名列前茅的。
  一个普通的清晨，6点40，
  安然乘上开往东城高中的公交。由于还没到上班族的早高峰，车内只零散坐了几名乘客，空座位到处都是，任君选择。这与放学时人与人前胸贴后背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安然就近挑了个双人位，靠窗坐下。车子才刚刚发动不到5秒，就有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换了位置，坐到他身边来。
  安然正在戴蓝牙耳机，准备连接手机，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对方。由于邻座之人肩膀宽阔，碰触摩擦到他，他才扭头看向对方。
  “早啊，安然。”换座到安然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抱着书包，笑容阳光的陆千川。
  相处数日下来，在安然眼里，陆千川总是爽朗灿烂，和自己冰冷阴霾的画风截然不同。
  “真是巧啊，今儿个居然遇到你。”陆千川抖腿，笑得更开，嘴里的虎牙又露了出来。
  “嗯。”安然回了一个字。以他的性格，愿意回应别人的寒暄，已经算是很给面子。
  陆千川神神秘秘地道：“我一直觉得咱俩挺有缘的。”
  安然：“哈？”
  陆千川：“你想一想哈，从新街口到学校有四路公交，你不早不晚不偏不倚上了我这艘贼船，啊呸，这辆公交，是不是很有缘呀。”
  安然：“开学快10天，我只遇到你一回，似乎概率也不算太高。”
  陆千川痞痞地开玩笑：“要提高概率还不简单？我可以从今往后早一班车到新街口，然后下车蹲你。”
  安然觉得对方的脑回路很幼稚、也很可爱。
  可爱？这是什么词儿？我居然也会用错词儿？
  “你每天都是6点40上公交？”安然还在检讨自己词汇量偏差的时候，陆千川又发问了。
  安然：“有时候早一两分钟，有时候晚一两分钟，但差不多就是这时候。”
  陆千川侧了侧身子，面朝安然：“老码头是这班车的起点站，抵达新街口准时6点40。要不以后你就固定搭这班车，我俩一块儿上学？”
  安然很想把“我懒得”三个字脱口而出。但奇了个怪，以前无须经过大脑就能吐出来的词儿，今天居然卡在了喉咙。眼前这张青春洋溢、放浪狂妄的帅脸，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抑制着自己，无法拒绝。
  陆千川见安然一直不给回应，识趣儿地瘪嘴耸肩，失望不已：“没啥，我就一说罢了，你别往心里去，固定乘这班车搞不好会打乱你早上的办事儿节奏，我明白。”
  他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安然不准备给对方台阶下：“6点40，老码头开出的这班车对吧，没问题。”因为他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答复。
  “Oh，yes！”陆千川转瞬间喜不自胜，捏拳跺脚、雀跃满怀。
  有那么一刹那，安然挺欣赏陆千川的，想说就说，想表达就表达，活得比自己轻松，活得比自己更像一个少年。
  陆千川的心里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能有心情留意身边的其他事物，譬如注意到安然耳朵上挂着的耳机。
  他指了指，问：“你一直在听歌？”
  安然摇摇头：“没有，还没来得及连接播放。”
  陆千川摊开手：“我能听一听你听的啥歌不？”
  安然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要求居然没有拒绝，爽快地取下一枚耳机，放在对方手心。
  陆千川憨笑，急如星火地戴上。
  安然掏出手机，摁下播放歌单。
  当耳机里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陆千川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不是吧安然！大清早的你听英语听力试题？！…….而且还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不觉得晦气？”陆千川三观尽毁。
  安然表示奇怪，对方撇开语文成绩不谈，也算得上是学霸一枚，但好像很厌学的样子。
  他反问道：“利用所有可利用的时间进行学习，不是应该的吗？”
  陆千川：“总得给自己时间放松一下吧。再说了，练习英语听力就不能变通一下，用更有趣的方式吗？”
  安然洗耳恭听：“打个比方？”
  陆千川：“看英文影视剧。我一直都是看美剧来练习听力。”
  安然不耻下问：“你有什么英文影视剧，给我推荐推荐？”
  陆千川如数家珍：“我看到美剧可多啦。比如《行尸走肉》、《行尸之惧》、《丧尸帝国》、《极地恶灵》、《鬼玩人》、《鬼作秀》、《电锯惊魂》、《生化危机》。”
  安然切换回轻鄙模式：“呵呵，你喜欢的类型，挺重口的。”
  陆千川拒不承认安然下的定论：“不一定，我也很喜欢纯真小清新型。”
  安然不信：“比如？”
  “比如…比如…比如…”陆千川【比如】半天都【比如】不出个所以然，在安然的冷笑凝视下，他被逼得狗急跳墙，张口胡诌道，“比如我就很喜欢你，你照镜子瞅瞅自己，如要多纯真有多纯真，要多小清新有多小清新。”

  安然对满嘴跑火车的痞子给了个经典的藐视表情：“我是啥德行自己清楚。但你嘛……我还真不知道该夸你反应快，还是该呸你脸皮厚。”
  没脸没皮的少年耍无赖到底，他假装正经：“诶！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小爷我不许你看扁自己，毕竟你是我一眼万年的小清新。”
  安然对陆千川眯眼感慨，感慨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女生要被你身好皮囊、这张油嘴给祸祸掉。然而，时间会证明，他错了，错得一塌糊涂，还把自己给搭进去那种。
  陆千川抱拳，表示借哥们你的吉言，以后我把妹会以百人斩为努力目标的。时间也会证明，他的目标落了空，别说百人斩了，这辈子连一个女生都没捞着，当然这是后话，我们留着慢慢聊。
  ——剧透小剧场——
  两年十个月以后，
  夕阳带着初夏烈日的余热，给大地罩上一层烤焦的焦黄色。
  在安然回家的必经之路上，陆千川身穿白色极简风T恤，灰色轻薄超短跑步裤，一双透气网格鞋，蹲在路边的树荫里发呆。
  安然由西往东独归，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人未至，影先到。凝视路面的陆千川看见某人的影子到了跟前，痞痞地苦涩一笑，站起身舒展筋骨、活动腿脚。脸上表情假装轻松豁达。
  安然还是老样子，平静如死水，虽然此时的平静是他假装出来的：“你为什么在这儿？”
  陆千川笑得一点儿也不开朗阳光，他笑得有些楚痛绵长：“我来蹲你呀。”
  在那个傍晚，
  有人会微笑，有人会急躁，有人会破防，有人会开窍，有人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有人义无反顾往里跳……
  那年，同桌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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