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2章 雁过留痕
看出王尤伯的畏难情绪,方晟笑得更温和:
“别误会不是组织上要查处莫之洪同志——去年筹建北建委时市纪委和市组织部联合对他和张伯志有过调查,你就根据上次调查材料找当事人相当于做个回访,以前存在的问题整改了没有,到北建委后工作状况和工作表现如何,有没有对组织隐瞒的情况等等,等明天上班后顺便到北建委搞一下测评,材料汇总后交给我就行了。”
噢,走过场的形式啊!
王尤伯恍然大悟,连连说:“好,好,我明白了,上午就叫人找莫之洪同志谈谈下午整材料,决不会拖了整体工作进度。”
方晟满意地笑笑:“尤伯同志工作责任心很强嘛。”
出门后再三惦量,王尤伯觉得稳妥起见先向詹印汇报,防止方晟利用信息不对称居中搅事——从管理体系讲,市长不应该绕开书计直接对市纪委副书计布置工作,当然特别情况例外,如前年方晟暂时主持全面工作。
拨打电话,提示詹印手机已关机,王尤伯反而放下心来:这就对了,詹印家里确实有事,方晟没撒谎!
到市纪委办公室泡了杯茶,吩咐值班人员通知莫之洪过来谈话——考虑到莫之洪的家在龙泽,王尤伯体贴地关照如果回家了可以下午三点前赶到,不用太着急。
话说纪委约谈哪个不紧张,哪个不着急?都会第一时间响应。
一打,关机!
王尤伯皱眉道打到北建委规划处试试,方市长有要求北屏盆地大建设期间每个办公室热线电话24小时响应,顺便检查检查。
再打,热线电话居然通了,接线员说按值班表莫处长周六休息周日值班,但今早没到单位,手机也关了机,等联系上后请他立即与市纪委联系。
以王尤伯对体制内领导的了解看样子莫之洪今天是联系不上了,遂摆摆手让值班人员归位,王尤伯也夹着笔记本踱回宿舍。
他已盘算好了,明天上班后就去北建委,两个人找莫之洪例行谈话,一个人发放测评表,中午前回来写材料,确保下午三点左右交到市长办公室。
王尤伯回宿舍的身影,方晟站在走廊边看得一清二楚,嘴角绽出些许冷笑。
要是市纪委联系上莫之洪那才见鬼呢!
不过,方晟就要给外界造成这样的错觉,即莫之洪听说市纪委找上门畏罪潜逃,否则没法解释好端端的处长为何突然失踪。
当天傍晚,恢复神智的詹印请鱼小婷给申委办、办以及秘书发短信,大意是家里有事临时请假两天,保证周二下班前到岗并销假——副省部级领导请销假制度相当严格,特别出省、进京都必须报备。
杨花直到夜里才醒,见自己躺在陌生的医院里,病床两边居然坐着老吴和老沙,瞬间有点懵。
小心试探,他俩当然一问三不知;悄悄发短信给詹印,那头关机。
捱到天亮方晟终于来了电话,第一句话就是:我都知道了!
杨花当时眼泪又下来了,抽泣半晌道啥也别说了,你就指示我该怎么做……我已经乱套了!
方晟道当前你要做的是配合治疗尽快恢复,早点回百铁露个面,对了,上班前你跟秘书或办公室通个电话,就说临时参加一个笔会可能要好几天,让他们履行下请假手续。
可是……
杨花还想说什么,方晟已经挂断电话。
周一、周二连续几个全市范围的会议都由方晟救场,常委会则推到下半周。因为期间黄生到省里开会、禹祥到原山参加于道明组织的现场观摩会,本来就凑不齐,倒也没人留意到杨花的缺席。
周二傍晚不顾医院阻止,詹印在鱼小婷协助下强行出院。在别墅躺到天亮,提前几个小时被搀扶着进了办公室。
周三、周四的所有活动詹印都没参加,但人坐到办公室就不一样,虽说状态非常差,从脸色到语调都显示身体相当虚弱——詹印解释为放射性爆炸产生的后遗症,至少稳定住军心,没人疑三惑四胡乱猜测。
周四晚上杨花也悄悄出院回到百铁,到底东北女人底子厚,恢复得远比詹印快,周五早上居然不用搀扶自己慢慢走到办公室。
眼看快到年底人事调整不能再拖了,正好常委们都在百铁,方晟提议到詹印办公室召开常委会——他实在不能挪动,早晚都要趁没人的时候从专用通道出入。
讨论研究结果毫无悬念:
何超任铜岭常委、常务副;
苏若彤任铁业区副区长,接替于正离任后一直空悬——实质是方晟预留的位子。
常委会结束后詹印以目示意方晟留下,其实他不说方晟也会找理由,自从那晚事发两人还没认真谈过。
“一是惭愧,二是内疚,三是感谢,方老弟胸襟宽广确非常人比拟,兄弟今天在这里诚挚表示谢意。”
待参会人员离开关好门后,詹印郑重拱手道。
惭愧的是之前詹家联手汤瑞宽给方晟致命一击;内疚的是包括他都私底下嘲笑方晟花心滥情成天在女人堆里打滚,结果栽在女人身上的反倒是自己;感谢的是方晟危急之中断然决策,再事后做了一系列补救——委派王尤伯找莫之洪谈话就是神来之笔,白天魏玉树还捧着笔记本过来汇报,忧心忡忡表示莫之洪的畏罪潜逃让市纪委很棘手,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查到莫之洪违纪违规的确凿证据。
一句话三层意思都照顾到了,言简意赅又不失面子。
方晟笑笑没正面回应,而是详细介绍了调动刑警支队和王尤伯两方面呼应的情况,说即便将来莫之洪露面搅事,作为百铁党委有这两项措施足以证明公心。
“但从那个家伙的性格分析,警方搜捕、纪委调查只能吓唬他一时,躲过风头后潜回百铁找杨同学是迟早的事,”方晟眉头紧锁,“主要因素是不甘心转眼间一无所有,经济困境首当其冲;还有就是他吃准杨同学不敢声张,可能……我估计还有把柄……”
“唔——”
从詹印微表情分析杨花肯定已承认把柄的存在,这也是一颗非常要命的定时炸弹,说爆就爆!
“方老弟主意多,帮我想想对策,”詹印苦笑着摇头,“兄弟我已经乱套了。”
方晟自然有备而来,沉声道:“思来想去,杨同学必须离开百铁!”
这一点老辣深沉如詹印几天前就想到了,但这话只能方晟说,自己说就是薄情寡义,当下眼睛眨都不眨道:
“她是中管干部,咱们这个层级动不了……除非请于省长统筹安排,以工作需要或班子搭配等名义换到别处。”
“不是啊詹兄,”方晟摇摇头道,“杨同学都不可以留在黄树,恐怕得回东北。”
“啊!”
詹印深深吃了一惊,怔怔看着对方。
方晟简明扼要道:“杨同学在黄树,担子始终压在你我身上;回她的大本营东北,莫之洪恐怕都不敢再露面!”
此言一出,詹印半晌没吱声。
詹印终于明白连同自己那么多人都没整垮方晟的原因——论思维缜密,论用心深远,论纵横捭阖,或许都能较量高低。
方晟高明之处在于总能跳出区域和时空局限,从类似上帝视角来剖析问题,这样谁玩得过他?
但这种思维方式或者说思维习惯是天生吗?显然不是。
十多年来,方晟在与——特别是于老爷子还有白老爷子、傅老等人接触交谈的过程,就是用心学习和揣摩的过程,这样的过程除了敏锐通达的反应,融会贯通的学习能力,还要有不可缺少的悟性。
做弈棋者,而非棋子,是方晟多年来殚思竭虑要达到的目标。
“黄树境内还有运作的办法,调回东北……”詹印怔怔道,“记得方老弟说过钟组部那边递不上话,而她……既然调到中原培养锻炼,怎会半途而废?”
方晟说得更简洁:“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
詹印对方晟式无赖打法表示无语,可一想之前的确有过异地交流干部水土不服返回原籍的先例,暗自叹息,良久道:
“大概需要出具证明的……”
“党委……”方晟笑道,“詹兄觉得黄生、孙深、魏玉树之流不乐见杨同学离开吗?这个证明要由黄生出!”
将来出了问题也由黄生背锅——出具虚假证明,太狠了!
“那……”詹印难得优柔寡断起来,“杨同学回东北的话大概率到这一步为止,后面,后面……唉……”
方晟毫无同情心地说:“总不能因此影响詹兄,对吧?”
詹印虚伪地做出难过的神情:“于心不忍啊……唉,那杨同学那边就请方老弟——”
“我找她谈谈,詹兄行走不便嘛。”方晟爽快应道。
对于方晟宣称“和詹书计共同商量”的意见,杨花似乎已有准备。
官至正厅谁都不是呆子,如何消弭影响、圆满善后、阻断潜在危机,这几天杨花也在反复斟酌。
推算的结果是牺牲自己的可能性最大,毕竟祸根在于莫之洪!
而且方晟猜得不错,回到她的大本营若莫之洪还敢露面自讨没趣,她有100种办法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毕竟那疙瘩那些相处多年的哥儿们姐儿们不是白混的。
“让我想想,过两天给你……你们答复。”杨花态度消沉地说,很怪异地,连胸都似乎小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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