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039
炭吉郎回来了。
他的回归快得出人意料。
远离繁华的大山，这里是他的故乡、他的家。
最先发现他回归的，是他在大山深处游荡的朋友们——森罗。
“炭吉郎，你醒了吗？”
老旧的屋舍里泛着淡淡的腐败气息，老式的纸拉门上，绚丽的彩绘已经被时间侵蚀、变色泛黄。时光的刻痕在这座老旧而庞大的宅院里比比皆是，无声地述说着它的悠久与过去的辉煌。
男人温和醇厚的声音并没有得到回应，屋里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个一身古旧打扮的男人推门走进，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一边，目光落在了卧房中已经无声的半撑着坐起的炭吉郎身上。
红色的头发肆意的披散在脑后，只是及肩的发丝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垂落到了腰际。原本漂亮而充满光辉的眼眸现在却被浓重的迷雾笼罩，空茫不知归处。
“感觉如何。”
森罗径直来到炭吉郎身边坐下，顺手将一件羽织披在他的肩头，等待着他的回答。
深秋的早晨还是有些凉意，人类弱小的身体还是多多注意一些为好。
森罗不自觉回想到了那天的重逢。
那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早晨。
如以往一般，他与随着光脉流活动的‘虫’们发觉了这座大山上光脉的异常。原本平和而稳定流淌着的光酒突然的潮涌，向着一个方向迅速的奔腾而去。
光酒汇聚到了一处，有隐约的人形伏倒在雪地上。
森罗与奶奶廉子携手而来，他们轻踏过雪地，追寻着光酒的归处。
“灶门？”
哪怕多年未见，
哪怕看不到面容；
仅凭着模糊的感觉，
森罗就认出了那个在雪照下恍惚的人影，
那是自己的人类友人。
山野的阳光穿过凋零的树，
雪地上，琥珀一般的光酒汇聚在他的身下，微微泛着波澜。
那人伏倒在雪地上，深红色的头发长了许多，与白雪交织在一起。
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透着冰石一般的苍白。
雪地上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似是陷入了沉眠。
森罗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灶门炭吉郎。
他和从前一样，
也不一样了……
森罗想了想，决定把他带回自己的家。
怀里的男人呼吸浅淡，身体也轻飘飘的，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他的气息变了，如同山中的植物一样，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可森罗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一扭头就会发现，这个人一直在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就像他之前遇到的那个男人一样。
那个同样叫灶门的男人。
……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炭吉郎捂着还有些迷蒙的脑袋，如此说道。
那真是一个真实而又漫长的梦境啊。
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个破碎的影像，里面有——
高耸到直达天际的黑色大楼；
回荡在城市各处的烟□□雨；
小巷里闪烁着黑与红的影子；
倒映着天空的湛蓝色眼眸；
血泊里的黑白色的发丝；
角落里重伤垂死的孩童；
还有雪亮的刀光，
少女的娇笑，
呼啸的海潮
以及
那漫天纷飞的书页……
影像到这便差不多结束时了。
最后的最后，他似是看见有个小小的孩童一直追赶在在自己的身后，那孩子伸着一双沾满鲜血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他，想要抓住他的衣角。
他嘶哑的喊着——“先生，求你不要丢下我！”
“……龙之……助？”
炭吉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不觉间轻吐出了一个模糊的名字。
“龙之助？那是谁？”森罗随口问道。
“是……不，没什么。”
炭吉郎正准备回答，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解释，于是转移了话题。
“森罗，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炭吉郎并不清楚自己的情况。
三天前，他在这座老宅中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森罗。
回忆事变之夜的那天，似乎一切还是那么的痛彻心扉，可是却也慢慢的学会了平静。
已经发生的事情，他无力去改变；而今所能做的，只有着手未来。
039
又过了几天，炭吉郎告别森罗，回到了自己在大山上的家。
灶门家的房子已经被改建成了库房。
儿女们外出赴学，在家中的老人也离世后，香奈乎干脆住到了山下小镇的医馆中，只是偶尔来山上采药时居住。
炭吉郎只是简单打扫了一下房子便住了下来。
他不是没想过去找自己的母亲，但现如今，自己身体的状况未明，冒然找上母亲可能会给母亲带来麻烦。
森罗没有问询自己身上异样的原因，但不问不代表不存在。
炭吉郎是知道鬼这种生物的存在的。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很清楚的知道，区别仅在于知道的多少。
炭吉郎看着自己的指尖。
黑色的尖锐指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长，哪怕没有测试，炭吉郎也能够感觉到它的锋锐。
他慢慢的把手伸到了阳光下。
温暖的阳光照在皮肤上微微有些刺痛，就好像久久未见过光照的人突然暴露在强烈的太阳下的感觉。
而这样的刺痛很快就又消失了。
炭吉郎感受着皮肤上的温暖，整个人呆愣愣的。
他猛然站起身，刷的一下冲到了屋外，让自己整个暴露在太阳下。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舒适，照在肌肤上的感觉也是如此。但炭吉郎的心中反而升起了阵阵的寒意，冷入骨髓的寒意，叫他不由自主的打颤。
冷汗布满了他的额头。炭吉郎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屋中，最后脱力的跪坐在室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一直以来，炭吉郎都认为鬼畏惧着阳光、日轮刀以及紫藤花。
尤其是阳光，更是剧毒一般的存在。
但是，为什么自己……
炭吉郎想到了过去父亲炭治郎说过的话。
当年父亲的妹妹弥豆子曾经被也鬼血污染，转化成了食人鬼。一开始也袭击过他，但很快就找回了保护家人的本能，因此弥豆子姑姑才从水柱的手中存活下来。后来在狭雾山有过长达两年的沉睡期，醒来后成为不需要食人，仅仅依靠睡眠恢复体力的特异体。最后还克服了阳光能够在太阳下活动。
父亲自己也被鬼血侵蚀过，在刚刚鬼化的时候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会攻击周围的一切，然而父亲却本能的保护着妹妹弥豆子。后来虽然被母亲香奈乎用药剂救了回来，但父亲也在极短的时间里进化出了抵抗阳光的能力，实力比之当时的鬼舞辻无惨也不遑多让。
这难道是灶门家的特殊之处？
炭吉郎哭笑不得的想到。
那么他之所以这么快适应阳光，是因为灶门家血脉中流传下来的‘适应性’导致的吗？这样一想，灶门家与鬼的联系还真是……
他的脑中，各种想法乱成一片。
或许，我还有机会变回人类也说不定。
炭吉郎心中还抱着一丝美好的幻想。
……
040
这里有人来过！
这人离开不久！
香奈乎曾作为斩鬼剑士活跃在前线，常年在黑夜中追捕食人鬼的她对于周围环境的有着自己独特的观察方式。
哪怕现在已经退下了前线；
哪怕如今已不再握刀浴血；
哪怕已经失去了一只眼睛；
她为家人洗手作羹数载，
却依旧还是那个可以拔刀落首恶鬼的剑士。
香奈乎看着散落在家里四处的种种痕迹，推测这个外来者很快就会回到这里。
她细细观察着那一片片细微的痕迹，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不像是普通人类会留下的！
这是，鬼？！
香奈乎心下震惊，为什么鬼会出现在这里？
她悄悄潜入屋中，屋中果然也有鬼活动的痕迹。
淡淡的血腥味与木头的腐败味混合在一起，有些恶心。
香奈乎取出了本以为会就此尘封的日轮刀，轻轻调整自己的呼吸，等待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
另一边，
炭吉郎远远就闻到了母亲的气味，下意识的离开了家。
他突然害怕了，害怕母亲看到自己变成鬼的样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曾经是斩鬼剑士的母亲。
她会愤怒吗？
会失望吗？
会恐惧吗？
会悲伤吗？
炭吉郎不知道。
他躲在大山中，鬼化让他的嗅觉也敏锐了很多。
母亲的气味不动了，
她已经发现了。
……
扣扣——
清脆的敲击声响起。
屋里没有动静，就像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炭吉郎又敲了两下，
他能够嗅到母亲的接近，
母亲的味道，药材的味道以及金属的味道，
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他收回了手，静静地站立在原地。
屋子里的女人持刀静立。
四周寂静，
山野间的鸟鸣悠长，
有山风在林间呼啸。
一扇门将两人分隔，就像是两个世界。
沉默持续了很久，终于有人出声打破了。
“妈妈。”
门内的女人猛然一震，美眸怔愣的看着眼前的门扉。
她知道，这扇木门的另一边就是恶鬼。
但是，为什么，这声音明明是……
“是我，炭吉郎。”
门扉缓缓打开，天光照耀下，红发的青年灼灼生辉，好似神明。
哐啷一声响，一把出鞘的刀剑掉落在地。
香奈乎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眼前的这个红发的恶鬼，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孩子，炭吉郎。
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的孩子会变成鬼？！
泪水无声的从香奈乎的眼中垂落。
炭吉郎上前抱住自己有些娇小的母亲，有点点的荧光在眼角闪烁。
“我回来了，妈妈。”
女人的声音有些跟哽咽。
“欢迎回来，炭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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