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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梦魇


周怀晏做了个梦,他常梦到这个梦。与其说是梦,每每不过是昨日重现,持刀者仍旧是他,受刑的也还是那人。

        是为梦魇,或是心魔。

        梦里叶璟眀钉在那张刑床上,四截半尺的铁钉完整穿过他的手腕和胫骨,他有一具相当漂亮的武者的身子,肌肤雪白,腰肢劲韧,长而有力的四肢这时缓缓垂落下来,黑红的血液一滴一滴顺着修长的寒玉一般的指尖往下淌,不难看出这也曾是握得起剑的。

        他双目始终闭着,好似已死了,乌发滚落在胸前,掩盖着他光裸的胸腹,试图掩去那些新旧相交的疤痕,刀口,和烙出的血印,只汩汩流出的新鲜血液叫他骗不了人。

        他整个人都浸在血泊中,再无一处是便于再次下手的干净地方,周怀晏在一旁冰冷冷看着,潘阎在他身后兴奋地盯着他。

        他附在周怀晏耳边轻声说:“得想个办法,使他叫出声来,让他喊痛,让他向我求饶。”

        周怀晏突然说:“喊痛你便会放过他吗?”

        潘阎一怔,周怀晏方才缓缓扫过的余光里,好似有无比的仇恨与厌恶,这叫他愠恼,再一抬眼时,却见周怀晏手中挑起一把细刃,掐起刑床上叶璟眀的下颚。

        他细长的手指掰开他的唇,将刀锋抵进他嘴里,冷漠说道:“不会说话?舌头这不是还没有割掉吗。”

        潘阎眯起眼,在旁抱起双臂。

        叶璟眀没有反应,眼睫同乌黑鸦羽一般沾着血与污垢,濒死一样垂落,脸被迫抬起,尖锐的冷器抵在他嘴里,寒芒映在他狰狞的割裂的半边脸上,有种谲诡的冶艳。

        周怀晏心头一跳,他稍用了些力,叶璟眀舌头流出些血来,淌过唇角,沿着喉结滚落下去。

        周怀晏转头对潘阎说:“变哑巴了就没有意思了。”

        他低下头仔细挑了把更细些的刀刃,刀锋上镌有细细小小的弯钩,他抬手,把钉死叶璟眀右手的长钉一下拔出。

        溅出的血喷了潘阎满袖,潘阎眼光越来越狂乱,他不以为意,甚至饶有兴味地舔了舔下唇。

        叶璟眀腰身猛地一弹,长白的颈项高高仰起。腰背又猛落回嵌满铁钉的床上,他喉中终于挤出破碎的□□。

        “好,好,这下好了!”潘阎大笑着,指着叶璟眀说,“再多让他叫叫。”

        “你潘爷爷杀鸡,不就图听个爽快嘛!”

        他说,情不自禁拍起手来。

        他看见周怀晏沉思片刻,抓过叶璟眀无力的手,拿起那把带钩的弯刃,沿着汩汩流血的拔出长钉的血口,挑开了手腕的皮肉,细细割去他右手筋脉。

        那些弯钩一点点生食着完好的血肉,手筋完全被割裂时,叶璟眀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周怀晏故技重施握起他的左手。

        这次叶璟眀仿佛咬碎了牙,愣是垂着头一声不吭,他便从刑架上拧起根狼牙棒子,狠狠砸向他的右腿。

        他分明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叶璟眀终于叫了,那声音很大,很凄厉,又迅速萎落,他彻底晕厥过去。

        周怀晏面色苍白,额上细细密密布着汗,好似如同受刑的人那般虚弱,他身子有些摇晃地转身对潘阎说:“叫了。”

        他再次割裂叶璟眀的手筋时,喷出的血溅在了潘阎脸上,潘阎抹了一把脸,拍拍他的肩愉悦说道:“怀晏,这几日你辛苦了,且先歇歇。”

        周怀晏知道,从这话开始,潘阎将视他为至交心腹,但这还远远不够的。

        潘阎为人残酷,行事乖张,他性子太鲜明了,弱点便也一样,这个人,日后一定会被他收拢在掌心里,跳不出去。

        他于是笑笑,将手中刑具扔了,搂上潘阎的肩膀:“今夜此等快事,潘兄,不去我处饮一杯吗?”

        他方才那些苍白和脆弱算不得什么,叶璟眀也,算不得什么。

        反正叶璟眀已经快要死了。

        他不过同潘阎喝了三日酒,体已地点拨他三两句话,便将那人哄得接过了六王爷交于剑盟的差事。

        潘阎走了,叶璟眀却还是要死。

        他没有再对他动刑,他甚至手忙脚乱地试图修复那些被割裂的脉络,他求了他能求到的所有人,用上最好最贵的药,请最精湛最老练的大夫,试图捡回叶璟眀的一条命。

        但叶璟眀眼底没有活气,他沦落至此,从不因为潘阎手段有多毒辣。

        周怀晏于是找到了孙闻斐。

        他第一次看见孙闻斐,那人凤眼细长,眉色寡淡,嘴唇极薄,如同抿着极锋利的刀刃一般薄,他穿着一身冷灰的直裾,两手轻挽着袖口,乍看倒有些温文儒生的模样。

        他打量着孙闻斐,偏偏是这么一个面相凉薄之人,偏偏是他,最懂叶璟眀。

        他二人相对坐着,周怀晏称赞他施了好计,才能一举拿下叶璟眀,又问他,为何不在劫狱当口立即逮捕叶璟眀,就不怕他日后出逃吗。

        孙闻斐:“你们不一定能拿住他,我也不一定,能在当时与日后摧毁他的,只有让他自己背上人命。”

        “他觉得自己害了人,他内心就坍塌了,只有他自己给自己筑一个心魔,才能叫他束手就擒,他的命与声名也一同随之而去,这对你们剑盟来说是极好的事。”

        周怀晏仿似一脸了然,又抬手为他斟了杯茶,这时背后的屋子里传出些动静来。

        也隐约泄出一丝血气。

        孙闻斐皱起眉,挑目看看,握起桌上刀鞘起身要走。

        “他没死。”孙闻斐沉下脸,道,“你们剑盟做事,手脚不干净,把剩下的钱结给我,我不会再同你们做买卖。”

        周怀晏也不挽留,在袖里掏出一枚钱袋扔给他,孙闻斐掂一掂,转身就走。

        周怀晏回到屋内,榻上的人眸子睁开了,极黑极深,眼底盛着滔天的火光,便是此时他经脉尽断,周身沐血,也有吞天之势。

        和游隼峰上如出一辙,快意与恨意,一样纯粹,一样地……摄人心魄。

        他那只皮肉被尽数挑烂的手,颤抖地试图去抓周怀晏的袖摆,他抓住了,并在上边留下森森血迹。

        他苍白的嘴唇动了一动,他说我一定会杀了你。

        周怀晏笑了,他垂下眼,目光倨傲里又夹着些怜悯,看着叶璟眀:“叶璟眀,你明白了没有,剑盟能经历三个朝代而屹立中原武林不倒,靠得从来不是绝顶的剑术和如你这般的高手。”

        叶璟眀只是说:“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周怀晏收了笑,掰开他的嘴将参片生硬地塞进他舌根去。

        他冷冷说道:“你活着,我等你来。”

        叶璟眀软滑的舌头和粘稠的血,拂过他的指尖,拂过他肮脏梦境的尽头。

        周怀晏醒了过来,在一片不堪启齿的濡湿里醒来的,他抚着额头,无力地倚着床梁,气喘吁吁。

        红菱在屋外敲门,告知他到了向盟主问安的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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