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朔风连夕起(五)
次日一早,晨光才刚刚爬上窗棂,红雀就有了意识。她刚刚想翻个身,就发现自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紧紧箍在怀中,身后宽阔结实的胸膛散发着浓重的雄性气息,呼吸声轻却短促。红雀一听便知道赵子义只是假寐,根本没有睡着。
红雀睡眠不好,有时候浅眠,任何风吹草动都睡不踏实。有时候有睡地特别深,梦里各种光怪陆离,哪怕醒过来也是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只有赵子义在的时候,才能得到一个正常的休息,才能这样平静地醒来,而不是被噩梦惊醒。
红雀轻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微微回头想要翻身看看赵子义。俩人离得极近,红雀一回头,额头恰好碰到赵子义的嘴唇,就仿佛是蹭到了一个吻一般。
赵子义没有回答,只是带着疲惫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红雀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疲惫感,便慢慢转了回去,由赵子义借着这个姿势继续从背后抱着她,同时抓着着赵子义放在腰间的大手,与他十指交握在一起。
片刻她忍不住似的又低头吻了一下交握的两手,这才心满意足地再次合上眼睛。
红雀回笼觉睡地既深且长,安心地任由身边温热的气息包围着她。也只有对赵子义,她才能真的放下满心警惕,毫无防备地安心睡去。
可是赵子义却缓缓睁开了眼。他心里一团乱麻,根本睡不着。心里累极了,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只想抱着她,恨不得就这样天长地久下去。
红雀就好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在他心思最乱地时候突然翻身面向他,故意趁他毫无准备地时候往他怀里一钻,脑袋枕在他肩窝上,两手扒着他的脖子,一脚环在他的腰上。
赵子义一惊,从原来地侧身被吓地向后一躺,红雀跟着他一滚,直接就着这个姿势趴在了他身上。
这样地姿势维持了没有片刻,赵子义就感到身上的人在一抽一抽地抖动。他低头一看,这人还在闭着眼睛装睡,可是笑意早就藏不住了。
赵子义叹了口气,隔着被子在她身后雷声大雨点小地一拍,故意语气恶劣地说:“好笑是吧?大清早不睡觉了?不是那个走到哪都能睡的你了?”
红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抬头看着他,还伸手捏他的鼻子。“明明是你睡不着,反倒要怪我,真是出去一晚就不讲道理了。”
提到昨晚,赵子义脸上地表情一滞,那好不容易挂上的笑容突然有点苦涩。他没说什么,低头在红雀额头印上一吻,闭上眼睛把人又往自己怀里抱了一抱。
红雀清晰地感受到他情绪地变化,原本环抱着他地脖子的手蹭蹭他下巴上冒头地胡茬。“怎么?昨晚不顺利?”
赵子明虽然久不露面,但是他的名号红雀不是没听过。当年他在光北军时便以用兵诡谲闻名,打出了不少以少胜多的案例。
虽然兄弟两人见面不是两军对垒,可是他这样悄悄地出现在滦城外,红雀直觉知道没什么好事。
赵子义抱着她简单说了昨晚地情况,但是避开了熔江山客一节。红雀才知道原来燕怀楚原来已经回来了,同来地竟然是俞任之。
叹气地声音不大,但是红雀整个人贴在赵子义身上,整个人跟着他胸膛起伏,对他的无奈感同身受。
抬头一看,赵子义正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眉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算是预料之中吧。他把每一步后路都算好了,真是一条活路都不留给我。”
他闭着眼睛,与其说这话是说给红雀,倒更像是喃喃自语。“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子,小时候他和父亲跟我说光北军打过地仗,说光北军是大梁北边最坚实地防线,只要光北军在一天,大梁百姓就能享有一天地太平。”
那时候的赵家,无一不将光北军的荣光与个人的荣光联系在一起,将整个大梁的生死与家族的生死共担。
可是那些阴冷的算计和阴谋,让赵易山以败军之将的身份调离光北军,甚至断送了赵子明的一生之后,赵家人动摇了。
赵易山怀疑起自己多年的忠心是否值得,赵子明则直接谋划了另一出大戏,靠着自己的妹妹和有皇子身份的妹夫,赵家一步步重新进入朝堂。又谁能想到数年后,赵家居然还有另外一颗将星冉冉升起。
靠着十余年经营,赵家终于权倾朝野,而当年构陷赵家的人,也一一在栽在了赵家的权柄中。
红雀一手抚上他地眉头,大拇指轻轻地揉着。“其实你也不用那么着急,左右我也没真的病入膏肓,眼下要紧的是把公主和亲这回事处理好。梁燕之间战事刚刚平息,确实不易再起兵戈,更不要为以后埋下什么祸根。”
“不能再等了。”赵子义闭着眼睛说道,一边将她抱得更紧一点。他声音轻轻地扫在红雀地耳边,苦涩的语气几乎能将红雀心里拧出一把泪来。
红雀与他近在咫尺,哪里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我会活下去的。”她突然说道。
“我这一生啊,背叛、辜负、翻脸无情、口蜜腹剑都见多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你,怎么舍得死啊。再说,我还有洛阳呢,你们都是我的牵绊。”
赵子义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抱紧她,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骨血和健康都融一半给她。
“以前我在北燕马场的时候,没有自己的家人,有的只是藏身在这里的各色江湖人士。他们今天来明天又消失了,开心了就教我一两招,不开心就抱着酒壶一醉方休或者大打出手。天大地大,我一个人在草原上纵马狂奔,也不觉得有什么缺失。”
“后来姬伏来了,当时的太子让马场里的人正经教他功夫,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红雀伏在他身上,短而轻地笑了一下。“可是他太笨了,什么都学不会,那群人就先教我,再让我教他。久而久之,我们就熟悉了起来。”
“那时候我觉得他就是个小跟班,又笨又蠢,还天真地要死,我可得好好看住他,别哪天他一不留神掉到马蹄子下面,被一脚踩死了。”说到这里,红雀和赵子义一起笑了起来。
后来在北燕朝堂在党争中占尽风头地四皇子,谁都想不到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所以后来组织起巢,其实也是为了他。他在北燕朝堂中翻云覆雨时,我都以为他是被逼无奈的反击。”她没想到,当年那个学不会功夫,骑马都比别人慢半拍的少年,居然在皇子之路上无师自通地变成了北燕第一号阴谋家。
“在巢暴露时,他第一个出卖了所有人,跑到老皇帝面前一通痛哭流涕,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红雀的声音停了一下,赵子义不自觉抱紧了她。
“后来听沈雁北讲她母亲和花家的故事,当时我觉得,人生就像是小时候玩的弹弓,一颗颗小石子从同一个皮筋中弹出来,方向却千差万别。而且大部分都打不到原来地目标,中间会无数次改变线路,掉到河沟里或者再也找不到也是常事。”
“如果再见他,我会毫不留情地给他一剑,这是为了当年因他而死的人。但不会杀他,不是因为对他还有情分,而是因为他如今的分量,关系着无数北燕百姓的福祉。”
“我曾经怨恨他的狠毒和卑鄙,以为这世上的人都是一样的翻脸无情,眼里只有利益和价值。可是幸好我遇到了沈雁北,而她又让我遇到了你。她让我相信这个世上还是有人会毫无保留地对另一个人好,而你让我相信这世间还有人只因为年少时的一个许诺,就能如此长情地记得和珍视一个人。”
这世间人心易变原是常态,却也有人始终如故。不管走了多远,只要她想,回过头,总能看到有人在原地相守相望。只要他还在,那这人心反复的人间便不再值得惧怕。
红雀将脸埋在他脖颈处,蹭地赵子义脖颈间一片濡湿。或许从在药谷里,当沈雁北在一脸骄傲地讲述她和赵子义少年往事的时候,就已经动心了。
这一日的旖旎温情仅仅留存在晨间片刻,日头一起,赵子义便不得不跟着起身。他是一军主帅,更是此刻滦城实际掌权者,无论前一日如何奔忙,第二日都不得不穿戴整齐处理公务。
前一日送亲使团浩浩荡荡入城,明面上公主没有露面,但是既然知道她在府中,便不可能不闻不问。
红雀给赵子义束好发,低头一看镜子里,与他含笑英俊的眉眼撞了个满怀。镜子里的赵子义与晨间的苦涩消沉判若两人,好像已将昨夜的疲惫一扫而空。
因为不是正式入宫拜见,赵子义只穿了一身稳重的黑色常服,红雀替他选了一条玄色暗纹金边束腰系好,正低头整理腰带。
红雀自己以前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替人梳发束腰。她这边正在心里感慨,没防备赵子义低头在她脸颊上蜻蜓点水般极快地落下一吻。
红雀意外地抬头看着他,只见他锋利的眉眼在略显昏暗的屋子里熠熠地闪着光彩。“等公主和亲这事结了,我们便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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