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巳已无情（七）
沈雁北安顿好赵子义，飞身回到药田。
药田里无处不有丝丝声，药丛在月下微微颤抖，药香里是一触即发的杀机。
沈雁北身上带了雄黄的香囊，周围的蛇一时不敢靠近，但是有几条立起身子盘在一边，眼睛在夜光下发出碧绿的光。
有只红色的小蛇悄声跟在沈雁北身后，被她一剑劈了。
“这畜生刚刚还没这么大胆，现在都敢跟着我了。”沈雁北手执长剑淡定地站在蛇群中，脸上是不以为意的浅笑，仿佛此刻站的是瑶台仙境一般。“都到了这会儿了，正主还不肯现身？”
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笛声，但是与刚刚不同，这笛声又快又急，连沈雁北都感到了一种压抑的怨气。
四周的蛇群立刻就有了反映。有几条大蛇好像是察觉不到沈雁北身上雄黄的味道，争先恐后张着嘴往沈雁北身上跳过来。四周的小蛇也都蠢蠢欲动。
沈雁北一转身躲过飞过来的几条小蛇，紧接着飞身往笛声方向去。长剑横扫，清理干净拦路的毒蛇。
就在几乎要找到笛声来源的时候，沈雁北突然侧身滑开，一条碗口粗的长蛇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笛声越发紧了，那蛇发狂一般朝沈雁北冲过来。
沈雁北身法如电，后退同时摸上后腰的针囊，才想起来银针已经尽数留在赵子义在的小屋外。
她无奈只好横剑挡住蛇头。
那蛇不知道是长了多少年才长成了这样，巨大的压力压下来。
沈雁北右臂的旧伤吃不住力，便紧急拧身急旋，从冲过来的蛇头一侧滑过。同时左手反握剑柄，在大蛇几乎要将长剑拖走的瞬间将剑抽了出来。长剑立刻在蛇的侧脸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沈雁北落地的瞬间，地上的蛇群已经跟了上来。她脚腕一痛，一条小蛇正好咬在脚踝处。
另一侧大蛇又要冲过来，她俯身捏了小蛇的七寸，直接把蛇当作暗器丢了出去。
这次来的这个吹笛人明显轻功不错，地形也熟悉，笛声位置一直不停变换，但是却越来越急，摧地蛇群几乎发狂一般。
脚上的伤口需要尽快处理，沈雁北没有时间恋战。
挥剑斩了最近的几条小蛇，一边跳起躲开回冲过来的大蛇，一只手伸进怀里，拿了三只雷火弹。
三只雷火弹在药田里炸开，火光冲天而起。风助火势，瞬间就烧了半个药田。无数逃脱不及的毒蛇瞬间变成焦尸。
“沈雁北，你居然敢放火！”笛声一个急停，尾音尖锐刺耳。
沈雁北不顾脚腕疼痛飞身而起，长剑直冲声音方向。“不仅放火，杀人我也在行地很！”
花泽焕被她一剑从藏身处逼出，赶紧又急急吹笛。巨蟒从身后冲过来，对着沈雁北张开大嘴，却被喂了一颗雷火弹进来。蛇头“怦”地一声炸开，血肉飞溅了打斗中的两人一身。
“沈雁北，你个小畜生！”花泽焕心痛难忍，举笛便攻。
沈雁北右脚已经发麻，她左脚点地迅速转身，一剑劈断玉笛，下一剑便直逼花泽焕颈间。
没了笛声催动，蛇群便不再疯狂进攻。
“花泽焕，我今夜原本没想杀人，是你自找的！”沈雁北剑法一改大厅中的随性，反而剑剑狠毒，招招致命。赵子义的长剑是剑中名品，剑锋劈开月光，杀气喷涌而出。沈雁北左手使剑，却比右手角度更为刁钻。
要比杀人，她还真没怕过。
花泽焕在剑下狼狈逃命。
沈雁北可没心思陪她玩。她杀心已起，剑下便再不留活口。
“剑下留人。”就在沈雁北马上要了结花泽焕的时候，蓝瑛突然出现，一剑横在沈雁北面前。
沈雁北那一剑是冲着花泽焕性命去的，既快且恨。可是他却能轻易出手拦下，沈雁北自己心中都是一惊。
看到是蓝瑛后，沈雁北更是疑惑了。“蓝将军？”
蓝瑛依然是之前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这一地的死蛇和冲天的火光都没看到一般。“将军请姑娘先回。剩下的事我会与花大夫解释。”
沈雁北的剑却始终指向花泽焕。“蓝将军你来晚了。他的蛇咬了我，说不定一时三刻便要死了，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找他陪葬的。”
“解药。”蓝瑛朝花泽焕伸出手。他声音冷淡，莫名有一种不容抗拒之力。
花泽焕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支青色瓷瓶递了过来。
远处亮起不少火把，救火的声音在药田边缘响起。
蓝瑛将解药递过来。“此人有用，请姑娘手下留情。”他语气诚恳，浇灭了沈雁北心头一半的火气。
“雁北，回来吧。”赵子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声音并不大，却带着十分的坚定。
沈雁北心中一惊，回头看到他竟然骑在马上。他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将整个人包在火光中，逆光看去，宛如天神。
人多眼杂。第二天发现花泽焕的尸体是一回事，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剑捅穿了他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沈雁北知道时机已失，心里便是有不痛快，也不得不拿了解药往回走。才走了一步，便觉得整条右腿都没了知觉一般。
好在赵子义眼疾手快托住了她，将她一把提上了马。
赵子义与蓝瑛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带着沈雁北先离开，蓝瑛则带走了花泽焕。
救火的人里有光北军众将自不必担心。
后山药田起了这么大的热闹，不少客人都被吓地醒了酒。只有一个小院子是一如既往地安静。
李青鸾抱着一本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想着今天晚宴上，赵子义身边的那个女子。
这个沈雁北实在算不上什么美人。
从小到大，她见到的哪个美人不是蛾眉婉转，巧笑倩兮，可她偏偏冷眉冷眼，跟谁都不亲近。花夫人那样玲珑的人，都碰了软钉子。这人说出来的话真是一句都不中听，但是偏偏又在最后圆了刘思月那个冒失鬼的面子。
那人明明一身素衣，什么珠宝首饰都没有，可是只要拿着剑，却比场内任何富贵人家的女儿都要亮眼。
这就是能够站在赵子义的人吗？
门外乱得很，李青鸾心里疲惫，只打发了身边的小丫头去看看什么事。
她身边的小丫头叫云岫，自幼长在府里。
不一会儿云岫回来，手里还端了一碗蜂蜜水。“小姐，没什么大事，是后山药田走水了，说是将军亲自带人去看了。我也问过了老太爷，他那一切安好，不用担心。”
“我从厨房带了一碗蜂蜜水来，小姐晚上喝了这么多酒，现在肯定渴了。”云岫把蜂蜜水放在桌上，边去收拾床铺。“左右有将军在前面挡着，咱们不用担心什么。”
李青鸾淡淡地“嗯”了一声，把手里的书放在一边。“我还没有问你，今晚都对那位沈姑娘做了什么？”
云岫铺床的动作一顿，闷闷地说：“就……就是找了厨房的蕊香，把她的酒里……加了白醋……”
云岫跟在李青鸾身边多年，可是这会儿也摸不准她到底是喜是怒，索性心头一横出来。“也不是真的要怎么她。可是小姐，她跟在将军身边，与将军同席而坐，那般耀武扬威……”
“云岫，你瞧他们两人，可当真算般配？”李青鸾打断了她。
云岫跑到外屋来，用力地在地上跺了一脚，好像恨不得这脚能踹到沈雁北身上去。“呸！小姐，大厅献艺，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官女才会做的。刘思月骄横顽劣也就罢了，她还自己巴巴地赶着上去，这样的女子，哪里能配得上光北将军。”
李青鸾表面上依然是淡淡的，嘴边甚至有了一抹不易察觉地苦笑。“配不上吗？我瞧般配地很。沈姑娘剑术超群，连……”
\"剑术好有什么用。\"云岫插话进来，“咱们将军是统帅千军万马的人，一个两个的江湖高手，难道还能放在眼里。她武功再厉害，难不成能替将军攻城掠寨去？”
李青鸾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云岫陪在她身边多年，自然是了解她的。“小姐，你背后可是整个李家，而那个沈雁北不过一个江湖人。将军与她有情如何？有义又如何？难道将军会放弃整个北境战马采买的生意？会放弃军中近半将领的支持？会冒着让整个北境再度陷入战争的危险，只为了成全自己的情义？”
真是连云岫都能看清的现实，可是李青鸾却觉得微微苦涩。她跟赵子义最大的相似，就是他们都将家族看得比自身还重，时时提醒自己大局为重，不敢有一刻肆意妄为。
可是偏偏出了个肆意妄为的沈雁北，不顾身份礼法，看见名剑垂涎欲滴，就不管不顾地冲下场来比试一番。就是因为她是如此的个性，最后还肯退一步让刘思月赢，才显得更为真心和可贵。
反观她自己和赵子义，平日里便是步步小心，时刻为大局让步。所以到了最后，他们的让步，便再没有一点珍贵可言。
她和赵子义啊，大概是天下最合适的两个人。可是这么多的合适里，唯独少了一份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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