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离婚
花大海迅速把所有信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半点细节都没遗漏,牙齿磨得咯吱响。
花秾体贴地中途装睏,侧过身一动不动躺着玩手指。
这信来得蹊跷,但似乎并无恶意。
花秾想起昨天在知青点瞥见的眼熟身影,眼底有着明悟。
很像是那个救过她的少年,云霆。
是个热心肠的好少年哇。
身手也很不错。
得到人家两次帮忙,不亲自上门致谢说不过去。
不过看他这次做好事不留名的做派,只怕未必肯承认是他出的手。
大家心照不宣就是。
这事对这个爹的打击最大,也不知道要伤心多久。怒伤肝悲伤肺思伤脾,情志病也很麻烦的,可别将人打击得一蹶不振。
闺蜜曾经说过,想要疗愈一段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投入一段新的恋情;只要恋爱谈得快,失恋永远追不上我。
不无道理。
那就抓紧给亲爹介绍对象?
这问题难度有点高,她自己个儿还单着呢。
差点又忘记已经穿了。瞧她现在的小胖手,离谈恋爱的时限还远着,有充足的时间够她慢慢绸缪,争取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雷霆出击,一举将人拿下!
花秾握紧拳头,踌躇满志。
身后花大海突然有了动静,花秾赶紧闭上眼老实装睡。
“福妮?闺女?”
花大海轻唤两声,见闺女睡得熟,也没喊醒她,拿来枕头轻轻垫在她脑袋底下,担心她睡姿不端正睡久了身上会麻,又细心将她放平躺好,拉过小被子盖上防止着凉。
做完这一切,他又定定看了闺女稚嫩的睡颜一会儿,叹口气,轻轻拨开她脸侧几缕调皮的发丝。
“乖乖睡,不怕,一切有爹。”
花大海轻拍拍闺女肚肚,低哄两句又叹口气,抓起重新包裹起来的信件往怀里一揣,悄悄带上门出去。
花秾听见他关门走人,又等了一会儿,一骨碌爬起来,下地穿鞋,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跟踪计划才进行到院门口就告中断。花大海不放心孩子一人儿搁家睡觉,谨慎地将外头院门给锁上了。
花秾推两下没推动,挫败地想挠墙。
可恶,这世界对她的恶意这样大的吗?一步一个坎啊。
“福妮,快上来!”
西边平房顶上有小孩招手喊她。
花秾仰头,见着一张缺了颗门牙的灿烂笑脸,是邻居家小孩儿?倒是方便套话。
花秾想起窗户外头夹道里的台阶,哒哒哒跑回去,一口气上了平房顶,果然跟邻居家的紧挨着。
日头升起来,昨夜下的霜完全化开,平房顶上平整夯实的黄土地面微微有些潮湿。
花秾小心避开晒在草席子上的生地瓜干,雀跃着小跑向npc拿情报。
“我来了,叫我有事?”
小伙伴显然对她的普通话见怪不怪,好奇地绕着她来回转了三圈,问:
“我奶说你被你妈一顿揍给惊了魂儿,你上医院看好没,别真傻了吧?还记得我是谁不?”
花秾一脸黑线,索性装起失忆:
“不记得了,你是谁呀?”
小男孩一脸震惊,反手指着自己:
“我!你再仔细看看,你咋连我都不认得了?我是黑蛋啊!”
噗,确实挺黑。
花秾忍住笑,继续逗小孩儿玩:
“哦,你是黑蛋,那我是谁?我光听他们喊我福妮,别的都不知道。我真是他们家孩子吗?他们对我好不好?”
黑蛋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你真的傻了?我的老天爷!你学习那么好,咋就真成了傻子?你妈也太狠心了!该不会,你真是他们捡来的吧?”
花秾哭笑不得,正想再抛出个脑震荡后遗症什么的弥补一下,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名声,就听黑蛋迫不及待地跟她说话:
“福妮,你生下来的时候我没看见,所以我也不敢保证你是不是你爹妈亲生的。不过没听说你是外头捡来的,就连每天坐村头嚼舌根的华刚他奶都没说过,那应该就没这事儿。”
好么,有理有据。村口神秘组织都没传出来的情报,那大概率是假的。
花秾适时拍拍小胸脯,配合对方的表演: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在这家住了,还得满天底下找我亲生爸妈去,那不跟大海捞针一样?”
黑蛋点头附和,一脸庆幸:
“是挺没谱的,幸亏你是他们亲生的。”
幸亏我自己也是亲生的。要不今天多听爹妈的话,少闯点祸好了。
“福妮你别慌,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不要紧,我告诉你。你小名叫福妮,大名叫花秾,就是左边一个禾苗的禾,右边一个农民的农,挺难写的。
你爷爷以前想给你起名叫学农,你妈嫌土,不好听,所以给你改了这个秾,据说还有讲儿,是啥好看漂亮的意思。反正比你爷爷起的名儿好,你妈是知青,有文化的人干啥啥行。”
黑蛋眼里流露出丝丝尊敬与羡慕,他也想起个威风的大名,小名实在太难听了。
“你学习好,期末考试总考双百分,我妈总说要我向你学习。对了,等我明年秋天满七周岁,我也要去上学了,到时候咱俩一起上下学,你教我写作业。”
花秾分出只耳朵听着,踮起脚尖朝下头张望,很快看见花大海的身影,眼瞅着出了街口往南边拐过去了。
是去知青点找江娇摊牌?
花秾有些不放心,着急跟过去帮忙。
“哈哈,你还真信了?我逗你呢傻小子,这些我都记着呢。行了不跟你瞎扯了,我爹出门忘记带东西了,我得赶上去给他,从你家这边出去了啊。”
花秾打个哈哈,借道下到邻居家院子里出街去。
黑蛋愣了愣,不敢置信地追着她嚷:
“好你个福妮,敢耍我?看我不告你们老师去,这回你别想得三好学生的奖状了,你撒谎骗小孩儿品德有问题!”
花秾忙回来捂他的嘴:
“别嚷嚷。”
万一让花大海听见就不好了。
黑蛋一把推开她的小胳膊,得意洋洋地抖腿,活像个小土匪:
“知道怕了吧?哼哼,以后我的作业你包了!”
花秾手心发痒,可一瞄自己的小拳头,嗯,武力威慑怕是不好使。
那就智取吧。
她一秒变脸,吸吸鼻子小声说:
“其实我刚才说的话才是骗你的。我真的把以前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可我不敢让别人知道我变成这样,怕他们也像你一样,骂我是小傻子,那我爹妈肯定更不喜欢我了。
我以前脑子聪明学习好,他们都打我那么狠;要是知道我现在这样,呜呜,我害怕。你别告诉别人行吗?求求你了。”
黑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见她哭唧唧的恳求模样一下就心软了。
“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颗钉,说话算话,不信拉钩!”
花秾望着笔直伸到面前的小拇手指,怯怯地把自己的搭了上去。
黑蛋勾起她的手指来回摇两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好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我保证跟谁都不说,就算上老虎凳辣椒水也不叛变!”
花秾嘴角隐隐抽动,心说大可不必。
“黑蛋你最可靠了,我相信你。”
“放心,我永远是你最可信赖的同志!”
黑蛋挺胸凸肚抬手敬个不标准的军礼,一脸肃穆。
“嗯!”
花秾无奈配合小戏精演戏,心累得很。
“福妮你别怕,我保护你。你不是要去找你爹吗,我陪你去,要是他敢嫌弃你,我跟他讲道理!”
黑蛋雄赳赳气昂昂,拉起花秾就跑。
花秾不想他跟,奈何甩不脱过分热心的小伙伴,只得硬着头皮带他一块去知青点。
“你爹出来了,还有你妈,他们要上哪去?”
黑蛋眼神儿好使,老远就认出人来。
花秾被他拖着一顿快跑,累得气喘吁吁,忙拉住他小声说:
“我爹跟我妈吵架,俩人冷战好几天了,我过去看看。”
黑蛋还要跟,花秾严肃警告:
“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家丑不外扬懂吗?我告诉你我爹妈吵架,已经是看在你是我朋友的面子上了。你作为朋友,也要顾及我的面子,不要跟上来让我难堪,行吗?”
黑蛋半懂不懂地搔搔脑壳,退让一步:
“那我离远点看着。放心我不是想偷听你爹妈吵架,我就是不放心你,我得保护你,咱们是好朋友嘛。”
花秾朝他挤出个感激的笑,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黑蛋果然如同答应那般,落后两三米的距离,远远缀在后面,见她回头还遥遥招手赠个笑脸,示意她别怕,他在呢。
花秾心里有点小感动。小朋友的赤子之心真的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东西了,该珍惜。
狗狗祟祟跟到了村口外小树林,花秾仔细着脚下,小心翼翼往里靠近,就怕踩到树枝弄出声响,惊动里头的野鸳鸯。
不,是合法的鸳鸯,只不过马上要劳燕分飞了。
这一磨蹭,就落掉了开头,那边已经进展到了花大海亲手烧毁信件的环节。
花秾心里咯噔一下,大白天的点火不怕被人发现?
四下望望,秋收后的田地一马平川,周遭一个人都没有,确实是个谈判的好地方。
对了,早上听她爹提过一嘴,说是老支书趁农闲,安排全体社员去修河坝了,离得远着呢。
花秾安下心,藏在大树后头,伸长耳朵努力听。
花大海声音压抑而平静:
“……信我烧了,算是替你抹平你婚内不忠的证据。这些信封上有邮戳,应该是原件,总共二十四封信一封不少,你可以放心。”
江娇低着头不说话。
花大海拿树枝拨动信件,让它们燃烧得更快更充分。
一阵风过,烟迷了他的眼。
“半年时间,二十四封信,一个月四封,一星期一封,国内平信就得走一个星期吧?你是当真一天都不落下地想他!
你当我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孩子?要是让人知道她有一个水性杨花的妈,你让孩子以后咋做人?”
“但凡你要一点脸!”
他突兀停下,生硬地换了说辞:
“但凡你有点脑子,就不该留下这么大的把柄。邮递员每星期来送信,大队里人来人往的,你还跟别人合住,早晚要露馅!
以你那个奸夫的地位,能要一个水性杨花名声极差的女人做老婆?他就不怕你带坏了他闺女?他就不怕他头上也戴上一顶绿帽子?”
“闫旭不是那样的人,不许你这样说他!”江娇不依了,开口反驳。
花大海冷笑:
“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闫旭是吧?他老婆还没死透就敢跟你这个有夫之妇勾勾搭搭,对你哪有一丁点的尊重?怕是只想找个帮忙带孩子的保姆罢了!”
“你胡说!”江娇被戳中心里藏得最深的忧虑,脸色红白变换,倏地像是想到什么,得意一笑。
“你是在嫉妒吧?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守不住,被其他更优秀的男性吸引,将你狠心抛弃,你却无能为力,只能在这说些酸话,试图往我心头扎刺,不想我以后过得好是吧?
花大海,你个窝囊废,你算什么男人?我早看透你了,你就是想绑着我,将我这只原本该翱翔于九天的金凤凰,困在这乡下荒芜的泥淖里,同你一样做一辈子泥里打滚的土鸡!我们不一样你懂不懂?!”
江娇高傲地仰起修长的脖颈,不屑冷呵:
“花大海我告诉你,无论你再如何花言巧语也是枉然,我是不会回头跟你和好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癞□□别想吃天鹅肉!”
花大海攒紧手里的红纱巾,目眦欲裂。
江娇可能已经忘了,这纱巾是他买来送她的纪念俩人相识九周年的礼物。
可她却在上面喷洒上他买给她的香水,用来包裹野男人送她的情书!
“你,你想干啥?敢打人的话我喊了啊!我真喊了啊!”
江娇被他阴沉狰狞的面容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想捡根烂树枝当武器又嫌脏,色厉内荏地出声威胁。
他不会想勒死她吧?
花大海死死盯她两眼,自嘲一笑,将手里的纱巾丢进火堆里。
火舌瞬间舔上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儿,风一吹也就散了。
“原来你也会说干啥,呵呵。”
花大海懒得跟她掰扯,垂眼认真烧东西:
“高贵的城里人金凤凰,既然话都说到这一步了,那没说的,离婚吧,闺女归我,你净身出户。等这堆东西烧完,我就和你去找老支书开证明信。”
江娇大松口气,壮起胆子讨价还价:
“我可以答应你离婚,但你得帮我把高考报名的事情弄好,不许你家里人再在背后使绊子算计我。”
花大海撩起眼皮,冷嗤:
“行,但你也要保证,不许把以前那些丑事闹出来,给我闺女丢脸。她不能有个不要脸偷人的妈,你跟你那个野汉子必须得是在跟我离婚之后才好上的!”
江娇当面被骂,气得想打人,可看看花大海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怂了,撇撇嘴悻悻答应。
俩人一时间无话,只剩下火堆燃烧的细微哔啵声。
花秾蹑手蹑脚走开,招手示意黑蛋过来,领她去牛棚。
她睡醒后见不着爹,叫上邻居小伙伴一起出去找救命恩人玩,这很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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