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真人。”
韩昭的瞳孔紧缩,好悬不悬地张口,把最后一个词及时加上。
在衣袖掩映的角落,握剑的右手在微微颤抖,指节被攥得发白。
她仿佛又看到了谢时在飞升之际,站在云端居高临下的冰冷眼神。
被强行拖入转世,那种灵魂被割裂一般的剧痛又浮现出来。
太快了。
他们本不应该在此刻见面的。
谢时的长睫微垂,周身的气息冷漠如霜雪,手中的太康剑没有移去分毫。
“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清冷,淡淡地问。
韩昭缓缓地抬眼,在谢时古井一般的眸子里看到自己倒映出来的影子。
他的眼神冰冷而漠然,仿佛眼前出现的只是一个与他无关的陌生人。
韩昭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还好,他没有认出她。
她对谢时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本是一届散修,名字恐怕说出污了真人的耳。只是有一个法号,名叫一城红衣。”
韩昭用纤细的手指点在脖子上的锋利剑锋之上,稍稍往外推了推:“谢真人乃是名门正派出身,此举怕是有些不合规矩啊。”
谢时抬起眼,漆黑的眸子只扫了她一眼,太康剑便从韩昭的脖子上移下来。
“失礼了。”
韩昭同时慢慢地松开了手中的看不剑。
“谢真人是想找你的那位大弟子吧。”她道,“可惜你来的晚了一刻,他已经用谢真人的剑气和韩家弟子们离开云水小界了。”
这个平时在剑宗中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只顾修炼的剑修突然出关是干什么,韩昭也能猜到几分。
顾渊舟在进入云水小界之前,曾经用符箓向宗门示警,谢时此番来大概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徒弟。
只是从符箓燃起,到谢时进入云水小界,只不过堪堪过了一刻钟。
从蓬莱到中域有万万里,谢时能在弹指内到达,足以见他的修为又更加精进了。
“多谢你。”谢时的语气淡淡,叫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用剑符脱离秘境,必定需要留下一人驾驭。
既然顾渊舟已经脱险,那么在云水小界中驾驭剑符的一定就是韩昭。
“不敢担真人的一声谢,”韩昭的声音有些轻佻,“这天下谁不知道顾小真人是谢真人的弟子。我救了顾小真人,还想从真人这里讨到点赏呢。”
把一个因为攀上高枝而见猎心喜的散修情状表演得活灵活现。
这是谢时最厌烦的一种人,也是他生命里遇到过最多的一种人。
果不其然,谢时的脸微微侧过,只勾勒出一道优美的下颌:“你想出去吗。”
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身居高位者的,肯定的命令。
韩昭没有回答,过了半晌,她忽然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谢时的身形微微一顿,随即薄唇微抿:“这与你无关。”
韩昭紧紧地盯着谢时的眼睛,甚至有些肆无忌惮。
那双眼睛如夜似的漆黑,深沉得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吸入一般。美是极美,但连一丝生气也无。
韩昭注意到,从他出现到现在这段时间里,谢时的瞳仁一直都没有动。
尽管谢时平时也不拿正眼看人,但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也许他不是没有认出阿昭的脸。
而是谢时的眼睛不知道出现什么状况,已经看不见了。
一片沉默中,两个人相顾无言。
韩昭的心中微冷。原著中,从来没有说过谢时曾有眼疾一事。
那又是什么东西,能伤到现在已是洞虚境的谢真人的眼睛?
她虽然想知道真相,但是又不能随意打探,引起他的怀疑。
“谢真人是想取天水小界内的真阳丹气吧,”韩昭换了个话题,“这真阳丹气是极难得的天材地宝,对修士的修为大有进益。”
“不如真人也带我同去,就当是我救了你弟子的报酬,如何?”
真阳丹气可以增进修士的修为,也有驱除邪祟毒物的功效。
原著中谢时是在后期刷的天水小界副本,就是为了取一道真阳丹气来救一个重要的角色——谢时的同门师妹。
谢时想了想,仿佛在思考到底带不带上这个拖油瓶。
过了半晌,他才淡淡地道:“可以。”
韩昭松了口气:“谢真人当真高义。”
幸好谢时还算有点人情味,看在她救了徒弟的份上没有拒绝。
“你在秘境中,不可擅自行动。”谢时说。
“那是当然,一切都会以真人您为尊。”韩昭按照散修的应该有的反应,适时补上一句。
她看着谢时的眼睛,因为知道他看不见,所以毫无忌惮。
到了谢时这种修为,即使五感缺失一感也不能束缚住他,表现得和平时别无二致。
仅仅用耳朵辨位,他也能丝毫不差地把剑架在韩昭的脖子上。
谢时在进入云水小界后没有立即离开,应该就是要取一道真阳丹气治疗自己的眼疾。
但蓬莱剑宗家大业大,就算没有真阳丹气这样的天材地宝,其余的药材总不会少了他们当宝贝一样的谢真人,难道还治不好他的眼睛?
韩昭想了想,还是问道:“蓬莱剑宗就没给真人上好的药材?还要劳烦真人自己跑来一趟,当真是让我们散修笑话了。”
谢时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用手轻轻摩挲佩剑,淡淡地说:“小事而已。”
韩昭心中仿佛灵光一闪,当即了然。
大概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会直视谢时的眼睛。
蓬莱剑宗其余的诸多长老、弟子见了谢时只有崇敬仰慕一说,哪敢抬头地看着他的眼睛呢。
所以眼疾被发现的时候,谢时才会表现得有些讶异,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人能发现他的眼睛有恙。
但整个剑宗上下,包括他的师父,这样长的时间内,居然没能有一个人发现谢时的身上出了问题。
谢时听到对面少女的呼吸声,似是急促起伏了一下,而后又趋近平稳。
过了一会,一城红衣笑着说,声如银铃:“没想到修行无情道的宗门竟是如此不近人情。”
说罢,她语带遗憾:“我倒是有几分可怜谢真人了。”
“即便真的能渡劫成仙,天天面对这样的日子,即使成为仙人又有什么趣味呢?”
谢时听一城红衣的呼吸动作,便知道她年纪尚小,还是位修炼有情道的修士。
他也不欲与她争辩。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忘情至公,得情忘情,方能成就无边大道。
一城红衣的声音十分清脆,听起来,只是让谢时有点想起那个人。
湖中的水流在深处暗涌。他提醒道:“翻转要开始了。”
湖底像是破了一个洞,渐渐在水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汹涌着吞噬一切。
只是有点像而已。
湖水漫过口鼻,谢时缓缓地阖上眼睛。
熟悉的黑暗慢慢袭来,他的心中平静无波。
“啵”的一声,长时间的眩晕中,韩昭终于感觉到脚底踩到坚实的地面。
这个破小界的翻转机制简直像滚筒洗衣机一样,把人转得头晕眼花。
她“呸呸呸”地吐出溅到嘴里的湖水,更加气愤地看到谢时一丝不苟地站在不远处,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乱。
这就叫做区别对待!
“桂花糕,香甜的桂花糕呦——”
“磨剪子咧,锵菜刀!”
周围响起一片熙熙攘攘的人声,韩昭定睛一看,刚才天水置换,与恶蛟斗法的场景就仿佛梦一般,眼前正出现一个热闹的人间街道。
有挑着扁担的行脚货商,有沽酒的娘子,也有来前来城里赶集的乡下人,熙熙攘攘,带着浓郁的烟火气。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灵活生动,仿佛是真人模样。
“这个幻境当真是好手笔。”她对着谢时说。
普通的幻境像是梦境,里面出现的人物总是会有不合逻辑的地方。而这个幻境看起来无比精巧,复杂得就像是现实中存在。
韩昭好奇地凑到一个捏糖人的摊位去看。
那捏糖人的老汉像是看不到她一样,也不招呼,自顾自地取出一块粘稠的糖浆,翻飞之间便捏出一只小白龙来。
韩昭试着取下那个糖人,没想到的是竟然成功了。
糖浆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散发出甜蜜的气息。
“这下就更不错了!”韩昭举起那个小白龙对着谢时笑,邀请道,“真人要不要来尝尝?”
谢时摇摇头:“小心为妙。”
“可惜谢真人无福消受这口腹之欲了。”韩昭跟着谢时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咔擦一声咬掉小白龙的尾巴,怀念地尝到一丝桂花的清香。
当时在雨城的时候,谢时总是在下学后给阿昭带来一个糖人,自己却尝也不尝。
倒是很久没吃过这个了。
长街的远处来了一个道士,身穿破烂道袍,腰间别着一把桃木剑,正摇头晃脑地向他们走来。
他在经过韩昭和谢时的时候,忽然转过身,对着谢时的方向,疯疯癫癫地问道:“居士,你领着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做甚?”
韩昭:???你骂谁?
谢时的眉头微蹙,他的身形往旁边侧过,露出后面大门门口站着的一个锦衣玉袍的中年男子。
原来这话不是对谢时所说,而是幻境里的另一个人。
那个男人的手里好似还牵着一个小男孩,男孩的面如粉团,带着一顶毛茸茸的虎头帽,看起来玉雪可爱。
中年男人看了道士一眼,知道他是个疯子,便不再理会,抱起孩子就要往屋内走。
家丁们急忙跑出来,口中“吁吁”地驱赶这疯道士:“哪里来的疯子,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紧走!”
道士大哭起来:“舍我罢,舍我罢!”
大门“啪”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
道士止住哭声,抽抽鼻子:“罢罢罢,我以后再接他来!”说完,他又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谢时听道那道士的言语,眼中露出少有的迷惘之色。
他没有和韩昭商量,推开门就径直走了进去。
“谢真人,等等!”这可是强闯民宅啊!
在进去之前,韩昭惯性地抬头,想看看这家人到底是何方人物,能让谢真人不守礼节也要进去。
这家人明显非富即贵,门口的两只汉白玉石狮子看起来威武极了。
门上金红牌匾的镌着熟悉的三个大字:“谢王府”。
韩昭的身形一顿。
根据原著所写,谢时原本不是修仙世家出身。他出生在凡人家,因为身负仙缘,幼时便被一位云游修士带到蓬莱剑宗。
难道这里不是普通的幻境,而是谢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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