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追光者（2）

六年前。青城一高。

        温客行独身一人前往食堂，周围的学生对他避如蛇蝎，倒也让他落个清闲。

        他眸光淡然，仿佛没什么能激起他的情绪，那种轻飘飘的目光又给他增添了一丝狠戾，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就将自己的拳头挥向你。

        温客行早已习惯了，没有任何人与他来往，永远是独身一人。

        父母意外离世，将他托付给亲戚，可不是自家的孩子谁又能真正做到视如几出？恐怕不缺了吃喝就是好的，谁还能善待你？

        这家人表面上没苛待了温客行，可是举止间处处都显露出温客行只是一个外人，他永远都是格格不入。

        从初中到现在的高中，几年来，温客行感受到的永远都是他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事物，他克死了自己的父母，或许也会给他们带来厄运。

        温客行是黑暗中的独行者。

        但他不想挣脱，他享受别人畏惧他的感觉，就好像脆弱的蝼蚁，明明什么都不敢，却还色厉内荏，强自叫嚣，但是连和他正面对抗都不敢，一个眼神就将他们吓退。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正常了，正常人不会有这么多的黑暗想法。

        他是极致的孤独者，夜晚的无边深渊下，他享受着巨大的黑暗，把那种孤独捏碎，尽数揉在自己身体的每一寸，享受自虐般的快感。

        他永远都会记得，濒死的感觉让他疯狂地兴奋，他仿佛找到了一个特别好玩特别有趣的事情，并且为之沉迷。

        他的眼神执拗而直白，传达出他明确的力量，漆黑的瞳仁给他增添了极强的压迫感。

        是了，那些人一边骂着他是疯子，一边又远离他，怕他一个“兴趣”上来就与人鱼死网破。

        他当然不会违反什么，只是脑海中的狂想却无人能辖制他。

        他很聪明，他在所有老师眼里都是不善言辞的不合群的内敛的普通学生，他不合群，话很少，甚至都没有什么朋友。

        他除了学着高中课程，其他时间总会捧着医书看，看得津津有味。也只有在这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才会有些不一样的光彩。

        他清楚地认知自己，他很会思考，他知道他和周围人不一样，也明白他们无需一样。

        他甚至也不用真正融入这里，因为他觉得他哪里都不属于，这里？人间？哪里都没有他真正在意的，没有他真正感兴趣的，所以，他可以随时离开。

        但是，留在这里，观察别人，享受着别人畏惧他的快感，享受着别人给他的孤独，看着他们既怕他又不敢接近他，不是很有趣吗？

        至少，目前是很有趣的。

        所以，他会继续带着伪装，带着面具，夜行于迷乱又整齐的人间。

        他期待着更有趣的事情，期待着足够吸引他的事情，在此之前，他不介意伪装成心智健全的好人。

        这并不难，温客行这样想着。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给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并不自然，反而显出些诡异的弧度来。

        温客行思忖着，对啊，我本来就是个好人。

        买好饭菜之后把饭卡收好，温客行端着饭菜选了个位置坐下，很显然周围一圈座位肯定都是空的。

        他慢慢吃着，动作很认真，甚至带了些不符合的优雅来。

        周围的同学莫名就觉得他不是在进餐，而是在进行一场医学解剖。

        这样想的话，温客行认真的神情也带来一丝丝恐怖，就像钝刀磨肉，那种丝丝拉拉的疼痛与恐惧，如同沙漏一般缓慢却无法停止也不可控制地增加，一直坠入到忐忑不安的心房。

        有些人嘴里念叨着“疯子”，温客行听到了却只是弯了眼睛，并不予理会。

        来食堂吃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座位越来越少，甚至和温客行只隔了一个座位的位置也坐满了学生。

        这下子只有他面前以及左边和左前方的位子空着，温客行并不在意这些。

        其实，平日里只要别人不招惹他，他根本不会主动理会谁。

        他们不屑于和温客行说话，却又嫉妒于他的波澜不惊，在温客行神色不变的衬托下，倒显得他们无理取闹，像个跳梁小丑。

        在有心人刻意又夸张的传言下，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没有谁再愿意接近温客行。

        “你好？”一道清亮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温客行下意识地抬头，甚至来不及疑惑这究竟是不是和他在说话。

        是一个男生，脸上有微微的汗，背上还背了一个包。

        不知道是不是刚跑来有些着急，他还微微喘着气，“我看这位子还空着，是你帮同学占位子还是说这里没人？我可以坐这里吗？”

        这要求一点都不奇怪，帮同学占位子不是不行，人家问一下也是理所当然，一切都正常。

        但对于温客行来说，这不正常。全校都知道不要接近温客行，这人难道是新转来的铁憨憨？

        温客行突然间就有了兴趣。

        “没人坐，你可以坐这里。”温客行不与人交流，这场对话显得有些滑稽。

        “啊，谢谢。”男生松了口气，把包从背上放下来，掏出侧兜的水杯放在桌子上，然后把包挂在椅子上。

        温客行没来得及进一步近距离观察他，男生已经捏着饭卡去窗口买饭了，温客行只瞧到那饭卡上还套着一层塑料，看样子是新来报道的。

        因着这突然的兴趣，温客行刻意放慢了吃饭速度。男生回来时，温客行还有大半饭菜没吃完。

        “同学你好！”男生显然很开朗，不知道是不是来之前遇到了什么开心事，他自然而然笑着和温客行聊起来，“我前段时间有事，晚报到了几天，今天才来，想问问这里咋样？哪家窗口好吃？学校领导，老师，都怎么样？”

        还没等温客行说什么，男生又说，“哦对了，看我这脑子，忘了说了，我叫龚俊，就是那个很好看的俊。同学你叫什么？”

        “温客行。”

        “哇，这名字一听就很高级啊！好有小说男主的感觉！”龚俊惊叹，“你这名字也太好听了，我还记得还有一句诗，叫什么‘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客行，是不是和你的名字有关啊？”

        “可能吧。”温客行显然无法招架稍显热情的龚俊，说话也都尽量简短。

        不过，龚俊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也没影响他的热情。他刚刚去参加了青训生比赛，而且感觉很好，他现在就很想分享一下。

        男生大多对游戏很感兴趣，龚俊也就说了起来，但看温客行并没有很好地参与进来，他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

        尴尬地挠挠头，龚俊犹豫开口道，“我是不是太吵了？会不会打扰到你？”

        温客行摇摇头，“没有，不会，只是我不打游戏而已。”

        这种感觉很新奇，温客行突然之间就觉得这种交流似乎也不赖，面前的男生他并不讨厌。

        “哦，没关系，不过不打游戏的话你平时都干什么？打篮球吗？男生很少会闲得住吧？”龚俊问道。

        “看书。”温客行抿抿唇，觉得要是自己能再多说点就好了，自己说这么少，会不会打击到龚俊，然后他就不和自己说话了？

        事实证明，不要小看了男生之间奇怪的磁场。

        “看书！”龚俊露出了佩服的表情，顺带比了个大拇指，“兄弟厉害啊，看书的话我简直都坐不住，也就打游戏我才能坐那么长时间。”

        温客行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龚俊似乎也没注意到，也没在意，低头开始扒饭。

        此时的安静倒是让温客行思考了，他之前的经历里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热烈又寻常，热闹又平和的交流，意外的是他并不反感，这交流也并不是他设想中的那样讨厌。

        只是之后各自分开，还不是各走各路。

        那么今天他给我带来的交流只是镜花水月？让我尝过之后又尽数收回？想到这里，温客行脸色沉了下去。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和我说话，否则让我上瘾了，我会缠上你的。

        温客行恶劣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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