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云深折珠归旧
桐山道有千余步。
尘长梦于前，白无意随在他不远处，同行皆是孩子或少年，他们彼此之间偶尔相视，但脚下步伐却一息不停。
到两百余步，有人开始体力不支，仿佛这短短百步，却走了山路万里。
只有赤心者才能行得过这山道。
如果步伐不够坚定，内心不够勇敢，浮生山便会以这种方式阻拦其前行，但同时也是一种保护——不勇不坚者，是无法于孤山之上成就溯魂之路的。
如若现在不退，那么五年之期将会是囚禁与折磨。
三百步，疲累到跪地喘息的也不在少数；而四百步时，便已经有人折返，他们面色颓然。
从这里退却，不代表就一定没有能力，只是浮生山认为以他们此时的年纪，还没有足够的坚韧和勇敢。
诸多因素，使他们将来注定无法于孤山中潜修。
折返的路无比轻盈，但却再也无法回头。
也许有些孩子会在离开之后进入某家武院修习，而其中极有天赋者，将来的造诣仍然可期。
溯魂之路本就是一条自由的路。
七百步，山道上的人只有开始时的五成。有甚者，即使满身大汗淋漓，却仍然坚持，这同样也是一种勇气。
八百步，尘长梦回头望望白无意，两人对视一刻，白无意微笑，拍了拍他的肩，继续走去。
“偏了，偏了。”
前方高壮少年推扶着一位素衣男孩，他另一臂下还抱着陈红的酒罐。
“你不要推我好吗？我自己能走的。”书山尽埋怨道。
“你自己走实在太慢，我扶着你要快得多。”
尘长梦挠挠头，小声问：“原来还真能带酒啊？”
回答：“天下之大，何人都有。”
白无意倒并不在意那执酒少年，他回首张望四周，有些失望。
千步已至。
云坛之上，九鹤真人不作言语，却似有灯塔藏于眼中，他们用目光为孩子们指引方向。
云坛中心，环坑上，嵌着一座足有十丈方圆的珠石，珠石表面如若圆镜，质地也似玉般通透。
“这就是魂珠？......”
怪不得当时王怀释说魂珠没法随身携带，倒是不假。
而就在两人身边，有位赤衣孩子尝试去触碰魂珠，随着五指与之接触，他掌心下的珠石白光迸发，逐渐形成光圈。
光圈下方，隐隐显现出蛛网般纵横交错的条络。
白光愈发明亮，继而又由白转变至黄、青、蓝、橙，最后于橙色中稳定。
魂珠已与他的脉络构成连接。
一位真人走至赤衣孩子的身旁，只是看了眼魂珠上的光圈，便伸手抚摸他的头顶，摊掌指引着他向云中更深处走去。
孩子怔怔地望着真人，明意后，他并不急于离开，而是向刚刚桐山道的方向远眺。
他噙着泪，目中满含不舍，最终朝云坛之后走去，消失在云幕之中。
人们陆续仿照刚刚赤衣男孩的做法——用手去触碰魂珠。
“孩子们，且听我说。”
于是，皆望向那位说话的鹤真人。
“魂珠七色，分别代表不同的初脉穴位数。
一百一十一位以下时为白，一百一十一至二百二十二位之间时为黄，依此往后对应——青、蓝、橙、赤，最后的六百六十六至七百二十位则为黑。”
刚刚赤衣男孩的珠色为赤橙，也就意味着他的初脉穴位数在五百之上。
“魂珠显色在蓝以下者，视为不合格，就此折返离开罢。”
不少孩子伸出去的手又退了回来。
魂珠显色之后的结果是必然的，如若不合格，便只能离开。他们还不想太快的面对结果。
哐！
“简单的小测试么？”
高壮少年将臂下的酒罐放在一旁，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下，他用手掌猛击魂珠。光圈显现，由白至黄、青、蓝，最终与那赤衣男孩一样，珠色稳定于橙！
商槐序的初脉穴位数也在五百上下！
“你合格了吗？”书山尽问。
“当然合格！”他拍着胸脯回答。
书山尽颔首，随后也去触碰魂珠。
在这一刻，他满是白翳的双目深藏着慈悲之意，而动作又是那么轻柔，仿若降世菩提渡落魂灵。
珠色赤红。
书山尽收回手，笑着询问商槐序：“我能合格吗？”
少年拍拍他的肩，“当然！”
“只是比我，还差一些。”
两人皆笑，向云深处走去。
远处的两位真人对视。
“集仙，你有多少年没见过赤珠之人了？”
被称为集仙的真人沉思片刻，抬头回答：“广山年没有，乐陵年也没有......连水准最高的偏月年里也没有赤色。回望往年间，唯汕日之年，有一姓尘的孩子是赤珠。如今那孩子也应当下山成家了。”
集仙真人口中，那姓尘的孩子，便是当年上山的尘无烟。
望着周围各色的光圈，尘长梦腹热肠慌。有人向着云深处前行，但大多数人就此离去。
五指触上魂珠，他脉络中的魂源顷刻间与之共鸣。尘长梦屏息凝视，等待光圈颜色出现转变，然数息已过，珠色仍然是极纯的白光。
他心急如焚，将手掌死死地按在魂珠上。
终于，光圈开始变色，从白至黄，到青、蓝、橙......珠色的变幻没有丝毫停顿，直至赤红，最后稳定于灰赤。
珠色灰赤，代表他的初脉在六百之上！
尘长梦不可思议地望向白无意，他已经获得了向云深处继续前行的资格，但他的朋友却是未知。
白无意替他感到高兴，随后将手触碰在魂珠上。
可魂珠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光圈没有发生颜色的变化，而是魂珠上根本没有出现光圈。
这样的结果让他不明所以，因为就算再差劲，魂珠也应该会出现光圈才对。
他决定重试一次。
于是取出随身的帕巾，擦净了掌心，再次触碰于魂珠表面。
这一次魂珠终于有所反应，出现光圈并显现了颜色。先是极黯的黑，随后又迅速变化着赤橙蓝青黄白。
最后光圈消失，魂珠又重新变回了原先如玉般的镜面。
这是怎么回事？魂珠唯独就对自己失效？
按照常理来说，只要体内携带魂源并与魂珠接触，那么二者便一定能产生魂源共鸣，这是此类玉石独有的特性，不可能轻易失效，而自己的脉络之间也一定存在有魂源。
那么二者俱全之下，还能有什么因素导致魂珠无法与自己共鸣？
集仙真人显然注意到了异样，于是他走近白无意的身边，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微曲双指，将指节叩在他的眉心。
集仙真人正亲自探视他体内的脉络。虽只能估计，但也可以判定出大致的范围。
“魂珠出现异常，不用在意。你是合格者，就此向前去吧。”
白无意通过。
于是他与尘长梦相视一望，再向桐山道的方向招招手，便一齐走入了云深路中。
浮辰长峡断崖前，王怀释背着手，于马车旁向云坛的方向远眺。忽而，他欣慰地笑了，转身拍拍那位正闲玩着小物的车夫。
“启程回云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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