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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无因的恶意


新月失眠了,可能是因为离开了奶奶的屋子,也可能是因为隔壁房间里的爸爸妈妈嘀嘀咕咕、叽叽喳喳,聊个没完。

        哪有那么多话要说呀,新月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用双手捂住耳朵。

        时隔多年,爸爸妈妈终于回到家,面对妈妈激动的含满泪花的眼睛和用力的拥抱,新月温暖之余也有一丝丝无奈,尽管也很开心,但新月自认为,她这个小孩表现得要比她妈妈这个大人要成熟淡定多了。

        新月爸爸站在一旁笑着看拉着孩子的手语无伦次问个没完的妻子和努力装作平淡的模样却藏不住笑意的女儿,看着看着,眼圈也有一点儿红。

        人到中年,才渐渐明白,一家人聚在一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都重要。

        周六上完半天课放学,新月饶了一点路去二十六中找吴森,她站在校门口等了好久,直到脚快冻麻了时,才看见吴森从学校里慢吞吞走出来。

        她穿着款式最为简单的深蓝色面包服,里面是二十六中的校服,前前后后裹成了个臃肿的球,带着帽子和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两只小鹿般惶惑清澈的眼睛。

        不再是靓丽俏皮的打扮,新月愣了愣才认出来,活动了一下麻酥酥的脚,无奈地迎上去。

        “你也太能磨蹭了。”她抱怨。

        “对不起哦,有事耽搁了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天寒地冻的冬天让人无端地心情抑郁,目之所及也全是凄清和荒芜,吴森兴致缺缺,说这话时声音闷在围巾里,软软绵绵,又有气无力。

        两个人一路不咸不淡说着话,大多时候是新月在说,人行道的树桩底下还没化完的积雪在阳光的拂照下看上去闪闪发亮,像碎钻的光,新月说话时打量了好几眼这一路上总低着头走路的吴森,心里闪过几缕异样。

        她觉得吴森有点奇怪,以往总是叽叽喳喳聊班级里的八卦,聊自己偶像的人今天一反常态地安静,反倒是新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进来吧,家里没有人,我爸爸妈妈晚上才能回来。”

        新月拔下钥匙,吴森低着头慢吞吞走进来,她关好门后给吴森找了双软软的拖鞋,早在几个月之前,吴森就一直嚷着一定要做第一个参观她新房间的客人,她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连短信也联系得少了,新月原本以为今天两个人会热热闹闹,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一地冷清。

        客厅里有地暖,家里并不冷,吴森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她没有摘掉帽子和围巾,书包也没有摘下来,就这样低头坐着,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新月的手里还捏着钥匙,迷惑地挠了挠额角,钥匙金属质地的味道隐约侵入鼻端,新月皱皱眉,终于肯定吴森今天确实不对劲。

        “你不热吗?把帽子和围巾摘下来吧,”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外套也脱了吧。”

        吴森没有动,客厅没有开灯,今天的天是阴的,冬日里那一丁点稀薄又惨淡的日光照不到客厅里来,新月就这样站在客厅里望着吴森,时间似乎拖慢了许多,一切都变得那么寂静,钟表硌答硌答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突兀而响亮,让人没来由地心慌。

        “吴森,怎么了?”新月轻轻地问。

        时间好像过了好久,久到新月的心逐渐发沉时,吴森终于慢慢抬起头来,眼睛里冰凉的泪水连成了雨线往下落,偏偏她还要压抑着,不断抬手用手背狠狠地抹,寂静的客厅里女孩子隐忍哽咽的声音清晰地钻入耳底。

        新月走过去,坐在吴森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边问,一边抬手去摘吴森捂得严严实实的围巾和帽子。

        吴森最初挣扎了一会儿,抵不过新月的手劲儿,干脆自暴自弃似的不动了,任新月一点一点剥掉这层纸糊的伪装外壳。

        帽子围巾全部摘下来的一瞬间,客厅里似乎比之前更加寂静,两个女孩儿的呼吸一个轻弱一个急促,交织在无声的沉默里,却压得空气都要沉坠下来。

        新月抓着围巾帽子放在腿上的手先是僵了僵,然后渐渐握起,她紧紧抓着膝盖上还带着暖和体温的毛绒织物,用力到指尖发白,手心里帽子和围巾都是温暖也柔软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却是冷硬的。

        “谁打的?”

        吴森的脸颊上有鲜明的巴掌印,两边都有,层层叠叠,早已经红肿了,然而即便肿得那么厉害却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一个个交错着堆叠上去的巴掌手印,根本数不清被扇了多少个。

        吴森低着头,还在用力地擦眼泪,嘴唇被紧紧咬着,渗出血丝,她努力克制着情绪,似乎想要用尽全身力气将眼泪逼回身体里去。

        新月心念一动,飞快地抬手去扯吴森的高领毛衣,一扯,青青紫紫的掐痕撞入眼帘,猝不及防,那一刻,新月的眼睛好像被尖锐的碎冰直刺而入,短暂的愣神后,眼睛里是冰寒而钻心的疼。

        “怎么回事?”新月垂着眼睛,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淡,很轻。

        吴森积攒压抑了许久的坏心情和日复一日的害怕恐惧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眼泪像绝望的洪流,滑落满脸,流至下巴,一颗一颗往下砸,很快模糊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哭得很伤心,吴森总是爱哭,从小就很爱哭,可是从没有过哪一次,她哭得这么伤心,新月抱住了吴森,轻轻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怀里的女孩子哽咽到身体颤抖,眼泪在她的肩头沾湿了一大片,新月一下一下拍着女孩子清瘦的背,等待最难等待难过的时光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吴森终于哭到没力气,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新月推着她去卫生间洗干净了脸,然后牵着她的手到卧室,让她坐在床上。

        “新月,我渴了。”

        吴森嗓子哭哑了,说话时声音里犹带哽咽,泛着委屈的腔调。

        坐在她腿边的新月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第一句话会听到这个,先是一愣,看到吴森抬起头来拿红肿的眼睛疑惑地看自己时,她才反应过来,一屁股蹿起来,跑去客厅倒了杯温水端过来。

        吴森的面包服外套已经被新月脱下来了,暖和的卧室里两人都只穿了一件毛衣,吴森喝完满满一杯水对上新月沉默的目光时,看懂了,撇撇嘴,委委屈屈地老实挽起毛衣袖子,“这里,胳膊上,还有肚子上她们都掐过,不过冬天穿得多,不算太疼。”

        新月开口,“赵晓清?”

        吴森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最初是因为一个男生,我解释了很多遍,赵晓清怎么也不信,”吴森默然地说着,忽然扯了下嘴角,眼底的情绪不知是苦涩还是讽刺,“可是后来我发现,她就是想整我,没有什么原因,或许看我不顺眼吧。”

        沉默了一会儿,连空气都是黏滞的,新月问,“找老师有用吗?”

        “没用。”吴森蔫蔫的。

        “那吴叔叔还有阿姨呢?”

        “可能因为我从小又娇气又爱哭,我跟他们说了,可他们没当回事,我爸爸妈妈都觉得一定是我又闹脾气跟同学相处不好了,再加上他们最近很忙,没有多少闲心理我的事。”

        女孩子坐在床上抱着枕头,下巴搁在手臂上,沮丧地说着话,她眼底下面隐隐发青,看上去好疲惫,眼神也空洞洞的,那个娇俏飞扬到有一点点任性的小姑娘好像在过去这短短的时间飞快地褪去了天真,白皙小巧的瓜子脸红肿得像泡发的馒头,可她原先明明是一个那么爱漂亮的小姑娘。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皮也越来越重,却不敢直接睡,好像在恐惧着什么。新月从她怀里抽出枕头,让她躺下,把被子展开轻轻盖在女孩子身上,起身前,听见吴森含含糊糊地说。

        “新月你陪我一会儿吧,我害怕。”

        上午第二节课的大课间是例行的跑操。

        高凤超脑子里还想着数学老师赶着下课铃前争分夺秒讲完的那道题,她听得并不是很明白,直到人都站在跑操队伍里,站在她身后的女生和旁边的女生兴奋地尖声聊着昨晚刚看完的一本小说,帽子被人从后面忽然拽了一下时,高凤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走出教室前忘记把羽绒服外套脱下来了。

        她一向都是只穿着校服跑操,里面套着保暖内衣,并不感到冷,冬天绕着校园跑完两圈后前胸后背都是粘腻的燥热,穿着羽绒服外套反而笨重,更何况

        高凤超浑身一个激灵,转过身去,羽绒服的帽子随着她的动作自然而然从身后女孩子的手中滑落,她紧绷绷地笑了笑,“怎么了?”

        “高凤超,你看过这本小说嘛?你喜欢男主还是男二,任菲菲竟然觉得男二比男主好哎,你站谁?”

        无聊。高凤超在心里默默地翻白眼。

        “啊我好像没看过唉。”高凤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多点歉疚。

        “这么火的小说你都没看过?”女孩子睁大了眼睛瞪她,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外星人。

        高凤超觉得自己先前刻意流露出的那一丝丝歉疚实在是多余,在她还没想好作出何反应前,女孩子已经兴致阑珊地抛下她,扭头继续和旁边的女孩子聊起来了,高凤超盯了她一会儿,无声地转回头去。

        有病。

        她不耐烦地低头,看到冬天厚厚棉裤外紧紧贴在上面的校服裤子,起了静电,一扯就稀里哗啦响,薄薄的校服裤子被拽起后恢复不了原状,就这么被扯起一块,紧紧贴在圆滚滚的大腿上,显得她的腿粗壮到难以直视,多看一眼,心情就格外低沉。

        终于还是穿着肥厚的羽绒服跑完了两圈,跑得浑身发燥,大腿酸痒,往教室走时,高凤超拖下了羽绒服,抱在怀里,楼梯拥挤,她夹在人群中间慢吞吞跟着前面的鞋一步步迈着,鼻息间闻到的都是出汗后隐约闷臭的脚丫子味。

        下节课上地理,高凤超坐下后第一件事是把羽绒服挂在椅背上,帽子翻过来朝着自己的脊背,强迫症似的看了两眼,确认后座的同学看不到自己羽绒服的帽子时,她才勉强放心,扭过头来准备着地理老师上课前总要进行的背诵提问。

        教室陆续坐满后,背诵的声音像交织成片的蚊子,笔记上是泥石流灾害的常发地点和应对措施,高凤超垂着眼喃喃背诵,背着背着,就走了神。

        跑操完后的燥热还没有完全消失,从领口处往外泛着股股热气,高凤超唰地一下把校服拉链往下拉开了些,拉到胸口的位置时手忽然一顿,低头看了一眼,又唰地一下仿佛毫不留情地全部拉上去。

        一番折腾下来,越发烦躁,她忍着热,恶狠狠地低下头,大声背着泥石流的应对措施,好像跟谁置着气,气里全是莫名其妙。

        有些时候,高凤超感觉自己是神经质的,羽绒服帽子后面是时间长了头发蹭上去的一层隐隐发亮的灰,她小心地遮着,掩着,心虚地藏好,避开他人落在上面的目光,怕被同学看到嘲笑。

        而校服里面的是紧身穿着的保暖内衣,枣红色,土到掉渣的颜色,穿了许多个冬天也没能换掉,她的抗议在她妈那里从来都无效,颜色难看,款式老旧不叫问题,再买一套难道不花钱吗?不爱穿就冻着,冻死最好。

        高凤超难过地眨了一下眼睛,她再次抬手整理了一下校服的衣领,不想让枣红色保暖内衣露出丝毫痕迹给别人看到,不管是从前面还是从后面。

        潜意识里,或许是因为心虚,她总觉得别人的眼睛在关注着自己,所以也总不自在,高凤超沮丧之余深知,一个人骨子里的卑贱和敏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祛除的。

        高凤超羡慕那些勇敢自信的人,可是,人是先有了自信才会勇敢,还是先勇敢,才会有自信?

        她想了很多年,一直没有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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