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日大作战

所以辛烨兴高采烈地从爸爸的汽车上下来，刚推开幼儿园大门迈进去，就看见蹦蹦床上的新月一手抓着蹦床边缘的粗绳，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威风八面地指向一个小男孩，面目凛然，“呆子，师傅呢？！”

        被新月劈手所指的小男孩先是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摊摊手，软软糯糯答了一句，“被妖怪抓走了。”

        辛烨把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他也不管周围许多小朋友都在玩，穿过人群大步向前走去，直奔目标物，他站在蹦床下面仰头冲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大吼，“你怎么可以让他当你的猪八戒？！”

        气壮山河。

        幼儿园全体小朋友停下嬉笑和手中正在玩的玩具，目光齐刷刷看向那个闯进幼儿园横眉竖目的小男孩，一时之间，寂静无声，似乎是有天使降临。

        新月僵了僵脖子，揉揉脸颊，迅速挤出一个灿烂到不能再灿烂的笑容，她走到蹦蹦床的入口，趴下来，探出一个脑袋，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笑眯眯问，“你来了啊，要不要上来一起玩？”

        辛烨一声不吭，把头扭向了一边。

        两秒钟后，扭了回来，做出一副勉为其难，我这是给你面子的臭屁样子说，“那好吧。”

        辛烨父亲在幼儿园门外倚着车门观看自己儿子上演的这惊人一幕，眼睛里的笑意越来越浓，虎父无犬子，很好。

        他简单和幼儿园院长交代了几句，又打了个电话给自己母亲，随后开车返回市里的政府设计院继续工作。

        临走的时候，喊了好几声儿子的名字，辛烨愣是没理他，全神贯注地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世界中，辛烨父亲无奈地摇摇头，臭小子，有了媳妇忘了爹。

        辛烨的眉毛纠结在一起，转身面对抢了自己猪八戒角色的小男孩，义正言辞地指出，“猪八戒不是这么演的。”

        语气有一点点不屑，有一点点不服气，有一点点紧张，也有一点点吃醋。

        总之，五味陈杂。

        他心里不舒服，满脸不友好地瞪着第一次见面的小男孩，也无视掉旁边新月耐人寻味的一脸探究。

        吴忧挺直小身子，挠挠头，不知所措地看了新月一眼，随后笑笑，腼腆地回了一句，“那那你就教教我呗。”

        辛烨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他，而面前小男孩的眼睛亮亮的，依然挂着羞涩的笑容，辛烨突然不好意思再凶回去了，所以，他把刚刚憋了一肚子的挑衅语言只能全部憋回去。

        “你你应该说猴哥，师傅被妖怪抓走了，俺还是回高老庄吧！”

        “呆子，说什么呢？”新月立马接了过来，她脑中努力回想着西游记的片段，越想越兴奋，一幕幕图画在眼前放映，她心中一热，开始自由发挥，“这里还有漂亮的女施主呐！”

        大家都愣愣地看着她，面面相觑，满脸茫然。

        这个小女孩她她是在干什么？生病了吗？

        辛烨也傻了一小会儿，随即默契反应过来，配合着新月的戏，一秒钟进入角色，“女施主在哪儿？”

        “救出师傅我就告诉你。”新月摸摸手中的矿泉水瓶子，痛定思痛，“再晚一些，师傅，恐怕凶多吉少”

        “可可”辛烨扮出一副扭扭捏捏的不情愿样子，“可俺老猪的肚子早就饿了。”

        “嘿！”新月突然大喝一声，小马步一扎，“你这呆子，师傅都被妖怪抓走了，你还想着吃！”

        由于蹦蹦床的场地有限，周围还围着不少小朋友，所以新月施展不开“孙大圣”的飒爽英姿，只得扎个马步勉勉强强代替。

        马步扎不稳，蹦蹦床的弹力将她往上弹了弹，新月努力稳住身体，保持好平衡，表情敬业地纹丝不动。

        “你这该死的弼马温，吃俺老猪一耙！”

        “呔，有俺老孙，你休想逃，吃俺老孙一棒！”

        新月追着辛烨绕着不大的蹦蹦床转圈圈。

        周围被他们吸引过来的众多看戏小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辛烨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新月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到了辛烨的怀中，然后，新月看见身边的小男孩绽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拉起她的手，带着她面向前方，缓慢而郑重地鞠了一躬。

        周边，掌声雷动。

        辛烨带着灿烂的笑容，扭过头看向她，“以后，你就是孙悟空，我就是猪八戒。”

        “八戒你个头。”新月捂着被撞得生疼生疼的鼻子，恶狠狠地、低声地骂了一句。

        她没有告诉他，在这一瞬间，掌声响起、大家都用亮晶晶的赞叹崇拜目光看着她的这一瞬间，她就爱上了这种游戏。

        她可以成为不一样的人，神奇、有意思、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的人，不仅仅是孙大圣，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厉害的人，都等着她去扮演。

        新月笑得快乐灿烂，筋斗云带着她的梦想，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接下来的每一个周末，辛烨都会跑来幼儿园找他们玩，主要是找新月玩，吴森吴忧一个被迫当了唐僧，一个被迫当了沙和尚，师徒四人和他们的白马（吴森爷爷的三轮车）在每个周六的秋日傍晚，高高兴兴地前往西天取经（其实是回家）。

        新月说服自己勉强接受辛烨加入她和吴森吴忧的三人组来自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傍晚，和辛烨无意识的一句普普通通的话。

        赵晓清跟着妈妈回爷爷奶奶家的时候，还没等进门，就远远看见了她很讨厌的死对头——新月。于是她理理身上漂亮的小裙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你放学啦？”

        新月玩得很渴，正抱紧水壶忙着咕咚咕咚喝水，闻言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嘴巴没离开过水壶，只微微抬抬下巴表示出一个肯定回答。

        “我们幼儿园有滑梯，”赵晓清突然开口，“还有小城堡。”

        新月等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方已经说完了，于是疑惑地眨眨眼睛，所以呢？

        “我们的幼儿园很漂亮，很很豪豪华”赵晓清努力回想着那个她不熟悉，也记不太清的陌生词语，最后一甩头，连用了好几个“特别”来表达她对自己幼儿园的满意和称赞。

        “反正，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漂亮。”

        “哦。”新月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

        赵晓清神色突然变得很复杂，憋青了一张脸，最后急吼吼嚷出一句，“比你们的好！”

        新月惊讶地望着她，不明白对方究竟想说什么。

        “新月！”辛烨从家中跑出来，手中拿着他刚刚跟新月说的很好玩的泡泡糖。

        “辛烨，你告诉她，”赵晓清较着劲地一定要说明白这个问题，“我们的幼儿园有多漂亮多好看。”

        辛烨没空理她，他正忙着把手里的比巴卜贴纸印在手背手，使劲按压，期待一会儿展现出一个酷酷的图案给新月看，所以他随意来了一句，“就那样啊，有什么可显摆的。”

        新月笑了，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低头只顾自己事情，完全没感觉到自己的话给别人带来多大伤害的辛烨和一旁被噎得说不出话，嘴张开、合上，反复了好几次，最后气冲冲扔下一句——我讨厌你们，就跑了的赵晓清。

        辛烨倒是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微微侧身朝赵晓清跑掉的方向看了一眼，挑挑眉，不明所以地看向新月。

        “你应该夸奖一下你们的幼儿园很漂亮。”

        “怎么夸。”

        “往天上夸。”

        辛烨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把泡泡糖贴纸小心翼翼撕下，然后惊喜地亮给新月看，“酷不酷？你要不要来一个？”

        新月笑眯眯，点点头，“好。”

        西游记四人组的友谊欢欢乐乐地度过了一个秋天，一个冬天，还有紧接而来的短暂春天，和另一个明媚嚣张的夏天。

        新月、吴森和吴忧带着辛烨去河湾里捉鱼，到草丛里捉蚂蚱，在田野里捕蝴蝶，一起玩游戏，吃雪糕、喝汽水。

        新月总是捉来各种虫子吓唬辛烨，看到对方吓白了一张脸，一跳三尺远，笑得直不起腰，后来辛烨渐渐熟悉了乡村里的生活，习惯了各种说不出名字的小虫子，街上慢悠悠走过去哞哞几声的牛，绿色自种的蔬菜，鸡窝里热乎乎的鸡蛋，可以摘下来就吃的黄瓜，还有城市天空中所看不到的满天繁星。

        夏日夜晚，他们四个人爬到辛烨家的平房顶，铺好凉席，旁边放一盘西瓜还有橘子汽水，躺下来翘着二郎腿看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是真的星星，会闪，也会亮的那种，而且还很多。

        辛烨奶奶强制性地给四个人喷上花露水，但乡村里的蚊子太毒，还是把他们三个人叮得一腿包，索性哈哈笑着没心没肺地在彼此被叮出的大包上掐十字玩。

        苦中作乐，他们小小年纪就悟到了这个人生大智慧，然而，在当时他们的心中，品尝到的都是生活的无比甜蜜，一丁丁儿苦涩的感觉都没有。

        那个夏天后来新月每每回忆起，都会嘴角带笑，记忆中四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在尚且广阔的天地中，无忧无虑，尽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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