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喂药
西厢房中。
床榻上的人儿双目紧闭,面颊因高烧泛着不自然的红润,唇瓣却无甚血色,睫毛微微颤动,虚弱的模样叫人心生疼惜。
一旁,闫大夫正在为她施针。
闫大夫早上才来过一趟裴府,回去屁股还没暖热,就又被叫了过来,想他曾经也是太医院的院使,怎么如今成了裴家呼之即来招之即去的专用大夫?
想到这些,闫大夫又张口数落起裴晏的不是,即便是当着他的面,也没有丝毫嘴下留情,“自己的母亲照顾不好就算了,连自己的妻子也照顾不好,你那个三法司的官,我看还是趁早找别人当吧。”
“她不是我妻……”
裴晏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剜了一眼:“还想找借口?”
上次在豫州救的便是这姑娘。
他是看着裴晏长大的,知道他这个人可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救死扶伤的活菩萨,不会平白无故让他救一个不相干的姑娘。况且外界都传他有个未过门的妻子,不是这姑娘还能有谁?
裴晏默了几秒,索性不说话了。
闫大夫又在元鸢的右臂上施了一针,细长的银针深入皮肤数寸,看得一旁叶心又急又怕,“大夫,姑娘她到底为何会突然之间得了温病,还病得如此严重?”
“这不是普通的温病。”闫大夫道,“她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不过只要按时服药,休息几天便可痊愈。”
叶心脸色白了白,“可……可是姑娘吃过的东西,都是叶心亲手送来的,里面不可能被人下过毒啊!”
“我可没说她是中毒了。”
床上的人微微转醒,闫大夫收了针,道,“到底吃了什么,你们问她自己便是。”
说罢,留下几副药便离开了裴府,临走前瞥了裴晏一眼,叮嘱他好好照顾母亲和妻子,再出什么事他可不管了。
这话裴晏听过许多次,知道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但今天母亲和元鸢接连出事,他心中确实有几分自责。
或许真如闫大夫所说,他应该多留些精力来照顾身边的人。
元鸢醒来后,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视线却好似蒙了一层雾水,迷迷糊糊间只能听到叶心的声音:“姑娘,你总算醒了,你可还记得自己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元鸢柳叶般的眉毛蹙成一团,张了张嘴,却什么也答不上来,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容不得她思考任何事情。
裴晏眉心轻折,道:“想不到就别想了,先把药喝了。”
闻言,叶心立刻端来了汤药,用汤匙舀了少许,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边。
生苦的气味直冲鼻腔,元鸢犹豫片刻,强忍着作呕的冲动喝了下去,汤药一到胃中就开始翻江倒海,最后没能忍住,趴在床边吐了出来,呛得连声咳嗽。
“对不起,我……”
她打小身子娇弱,喝过各种各样的药,即便再苦,也都能忍着喝下去,但这次不知是什么缘故,胃中的不适感尤其强烈。
叶心用手帕替她擦去嘴边的残余,心急道:“这可怎么办呀,闫大夫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说这药是一定得喝的。”
元鸢深吸了口气,声音听上去分外虚弱,却还要强装无事,“没关系,我能忍,继续吧。”
叶心满脸担忧,正欲继续喂她,一旁沉默良久的裴晏开了口:“给我吧。”
叶心愣了下,继而将药碗递到他的手中,裴晏坐在床边,将元鸢从床上扶起,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侧,手背无意间碰到她的面庞,滚烫的温度让他下意识眉头拧得更深。
这些年他经常喂母亲喝药,母亲身体虚弱,有时喝多少吐多少,久而久之,他便懂得了一些喂药的方法。
贴在裴晏的胸口,元鸢几乎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一时有些无措,手不由得攥紧了衣袖,浑身僵硬得像木头人一样,只有汤匙到嘴边的时候,才愣愣地张嘴,再愣愣地往下咽。
换了个姿势喝药,胃中依旧十分不适,却不至于再吐出来。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叶心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太煞风景,找了个借口退了下去。
元鸢脑子清醒了些,轻声道:“郡主送来的茯苓饼中里有花生,我一吃花生就会病得厉害……”
还是孩童的时候,她就因为吃花生大病一场,烧了整整三天三夜,自那之后,任何带有花生的东西她都避之不及。
裴晏略微低眸,声音比平日里轻和上许多,“知道了。”
元鸢没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冷,默不作声地倚在他怀中,心事重重。
她不能吃花生的事整个江宁侯府都知道,元清澜怕是已经猜到她在这里,才会故意送来带有花生的茯苓饼。
若当真如此,以元清澜的性子,怕是不久便会找上门来,当着裴晏的面戳穿她的身份,到那时,她就再也不能留在裴府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比起被捉回江宁侯府,她更害怕裴晏发现她撒下的弥天大谎。
思及此,她微微抬眸,看着眼前人冷峻的下颌,胸口没来由得一阵发紧,一滴清泪从眼眶里滑落,连她自己都有些措不及防。
泪珠正好滴落在裴晏的手背上,他僵了一下,这才察觉到怀中人有些异样,“怎么了?”
“没、没什么。”元鸢胡乱抹了下眼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都怪我自己乱吃东西,害得大家这么替我操心,心中过意不去,才会有些想哭。”
裴晏轻“嗯”了一声,被她编出的借口蒙混了过去,她垂下头去,咬着唇瓣没再开口。
为什么一想到离开他,心里就这么难受?
她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灵犀在裴府外守了许久,看到闫大夫从里面出来,连忙赶回江宁侯府报信。
元清澜听说闫大夫果真去了裴府,气得一把将案上剩余的茯苓饼全部扫落在地,“荒谬!简直太荒谬了!”
那日在月鹤十二坊中经谢景凡提醒,她开始怀疑元鸢就藏在裴晏的身边,原本还觉得这个想法过于荒谬,结果让人做了带花生的茯苓饼过去试探,裴府还真请了大夫过去。
怪不得那日在裴府中,她觉得那个女子有几分面熟,到头来居然是她的好妹妹!
元清澜怒火攻心,一刻也冷静不下来,提脚便朝着房外走去。
灵犀一惊,害怕她又像上次一样闯进裴府,连忙跟了上去,“郡主,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找我爹!”
书房中,元穆还在为大女儿的事发愁,叫人从府中选了几副上好的古玩字画,吩咐道:“明日将这些都送去给大理寺的沈大人,切记,一定要交到他的手上。”
下人应了一声“是”,带着东西退了下去,元穆坐回案前,忧心忡忡地叹了口长气。
想他结交了半个朝廷的权贵,却唯独和大理寺的人无甚交情,定远侯这些年远离朝堂,他是想结交都结交不上,眼下只能忍痛割爱,送些沈少卿喜欢的字画,盼望着他能对元家人网开一面。
正想着,那头元清澜推门而入,一来便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爹!这回你一定要替女儿做主!”
一个祖宗还不够,又来了一个,元穆头只觉得头疼不已,耐着性子问:“你那儿又出什么事了?”
元清澜将元鸢在裴府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还不忘添油加醋一番,指责她的各种不是。
“岂有此理!”元穆听罢,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逃婚不说,还敢回来长安,藏在郡王府中。
元清澜趁机在一旁煽风点火,催促道:“爹,不能再由着四妹留在郡王身边了,得快些派人将她带回江宁侯府才是啊!”
元穆生气归生气,但冷静下来细想过后,还是说了“不可”二字。
“为何不可?”元清澜不明白,“四妹说到底都是江宁侯府的人,只要爹爹肯出面,将她带回府中还不是易如反掌?”
“话虽如此,但现在这个节骨眼得罪裴家,你还想不想让你大姐活命了?”
元清澜不甘心,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那女儿怎么办?难道为了大姐,女儿就得眼睁睁看着四妹抢走郡王吗?”
元穆最见不得他的宝贝女儿哭了,立刻放缓了语气,“行了,等处理好你大姐的事,爹马上就将你四妹带回来,然后亲自到裴府为你提亲,让你和郡王早日结为夫妻。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忍耐一段时间,万万不可将此事闹到郡王面前,明白了吗?”
元清澜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但上次她擅闯裴府,已经惹怒了裴晏一次,这次就算她再怎么着急,也不能莽撞行事了。
眼下除了忍耐别无他法,虽然想不通裴晏为何会将元鸢留在身边,但只要他们一日不分开,她就一日心神难安。
等私铸铜钱一案的风头过去了,她一定要让元鸢知道,觊觎裴晏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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