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沈清和贺行简的第一个吻,是在大四那年的平安夜。
对于沈清来说,那天如果没有贺行简出现的话,一定会是她最不愿意记起的时间,虽然可能每一分钟她都印象深刻。
早上的时候,天气晴朗,阳光透过窗户以及门上的玻璃照进来。
沈清因此武断地认为今天会是个好天气,所以只穿了一件很薄的打底衫,和她的大衣做搭配。
去图书馆的路上,会经过篮球场。
贺行简正带着篮球过人,他抬脚跃起,并顺利的将篮球掷入框中。
场下立刻响起欢呼声。贺行简高兴地挥手,转身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沈清。
他带着风,朝沈清跑来。
“沈清!”贺行简声音清朗,带着上扬的语调。
沈清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她应了一声,然后问:“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晚上有没有安排啊!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饭吗?”贺行简不自然地挠挠头,偷偷观察沈清的表情,心里十分忐忑不安。
在看到眼前人明显疑惑,并且疑似要开口拒绝的表情时,贺行简适时开口补充道:“我听说你生日要到了,这几天一直麻烦你帮我试验程序,所以我就想请你吃顿饭!”
这句话好像已经练习过很多遍,贺行简说得格外流畅自然。沈清诧异地看向贺行简,他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好啊。”她弯眼,阳光跑进她眼睛里,闪闪发光。
贺行简看着沈清,心底的雀跃像是沸腾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地往上冒泡。
“那我到时候去找你!”他笑容灿烂地看着她。
沈清点头,想了想,对贺行简说:“我手机可能会静音,你到时候直接去图书馆找我就行。”
在很大的学校里遇到了贺行简,沈清看着他跑回去,没跑几步又突然转身朝自己笑着招手的样子,忽然觉得心情很好,脚步也轻快起来。
沈清仰头,看见了大片白云。
有风吹过来,她狠狠地呼吸了一口被风带过的空气。不冷的冬天特有的,带着阳光的凉空气就这么印在沈清灵魂里。
这样的好心情,在她看到手机上有关林其琛的消息时,瞬间消散。
林其琛是沈清暗恋很久的人。
读高一的时候,沈清才和父母住到一起。因此总是闹矛盾,有一次沈清实在受不了,和家里大吵了一架。
吵完之后,她一个人在学校操场上用很快的速度走路。
结果突然被篮球砸到了脑袋。
沈清瞬间就忍不住开始哭,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她有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哭泣的理由。
是林其琛不小心砸到的。他来道歉,沈清憋不住眼泪,只能不好意思地边哭边说:“没关系,我就是不开心,不关你的事。”
林其琛想了想,递给沈清一颗糖果。
薄荷糖,他提神用的。
大概也知道自己一直待着会让沈清别扭,于是林其琛又道了一次歉就走了。
他说:“不要不开心了。”
沈清就这样喜欢上林其琛。
她觉得这太理所当然,林其琛那么优秀,还那么好看,没有什么不会的,学什么都很快。
就好像一颗明亮的星星,不管在哪里都能闪闪发光,让人一眼就看到。
现在林其琛要出国了,相熟的人计划给他办一场欢送会。沈清也参与其中,她想送给林其琛一个薄荷味的蛋糕,为此甚至跑遍整个江市。
但是林其琛不希望这么大张旗鼓,所以他决定提前离开——飞机会在今天傍晚起飞。
所有的计划全部被打乱,沈清不得不立刻给店主打电话,提前取货。
但是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故意跟她作对。
等拿到蛋糕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此刻正赶上高峰期,因此沈清预约不到车辆,手机上显示前面还有二十五个人在排队等车。
别无选择,她只好挤上地铁,在人群中很小心地护住蛋糕。沈清盯着地铁上的路标,看着路标下面的灯一个一个熄灭。
终于,机场到了。
冬天的太阳消失得很早,等到下了地铁,天已经黑了大半。
沈清急匆匆地朝候机室跑去,快到的时候不留神被脚下的小台阶绊了一下。她感觉到怀中的蛋糕上下一跳,很用力地砸在了盒子上。
她的脚步突然停住。
沈清转身,看着巨大玻璃上反射出的人影。
冬天的夜晚,温度很低。风吹过来的时候沈清下意识打了个寒战,玻璃上的人影于是也抖了一下。
她此刻忽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狼狈不堪。
林其琛站在候机大厅前。
他朋友很多,尽管突然改了机票,但还是有很多人赶来送他。
蛋糕已经不好看了。
沈清远远望着他,心想,既然如此就不送他了。
她很用心的准备,只是想要和林其琛有一个很漂亮、很轻松的告别。但是如果这个告别偏离了预想,沈清觉得,那就没有吧。
假装她不知道林其琛要走的消息,假装她没有来过这里。
太冷了,沈清抱着蛋糕盒走进便利店。
她窝着手,拿出手机,打算看看温度。
刚解锁,就发现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和短信。沈清愣住,划开一看,发现全是贺行简的——
“我到图书馆了,但是没有找到你。”
“你在哪儿呢?电话也打不通。我听你舍友说,你一直没回去。”
“天都黑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啊?看到消息方便回个电话吗?”
“你电话怎么还打不通,没事吧?都快七点了,还没消息。”
“晚上说有雨夹雪,你带伞了没?看到就回个消息给我好么?我挺担心的。”
沈清觉得鼻子陡然一酸,眼泪忽然就开始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她努力地憋了憋,憋的喉咙涨得慌,但还是忍不住的掉眼泪。
沈清伸手擦了擦眼泪,开始打字。
信息刚发过去没多久,贺行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清反复几次深呼吸,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
她划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听见贺行简关切又小心翼翼的声音:“你今天下午怎么突然就联系不上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
“我突然碰到一点事情,太着急了,就忘了告诉你。也没来得及看手机。”沈清很慢地给贺行简解释,“对不起,今天让你那么着急。”
“没事没事!突发事件谁都想不到的。我就是一直联系不上你,怕出什么事情。”贺行简很急很笨地安慰她,“你没事就好,我没什么关系的。”
沈清听着贺行简说话,有股压抑不住的冲动忽然间就脱口而出:“你有时间吗,能不能来接我回学校。”
“啊?”贺行简的声音好像有点抖。
“没什么,如果你有事就算。”沈清说。
“我有时间!”她还没说完,就被贺行简急急截断,他的声音陡然升高,像是生怕被拒绝似的,“你在哪儿呢?我马上过去!现在就过去!”
沈清透过便利店宽大的玻璃墙,看到了贺行简。
他穿着略显厚重的羽绒服,但也不觉得臃肿,头发被风吹的很乱,额头全都露了出来。
她看见他走过来,身后是大片璀璨的星辰和闪烁的霓虹,心脏不轻不重地跳了一下。
周围人来人往,她却觉得似乎空无一人,安静的像这片天地只剩下他一个。
他踩在无数人走过路过的石板路上,朝她的方向走过来,每一步都刚刚好和她的心跳相合。
一切都那么平常,却又特别。
便利店的感应门缓缓分开,沈清看着贺行简走进来,带进了冬天夜晚的冷气。她没控制住生理反应,狠狠地抖了一下,只觉得汗毛成堆成堆的竖起来。
她寒颤还没打完,贺行简就看见沈清冻到瑟缩的模样。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带来的羽绒服往她身上一裹——早上看见沈清的时候她穿得很单薄,因此贺行简出发时拿了一件外套。
那瞬间,沈清觉得有铺天盖地的温暖把她包围起来,她下意识地弯下腰,让羽绒服能够更加彻底地裹住自己。
停了片刻,余光一瞥,看见从玻璃墙里折射出的她和贺行简——贺行简拿着羽绒服裹着她,她微微弯腰往他的怀里靠。
沈清在意识到这是酷似拥抱的姿势后立刻僵住,她缓缓直起身,自己把羽绒服往身上拢得更紧,做出一副极其自然的样子。
然后她向后退了一小步,用力地挑了挑眉,振作精神,笑道:“多谢啦,你先前在干嘛呢?我就是忽然觉得好像是挺晚的,然后”
“是的,很晚了。你以后要是还这么晚,要一个人回去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贺行简自然地接过沈清的话头,没去看她,只是转身看向玻璃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沈清的眼睛微微发红,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鼻音。隔着听筒不容易分辨的声音在空气中听起来很明显。
他一看见她,就知道她有事。可是贺行简一句话也没问,关心的话也没再说。
沈清不会愿意被人看见的,所以贺行简就当不知道。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头脑紧绷却无比轻松地接过她说的话,自然的像是在聊天气。
可是他很心疼。
他过来的时候,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玻璃后面,看上去那么安静,那么脆弱。
他却只能走过去,像是一个好友一样去接她。
沈清和贺行简并肩走在路上,她的头微微低下,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向前走。
为什么在这么狼狈落魄的时候,会冲动地想要贺行简来接她。
沈清从来不会做这种事,可一切都好像不受控制。
贺行简从来都不会掩饰对沈清明目张胆的偏爱。他在看沈清的时候,就好像只看得到沈清。
他没有刻意说过,他想说的话藏在做的每一件事里,沈清都接收到了。
虽然他们才认识一个月,但是在沈清所拥有记忆的二十年中,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她那么确定——我在被这个人无条件喜欢着,我是珍贵的。
因此在听见贺行简声音的时候,沈清没来由的想要撒撒娇,想要叫他为难一下,想要叫他做些什么。
她和贺行简沉默地走在路边,没有说要打车,也没有说要坐地铁,他们就很安静也很默契地走着。
雪突然就下了起来,沈清感觉到有浅浅的凉意落在眼前,睫毛上落了一片雪花,遮住了小半个世界。
她惊喜地抬眼,看见夜幕下落满雪花,漫天的雪在飘在飞。沈清伸手让雪落在掌心,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松畅快起来,心底的沉郁散了不少。
她抬头,在落满眼睛的雪里,看见了贺行简下颌的轮廓,看到他被墨晕染的眉毛下,辰星一样的眼睛。眼尾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好看的不像话。
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近距离的看过贺行简,沈清想,贺行简真的太好看了。
她看着他,一时间挪不开眼。
贺行简感觉到沈清直愣愣的、不加掩饰的目光,笑着看向她:“你是在看雪还是在看我。”
“看你。”沈清说。
这一记直球打得贺行简猝不及防。
他难得没有接话,只是很小声地说“哦”。
今天其实时间很好,还下起了雪。
如果他们一起吃完晚餐,并肩在路上散步的时候遇上这场雪,沈清也许还会这么说。
但是,她不会那么心动。
在长长的暗恋林其琛的时光里,沈清很享受心情被林其琛牵动的感觉,也因此有过许多幻想。
可是她并不期望幻想成真。
归根到底,沈清是一个没有安全感,很不相信别人的人。她抗拒一切亲密关系,害怕自己失望,也害怕让人失望。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沈清就习惯不抱期待,以最大程度降低对于情感回馈的渴望——就像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但是没有人会对无条件的偏爱无动于衷,尤其是,贺行简恰好拥有一张沈清喜欢的好皮囊。
沈清看着眼前人发红的耳朵,觉得整颗心又软又胀。
她害怕让人走进心里,可是贺行简太好了,沈清不舍得放开。
“贺行简。”沈清用很郑重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她看着贺行简,冬天夜晚的雾气和雪花落在他眉宇,他也望着自己。
沈清听见自己用冷静的声音继续说话:“虽然我们才认识一个月,但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当我男朋友。我”
“好!!”
沈清的话没有说完,贺行简就急切地开口。
或许觉得只是简单的一个字显得不够珍重,他停了几秒,继而补充道:“我不需要考虑,我喜欢你。”
沈清拥有贺行简给予的安心和勇气,百分百确信他会答应自己。
但是听见贺行简的表白,依然觉得很高兴。
她伸手拂去贺行简肩上的落雪,歪着脑袋笑了笑,用很清脆的声音说:“你好呀,男朋友。”
贺行简低头看她,看见灯光和飞雪倒映在她眼睛里,像是璀璨的星河。
有一片薄雪停在她的眼睫,他俯身,吻上那片雪,以及雪下温热的皮肤。
过了一会儿,沈清睁开眼望他。贺行简眉眼温和,像刚化开的雪水。
他笑道:“你好呀,女朋友!”
贺行简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克制地将沈清揽进怀里,就像他曾经无数次想过的那样。
沈清也伸手将贺行简紧紧抱住。滚烫的血液朝左心室疯狂涌入,她感受到正在用力跳动的心脏。
他们的心跳声在漫天大雪里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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