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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疯狂


从梦中抽身而出,崇止是在半夜醒来的。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睁开眼后恍惚几秒,觉得口干舌燥,坐起身,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药。

        是退烧药和消炎药,崇止想,这是李知钗买的?

        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还真是很烫。

        于是后知后觉,他是白天从医院里出来后,发烧了。

        崇止很少生病,即便任务受伤了,过个两三天就会好转。但这次任务出现变故,受伤严重,本以为去了医院,经过治疗便万事大吉。

        没想到,会昏倒在床上,虚弱到被人照顾。

        照顾

        这两个字浮现在心中,心里便多出些不可明说的情绪。崇止走出房门,来到客厅,外面静谧无人,他茫然地想——我还需要别人照顾吗?

        像是回应着这句话,“咔嚓”一声轻响——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来到客厅。

        “你醒了?”李知钗看到落地窗前的人,莞尔一笑。

        客厅里,两人各站一边,中间隔着好几米。

        灯已经被关掉,但似水的月光倾泻在这个地方,给他们带来微许明亮。落地窗两边的窗帘被风吹起,像裙摆似的扬起。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崇止说。

        “嗯我在煮粥,”知钗说。

        “什么,”崇止一皱眉,就见她指了指厨房,发现灶台上有个小锅在冒气。“好端端的煮什么粥,饿了?”

        知钗摇摇头,“你不是在生病吗,又要忙工作,我怕你明天没胃口吃饭,所以煮了粥,这样你早上可以”

        她说不下去,僵硬地站在走廊上,扔下句“你要是不爱吃的话,就把火关了”,就要离开。

        “等等,”却被崇止叫住。

        “受伤了?”对方向她走来,目光落到李知钗的左手——虎口处贴着块止血贴。

        面积很大,想必伤口很长。

        “没多大事。”

        知钗想把手背到身后,却被崇止眼疾手快地攥住。

        “怎么弄的。”

        “切东西时被刀割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我没住进来前,你不是也一个人生活吗?”

        知钗没有出声。

        崇止眯起眼。

        于是她叹气,“萧老师,你好凶啊”

        “我会做饭,但很少下厨,因为之前出过一场车祸,右手不能长时间地握东西。”

        “抱歉。”崇止松开了她,低声说。

        “没关系你今天工作顺利吗?”

        “为什么这样问?”

        “你昏迷时,我发现你身上有很多伤口,虽然都被包扎得很好。”

        “今天”崇止顿了顿。

        ——他不是个会和别人说心事的人,因为常年游走在人群外,和罪犯们打交道,特殊的工作内容让他的性格变得冷漠和暴戾。

        他不喜欢别人过问自己的事,也不会如实告知。

        可今晚站在李知钗面前,鼻息间闻到厨房里淡淡的香味,崇止居然眉尖一颤,仿佛在一瞬间被拉回人间,感受到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温情。

        他说,“今天有人意图抢劫一辆运钞车,我和庄晚上去处理了,”顿了顿,“其实他不只是我的同事,还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在那会儿是室友。”

        “你们认识多久了?”知钗问。

        “有十年了,除此外还有一个人和我们一起共事,不过现在已经离职。”

        “不做警察了吗。”

        “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崇止在说这话时,侧目看向外面的月。

        凌晨三点,宁城公安局,人几乎都走光了,只有一间房还亮着灯。

        庄晚上坐在里面,调查崇止之前在查的那桩传销案,其中叫秦骆的犯人,有杀害其父的嫌疑。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异响。

        “咯吱咯吱”,像是皮鞋踩在劣质木地板的声音,步伐很稳,且有规律。

        接着“叩叩”两声,有人敲门走了进来。

        “庄警官,这么晚还加班啊?”

        是个男人,很年轻,大概二十七八岁,染着头白发,气质阴郁,身上松松垮垮地穿着件衬衫,脖子和手指上都戴有饰品。

        怎么说,只看这个人一眼,就会觉得他身上充满矛盾。

        好像明明应该是这个样子,却偏偏折腾成另一副模样。

        庄晚上没有说话,甚至都没给对方一个眼神。

        “这么久没见,我以为你看到我会很开心呢。”

        他也不恼,自顾自地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在上面翘起腿,眉目含笑地问,“怎么了啊,今天我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庄晚上愤然而起,左手一拍在办公桌上,“白嘉宁!”

        他叫出对方的名字。

        原来今天陷害宁城公安局的人,是这副模样。

        “哎,”嘉宁抬头,笑眯眯地问,“你不是猜到了我会来,就在这儿等着吗,生什么气啊。”

        庄晚上的脖子上拔起一根青筋,盯着他问,“你来这干什么。”

        “看望老朋友?”嘉宁思索一会,“萧崇止呢?他在哪。”

        “与你无关。”

        “我听说他最近认识了个人啊,不公平,你都见过了,我还没有。”

        他认真抱怨着,庄晚上问,“他还是你朋友吗?”

        “怎么不是呢,我们可是大学同学加同事啊,我想想六年的交情?”嘉宁邪笑着,左手一伸,拿起办公桌上的一支钢笔,把玩。

        “还回来,”庄晚上眼皮一跳。

        “干什么啊,你不就是在气我早上出卖你们了吗,”嘉宁的左手一抬,竟是猝不及防地,将那支钢笔插进自己的右手背。

        庄晚上倒吸一口气,“你疯了!”

        “这不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吗,”血从伤口里疯涌而出,嘉宁面对剧痛,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抬起受伤的右手,在他眼前晃,“满意了吗?算是给你们赔罪?”

        庄晚上不说话,他觉得再和这个神经病待一秒,自己会吐出来。

        “顾惠祯呢,”这时,那笑着的人表情一滞,脸上的温情尽褪,“他人在哪,我要见他。”

        “顾局不在。”

        “我去了他所有可能在的地方,都没找到他,他到底在哪儿!”白嘉宁沉下脸,眼神阴鸷,“如果我找不到他”

        “你会怎样,”庄晚上知道自己不该刺激对方,可白嘉宁今天实在放肆,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宁城公安局,他不想再容忍他了,一字一顿说,“沈四已经死了。”

        于是像一道风中残烛,嘉宁僵背,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此时他手上仍然插着钢笔,庄晚上再次看到,忍不住“啧”了声,丢给他一张纸巾,“擦擦,别弄脏了我的地方。“

        “庄晚上,你知道我恨你吧,”白嘉宁看着那张纸巾,双颊绷紧,“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我知道,你这些话,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庄晚上说,“如果你仍纠结于过去,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都不后悔当时做出的选择。”

        他像根松木似的站得笔直。

        半晌,有人站起来,离开。

        手上的血流了一地。

        直到他走出办公室,里面的人才松了一口气。许久未见,白嘉宁还是那个样子——风风火火地来,又很快离开,不过目的已经达到。

        什么目的呢?

        几公里外,一间公寓里,有个女生在深夜里同样没睡。她回想着今天车里,庄队和崇止说的话,忍不住给一个熟络的同事发消息,“帮我查查一个叫白嘉宁的人?”

        “阿殊,这么晚还不睡啊?”对方居然很快回复。

        “你答不答应。”

        “不可以哦,阿殊你才来半年,很多事不知道,这个人啊不能提。”

        “什么?”

        “哎呀,别问了,都是些不重要的事。”

        不重要?那为什么庄队和老师都这么在意。

        这女生正是叶明殊,她虽然心里疑惑着,但见同事不想多说,便也没追问。

        此时公安局内,庄晚上站在办公室里,看着旁边被丢在地上的纸巾,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他不该提起沈四的。

        庄晚上垂下眼睑,白嘉宁至今无法忘记沈四,他因那个人而痛苦,疯狂,但同时他也是自私的,总是来提醒他们,要所有人都陪着自己,共享这份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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