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这汤的味道怎么改了？”
姜丝站在门口踌躇片刻，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正在颠勺的主厨头也不回，只留给姜丝一个固执的后脑勺。
姜丝见那人不搭理她，索性靠在一边，默默地盯着他做菜。
主厨身材魁梧，宽厚的背部随着翻炒的动作微微耸动着，力气也是大得很，巨大的铁锅抡得不费吹灰之力，腾腾喷涌的金色火焰将整个厨房都映得亮堂了起来，好不壮观。
搁入调料最后翻炒一番，一道菜便出锅了，姜丝见状迎上前去，借机插话道，“你好。”
这位大厨这才抬眼看了过来，露出了一双三角眼，只见这眼白的多、黑的少，目光中透着股狠厉，厨师帽之下压制不住的凌乱而爆炸的头发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暴躁。
厨师抽下肩膀上的毛巾，粗略地擦了擦双手，不等姜丝说完便粗声粗气道，“汤有什么问题？”
听他话里的意思，刚才定是听到了自己的疑问，只是在装作不知道。姜丝的心头燃起了一把无名火，最终秉持着友好交流的态度选择客气道，“所谓金汤豆腐羹，金汤的色泽和味道乃是关键，今天这汤既失了金色，又失了味道。”
厨师不耐烦地搔了搔耳朵，打断道，“方才看见你和老灯在交谈，我猜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姜厨吧？”
姜丝眉心一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怎么？都离开这儿了好为人师的毛病还没改掉呢？你觉得我需要你的建议么，姜厨？”最后这声“姜厨”喊得有够阴阳怪气，把姜丝的怒火彻底激发了出来。
“金汤豆腐羹乃我独创，你胡乱改配方这是在砸大食堂的招牌！”姜丝怒斥。
厨师嗤笑道：“招牌？一个破烂食堂能有什么招牌可砸？你真当来这吃饭的鬼怪是什么老饕呢？”
“我告诉你，就算我今天端上去的是碗泔水，他们也分辨不出来！”
姜丝：“……”
姜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厨师是不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在主厨那碰了壁，姜丝失了魂般地游回了餐桌边，靠着隗砚身边坐了下来，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他的脸上。
看着隗砚送入口中的豆腐羹，姜丝讷讷地问道，“好吃么？”
隗砚偏头思索了几秒，回答道，“感觉欠缺了什么，不如你做的好吃。”
姜丝的眼神亮了几分，随即察觉出隗砚话中的不对，“你又没吃过我做的豆腐羹，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闻言，隗砚咬住瓷勺的动作滞了一瞬，随后缓缓地咽下口中的豆腐，斟酌道，“我虽然没有吃过，但是我看过。”
隗砚坐直了身体，神情真挚，“老板你……做饭那么认真，味道一定不会差。”
自古以来，马屁拍对了地方，这被拍的人都会心情很好，姜丝听了隗砚的恭维，心头的雾霾消散了许多，于是拾起筷子夹起盘中的锅包肉，便要往嘴里送去，抬眼却看见坐在对面、嘴里塞满了食物，瞪圆了眼睛的孟三。
姜丝的手忍不住一抖，不解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盯着她和隗砚就像兔子盯着野犬似的。
孟三心中有事无处倾诉，憋屈地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汤，“咕咚咕咚”地喝了干净。
嘴巴得了空，孟三才说出心中所想，“老板，我觉得……”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孟三便看见隗砚扫过来的目光。
罢了，还是保命要紧。
孟三连连摇头，“没什么，我吃饱了。”
她是真的吃饱了，方才老板不在，她又不敢和隗砚搭话，只能闷头苦吃，这道菜的味道又不是很好，自己没吃几口便觉得饱了。
嗐！真是流年不利，怎么那位大人也亲自来了呢？莫不是觉得她不靠谱而特地监督她工作的么？
孟三想到近日来她的种种表现，内心早已把自己狂捶了一百遍了，只希望隗砚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不要追究她的责任。
这顿饭，几人吃的是各怀鬼胎。
给小灯笼鬼做好的山楂糕留了一部分放在桌案上，其余的都放冰库存着了。
姜丝与灯笼鬼寒暄了几句便携隗砚和孟三返回人间。
在界中耽搁了足足两日之久，姜丝只觉得疲惫不堪，此刻只想瘫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进了屋子后，众人便发现留在店中看家的来福姿态诡异地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一副用尽全力的样子，嘴里还不时地嘟囔些什么，看模样有些气急败坏。
“来福，你做什么？”姜丝走上前去，便看见来福的手中死死地抓住一块黑色的边角，再顺着那边角看去，便见到了只眼泪汪汪的信鸽。
姜丝：“……”
“给我！不是来送信的么，怎么……还不撒嘴？”来福龇牙咧嘴地朝着地上的信鸽，手中紧紧攥着信封的边缘不肯松手。
姜丝抚额，颇有些无奈，“来福，撒手。”
这冥界发布任务的信鸽只认引渡使一人，其他人若是强行截去，只怕会连鸽带信一起自毁。
听见主人的声音，来福终于找回了理智，不等信鸽反应过来便屁颠颠地撒了手，以致于这信鸽一着不慎地便摔了个两爪朝天。
来福站起身，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主人，你回来了。”
姜丝点点头，蹲下身子将信鸽拢在手中，小心地放在餐桌上，随后取下鸽嘴中的信封，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信鸽松了嘴便口吐人言，“呔！臭狗！”
众人：“……”这还是只记仇的鸽子？
来福被骂了也不恼，只傻傻地站在姜丝跟前憨笑，若不是他现在化成了人形，只怕是要将狗尾巴摇出花来。
信鸽清了清嗓子，似乎是将丢掉的面子找了回来，这才将任务的重点告诉姜丝等人。
（1）“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信中为食客所念。”
眼看着信鸽说话话便欲飞走，姜丝连忙追问道：“食客何时来？”
信鸽闻言高傲地伸长了脖子，不大情愿地解释道，“待桃花吹过，食客自会光临。”
话带到了，信鸽扑棱着翅膀，化成一缕黑烟后便消失在空气之中。
“桃花吹过？咱们店门前没有桃树啊？”孟三冲到门前，伸长了头向外探去。门前只有几颗被雪盖了头的秃杨树，哪有桃树？
姜丝眉头微拧，同样不解于信鸽所言，视线停留在信纸上，神色微变。
这信纸上写的是简短的四个字：鸳鸯火锅。
姜丝：“……”鸳鸯火锅？
好怪，再看一眼。
“老板，辛苦了这么久，快上楼休息吧！”来福眨巴着纯真无邪的眼睛道。
姜丝点点头，将信纸叠了起来揣进袖中，转身便上了二楼。
引渡完马富贵和江雪丽这两只亡灵，又在冥界大食堂折腾了许久，她现在急需好好睡上一觉来恢复体力。
姜丝简单地洗漱一番后正要往床上一躺，门口便传来几声敲门声，随后响起隗砚的声音。
“老板，睡了么？”
姜丝眨了眨眼睛，决定装睡。
“老板，我为你买了伤药，”门口的隗砚沉默了一会，继续道，“我放在门口了，老板你醒了记得涂，伤口还需尽快处理。”
姜丝静静地盯着天花板，感受着手掌心的灼热，良久，闷闷地应了一声。
这个隗砚，倒是十分有眼力见，姜丝在心中默默想着，眼皮便不受控制地闭了起来，接着便倒头睡去。
今日的幸福小饭馆不大太平。
如果有谁路过门口，便能透过玻璃门看见一张面目狰狞的大脸吐着猩红的舌头，一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挂着两行鼻涕的大红鼻子。
这怪物不是他人，正是被满屋浓烟呛得涕泪横流的来福，他不明白主人今日是发了什么疯，竟然亲自炒火锅底料，这会子，恐怕正往锅里下花椒呢。
“哈咱们饭馆没有装一台油烟机么？怎么油烟竟往屋里蹿啊？”孟三口齿不清地往外憋字，她倒是聪明，懂得往鼻子上捂着块湿毛巾。
来福羡慕地看了眼孟三，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干脆变成了原型。
这变成了小狗就是好，嗅着低处清新的空气整只狗都舒服多了。
此时，后厨里的姜丝正在面不改色地翻炒着满锅的大料，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加入提前绞碎好的糍粑辣椒和泡好的香料继续翻炒，红艳艳如火的辣椒入了油锅霎时沸开，像一朵巨大的花朵，最后见熬制得差不多了再放入醪糟继续小火翻炒，直到没有水汽冒出，便算大功告成了。
姜丝将炒制完成的火锅底料倒入垫放了保鲜膜的烤盘中冷却见锅中还有剩余，便忍不住尝了一口。
姜丝：“”糟了，忘记放盐了。
待姜丝炒制好火锅底料，店里除了她的两鬼一狗都松了一口气。
“老板，您是铁鼻子么？这么呛的味道您都没有反应么？”孟三站在厨房门口一脸震惊地探着头。
姜丝不解：“不喘气不就好了。”他们做鬼的，又不会缺氧而死。
孟三失语：“”
她死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做鬼不需要喘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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