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烹茶煮酒谁入画，指尖惊流沙（二）

陆清泠坐着另一辆马车，向穿越后第一座城市进发。据说叫“商城”，距离京城长安百余里，是古时秦与楚的交界。

        一路上，山川秀美，有时候沿河而行，有时候翻山而过。时值初秋，天气凉爽。山上野果成熟，好像是柿子或野酸枣，高低错落，成片成片的红，夹杂着开始变色的黄色、绿色树叶，南秦岭美景接连不断映入眼帘。

        道旁时有流水淙淙，溪流清澈见底，寸长的小鱼历历在目，时而聚集，时而散开。让人想起柳宗元《小石潭记》中所说“皆若空游无所依”，陆清泠看得心旷神怡。

        美景怡人，行路却并不舒适。古时的马车坐着并不舒服。木制的轮子碾压着土质路面，很是颠簸。陆清泠坐着实在受不了，就要了匹马骑。幸好慕公子走得慢，马儿也是匹温顺马，陆清泠骑着马慢行，勉强适应这样的行路难。

        不过她发现，穿越后她的身体素质变好了，无论是耐受力，还是身体五感的感受力，都比以前强了很多。也许是穿越福利，也许是那位慕公子和郑神医救她时改变了她的身体素质，也许两者都有。

        坐车、骑马不舒服是不舒服，也还能忍受。陆清泠是个皮实人，平民子弟，又非娇养，从小也自立，又有随遇而安的好心态，这样，行起路来，以美景治疗身体不适，倒也逍遥自在。

        两天后，到达商城。一座中等城市，土墙城垣，破旧城门。城门口有当值的士兵，拿着木杆□□，有时会维持一下进城人群，有时会随机检查行人物品。陆清泠见队伍中有人过去出示了什么文书，士兵就拦住行人，让他们一行人先行通过。

        城中一纵一横两条主街，宽不过十来米，两旁有简陋店铺，木板做门，一块块木板裁成与门框等高，并列一排，取下就是开门营业，晚上再一块块安上，挂上一把锁，就是关门了。这里周边多山，当地山民就地取材，也就有这样的门板式样。

        陆清泠已经换了她的现代装，穿着一身男装，骑在马上，跟在马车旁。此时正放眼打量，看这古朴又贫寒的古代小城。城中乡民衣着寒酸，多是麻布短装，偶尔有长衫青巾的士子，或是衣着富贵的商人。人们打量着这一行人，露出或羡慕或麻木的眼神，然后又各自忙生计去了。

        陆清泠心里有些沉重。现代好多人抱怨生活，或羡慕嫉妒他人富贵享乐，可是即使后世普通人，也比古代皇帝生活舒适方便多了。看看这些贫寒麻木挣扎着求活的人，他们才是撑起中国五千年历史，延续种族文化血脉的根基。

        穿越异世，也许再也回不去了。也许这里就是一个平行世界，这里的国·民千年后也会形成另一个中华。陆清泠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改善一点点，让这些贫寒无依，挣扎求活的人多一口热饭，多一丝温饱。

        当天宿在城中唯一的客栈中。慕公子与华城住一个大间，陆清泠一个人一间，就在其旁。其他人都是三两人一间。晚饭是慕公子带的人用客栈厨房自做，米饭，煮菜，煮羊肉。味道一般，没有后世的炒菜，调味品也少，只是胜在饭菜原料新鲜。

        傍晚时分，忽听得街上一个女人哭喊。

        “大夫，救救我儿子！”“求您了，救救宝儿啊！”

        一声声求救声撕心裂肺，女人的声音哭得凄惨无比。

        这种凄惨无助的哭声陆清泠在前世只听过一次，那是在一个冬天夜里，她突发高烧，到医院急诊打针。挂水大厅旁边，是医院急诊治疗室。因为已经是深夜，一楼大厅基本寂静无声。

        几分钟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一个女人突然爆发，尖利而痛苦的哭声惊醒了挂水大厅里所有人。只听护士小声议论，说是车祸抢救，司机醉驾，行人被撞，中年男人。

        哭声只持续了一两分钟，随即消失了。可那是陆清泠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撕心裂肺”，真的只有这个词可以形容。那一声凄惨无助的哭声，直震到到人的心魂深处，至今令人终生难忘。

        现在，陆清泠又听到了这种哭声。撕心裂肺，声声哀求，女人无助地哀告着，伴随着人群嘈杂议论的声音。

        “真可怜！”

        “是东街的……男人前年死了，前一个儿子也死了……只剩这个小的了。”

        “五六岁了，说是拉稀，前几天吃了河里的死鱼……”

        陆清泠走出了客栈，慕公子和华城也跟着出来了。

        只见一个穿着破旧但还整齐的女人，抱着一个瘦弱的男孩，说是五六岁，看着只有三四岁样子，正在隔壁一家医馆门前哭叫求助。

        孩子已经近乎昏迷了，无声无息的被抱着，看着毫无生气。

        “大嫂，我已经尽力了。你看，药也给你开了。当时就说如果能吃进去药，就还有救。可是你孩子已经灌不进药了。”

        “你还是回去吧，给孩子擦洗擦洗，换身衣服，送他好好地走吧。”

        说话的是位中年医者。身穿青衫，几缕须髯，摇着头叹气，好言劝说着。

        “大夫，救救宝儿啊!我就剩这一个孩子了！”

        女人说着跪下了。

        “起来，起来。我真是无能为力了。泻症之中急重之症，神仙也救不了了，回去吧。”

        周围人聚拢围观着，议论着。有的说“可怜”，有的说大夫也无能为力，还是回去准备后事吧。

        陆清泠觉着这女人哭得实在凄惨，孩子也可怜。便走上前去，摸了摸小孩额头，发现很烫，至少有39度。以前放假时也帮亲戚家照管过小孩，小侄子也爱生病。看到这个瘦弱的男孩，陆清泠不由大是心疼。

        正好她也有治拉肚子的抗生素，便想帮帮这女人。

        “大夫，真是吃了不洁之物引起的腹泻吗？中药喝不进去？”

        青衣大夫看了看陆清泠和她身后的华服公子，客气道：“这位小哥，我行医也近二十年了，症状是不会看错的。只是这孩子本身身体单薄瘦弱，又耽误了两天，未在发病初就及时诊治。现在确实是药石无效了。”

        陆清泠沉思了片刻。

        “这位大嫂，你起来。跟我到客栈来，我有治泻症的特效药，也许可以试一试。”陆清泠拉跪在地上的女人。女人听说有药，眼中一下迸射出光彩来，身上也好像有了力气。嘴里连连说着“救救宝儿，救救宝儿！”

        “你行吗？”跟在慕公子身后的华城似乎想阻止，但被他主人看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陆清泠带着这女人和孩子来到客栈，华城把看热闹的人都赶走了。自己和慕公子跟着进了房间。

        陆清泠让女人把孩子放在床上，又让伙计帮忙打来一盆凉水，用冷布巾敷在小孩头上。自己翻出背包，找出层层包裹着的药品，找到对症的，拿出一片专治拉肚子的白色抗生素药片。想想这一片是成人剂量，又掰下一小半，碾碎了，化开在一个小勺里，小心翼翼的拿到小孩嘴边。

        陆清泠回头看看华城，“能帮个忙吗？帮我捏开小孩的嘴。”

        那位慕公子，也许是看的好奇，自己走上前来。帮忙捏开了小孩的嘴。陆清泠举着勺子，动作熟练的一压舌头后半部分，一勺子药一下灌了进去，一点没洒。

        孩子母亲在背后半抱着小孩，撑起了孩子上半身，防止药吐出来。慕公子伸手顺着小孩喉咙一抹，不知是按了什么穴位，孩子顺利把药咽了下去。等了一会，药也没吐出来。

        “好了。今晚你就在这里看着小孩。每隔一会用凉布巾给他敷头。再用凉布巾给他擦手心脚心，前胸后背。看夜里能不能退烧。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老天保佑吧。”陆清泠一边示范一边叮嘱道。毕竟她不是神仙，小孩能不能救过来，还看他自己的造化。只是有能力帮一帮，冷眼旁观总觉得过意不去。

        那位养尊处优的慕公子全程旁观，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华城嘟囔了几句“你行不行啊？什么灵丹妙药能起死回生？”

        陆清泠有些疲惫，毕竟赶路一天，又帮忙照顾了小孩，懒得理他，就没有还嘴。

        “陆姑娘去旁边我屋子歇一歇吧，也许半夜小孩病情还有反复。”慕公子声音平和地说道。“华城，你去隔壁和小六他们挤一挤。”

        “公子，我还要照顾你呢。”

        “一晚上不要紧。去吧，大家都累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那就，谢谢了。”陆清泠也没客气。隔壁慕公子的房间跟这间紧邻，就隔一堵墙壁，也容易听见这边动静。再说，她今晚上也没打算睡踏实，最多和衣打个盹罢了。那边其实两个房间，慕公子住里间，也不会太打扰人家。

        陆清泠拿起行李——那个背包，和慕公子一起进了隔壁房间。她把背包扔在床里，一下扑倒在床上，“可累死我了！真想从此长在床上算了。”

        慕公子有些好笑，薄薄的唇微微一翘，那张清俊的脸上便好似冰雪融化，清冷去了几分，春色多了几分。——可惜陆清泠正把脸埋在被子里，没看见。倒是后进来的华城看到他家公子万年难开的笑颜，愣了一下。

        “公子，你——”

        “快去睡吧，不用管我。”说着，那人径自走进了里屋，表情万年不变。

        “难道是我看错了。”华城摸了摸后脑勺，拿了自己的东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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