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求签
深秋已有些寒凉，二人的帽纱时而被风卷起，不得不时刻注意护着。
然而众人无不希冀这碍事的帷帽被风吹走，从而得以一窥芳容。
二人来到寺内莲池边一处凉亭，有杨老夫人事先安排，凉亭内并无他人。
于是便绕着石桌而坐，等候那常家大公子。
“这空泉寺竟如此热闹，我还是第一次来。”林绾绾按捺不住即将整人的兴奋，凑近宋茗耳边说道。
“等会儿带你四处看看，可不能白来一趟。”宋茗虽许久未曾来过，但对寺庙内部十分熟悉，“听说空泉寺三生殿的姻缘签极准，咱也去求个签。”
林绾绾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不信这些。”
宋茗莫名其妙看她：“不信也无妨，求个签就当玩玩。”
林绾绾就知道自己拗不过她，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姐姐对那常家大公子可有几分了解？”
“南溪县谁人不知常兴盛的花名？”宋茗整理了下帽纱，忿忿道，“一个常年出入烟花柳巷的浪荡子，亏得有媒人昧着良心夸他相貌端正品性极佳。”
“也就我那阿奶久居深宅，不清楚这些，才给媒人钻了空子。”
二人正闲聊，忽见远处一名黑衣男子向着凉亭大摇大摆走来。
林绾绾只觉那人眉眼颇为眼熟，待他走近仔细一瞧，可不正是上回来醉茗楼骚扰齐远的瘦版常兴旺？
“我来迟了，姑娘莫见怪。”常兴盛对着二人拱拱手，脸上却无丝毫歉意。
“常公子日理万机，我们这等闲人自是不能比。”宋茗捏着嗓子矫揉造作，饶是听惯她声音的林绾绾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宋茗本想借此恶心常兴盛一把，谁知竟中了他的意。
常兴盛一听见这娇滴滴的声音受用的紧，整个人仿佛飘上云端，分不清东西南北。
“宋小姐言重。”他笑得嘴角咧开，“宋小姐肯赏脸相见，已是万般有幸。今日天色正好，不如去莲池边走走？”
这便是有意避开林绾绾的意思，宋茗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去去就回。”
宋茗一向是个不吃亏的，又有林绾绾在凉亭盯着，应当不会出差错，便放心地由着二人去了。
看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林绾绾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观察起来。
要说这常家大公子样貌端正倒也算过得去，总比常兴旺大腹便便的模样好上无数倍，就是这品性……常年出入烟花柳巷，怎能配得上宋茗？
论起样貌品性，她虽认识的男子不多，但也无人能比得过景迟年。
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杨老夫人那番话，宋茗和景迟年幼时便差点定亲，而今宋茗急需一门好亲事，如此想来，或许景迟年便是最佳人选……
林绾绾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呐喊。
从凉亭望去，常兴盛脸色惨白惊恐得不行，屁股着地双手支撑着在地上乱爬。
他面前的宋茗摘了帷帽，笑嘻嘻盯着他。白脸红唇，乌发散落，更有麻疹遍布全脸，如同白日女鬼一般瘆人可怖。
“救……救命啊！”
常兴盛的大喊大叫引来许多人看热闹，宋茗这才心满意足地戴上帷帽，深藏功与名。
“大公子不是让我摘下帷帽看看么？怎地怕成这样？”她压下心里头的幸灾乐祸，佯装惊讶道。
常兴盛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脸色霎时变黑，顾不得颜面狼狈地爬起，指着她鼻子恨声骂道：“你……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大公子这话说得不对，我不过是按你说的做，怎就羞辱你了？”
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一阵比一阵高，常兴盛哪里吃过这档子亏，当下就要发作，扯住宋茗的帽纱就要掀开。
好在林绾绾及时赶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由于原主长年累月地干粗活，她的力气远比成年男子大，任凭常兴盛如何发力动也不能动。
常兴盛气得发抖，众目睽睽之下竟被一个如此瘦弱的小姑娘拿捏得死死的，却毫无还手之力。
林绾绾不与他多作纠缠，一使劲儿狠狠按下他的麻筋，疼得常兴盛龇牙咧嘴立马缩回手。
然而他动作幅度太大，缩回手的同时竟将林绾绾的帷帽掀翻开来。
众人头一回见到这般清丽娇俏的容颜俱是一惊，就连正在气头上的常兴盛登时也看呆住。
“好美……”
饶是常兴盛见过千万种不同风情的貌美女子，此刻也不免发出惊叹。
林绾绾并不理会，弯下腰要捡帷帽，却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她一步将帷帽捡起。
那人轻轻抖动帷帽，确认并无污垢后才将帷帽稳稳戴在她头上。
林绾绾隔着层帽纱看去，景迟年目光平静，她却似乎从中解读出隐隐怒火。
正当她揣测这怒火从何而来，却听见人群中许冬中气十足的声音：“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空泉寺内不要聚集！”
常兴盛也回过神来，脸色仍十分难看，却在对上景迟年目光时脖子不自觉地一缩。
“来日方长，给我等着。”他梗着脖子，最后放下一句狠话才灰头土脸地离开。
耳边尽是冷嘲热讽，直道他一个大男人竟栽在一个姑娘家手里。
“景公子怎么会来空泉寺？”莫不是来见什么姑娘的？林绾绾不敢问出后半句，生怕得到不愿听见的答案。
景迟年冷嗤一声：“来空泉寺除了烧香拜佛，还能作甚？”
虽然来见相亲对象的是宋茗，林绾绾还是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她摸摸鼻子：“我就随口问问。”
景迟年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怒气更盛，却只能强自压下。
昨日他去茶馆，本是要查探那说书人经他一番警告后，可否还在瞎编乱造污她名声。却正巧听见后方那桌，常兴盛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妄自吹嘘的一席话：
“女子开酒楼开得再大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得陪嫁给夫家。”
“醉茗楼宋掌柜又如何？到时候过门了照样得给我端洗脚水，变着花样伺候我。”
又有一人附和他道：“大公子好福气，醉茗楼的林姑娘也是个美人胚子，不比宋掌柜差。若是娶了宋掌柜，再把小美人儿一并收入囊中，那可就坐享齐人之福喽……”
“待我明日去一趟空泉寺，便知这传言中的美人儿是真是假。”
于是从不踏入佛门之地的景迟年，清晨便坐马车匆匆赶来。
只是他未曾料到前来空泉寺烧香拜佛的人如此之多，直至方才听见那声凄厉的呐喊，才终于找到她。
结果小姑娘根本不用他操心，一只手便能将比她高大许多的男子钳制住。
他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围观的人渐渐都散了，许冬交代手下捕快几句才赶过来。
宋茗一改方才面对常兴盛蛮不讲理的模样，递给他一方手帕：“许捕头辛苦。”
“多谢。”许冬接过擦了擦额间细汗，“今日空泉寺人多，为防出乱子，官府便派些人过来值守。”
看见景迟年也在，许冬莫名其妙地挠挠头：“你不是从来不信神佛吗？来空泉寺做什么？”
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景迟年，他却面不改色岿然不动。
最终还是宋茗出来打圆场，挽起林绾绾的手臂：“我和绾绾还要去三生殿，先失陪了。”
看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许冬用手肘捅了捅景迟年手臂：“不跟上去？”
景迟年淡淡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第无数次被无视的许冬一咬牙一跺脚，大声喊道：
“你个闷葫芦，活该人家林姑娘看不上你！”
三生殿内女子众多，少见男子的身影。殿内一角，身披袈裟的大师仙风道骨，面前的木桌上摆着签筒，许多女子排着队等候，只为求上一根姻缘签。
“这么多人，要等到何时？”林绾绾被这长长的队伍劝退，心里打起退堂鼓。
“求签的人越多，说明这签越准。等一等也值当。”宋茗拉着她走到队伍末端，耐心等候起来。
林绾绾闲来无事，便仔细观察起前头求到签的女子，只见她们看完签后有悲有喜，却都在大师几句话点拨后换上顿悟的表情。
母胎单身的她难得地有些期待起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轮到她们二人，林绾绾仍有些纠结，宋茗便先拿起签筒开始摇签。
姻缘签掉落在桌面，宋茗迫不及待地拿起来看，看过后却十分迷茫。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哪来的花？”宋茗有些一言难尽。
“莫不是姐姐身边桃花朵朵开，姐姐却浑然不知？”林绾绾打趣道。
“此花非彼花，有花无花，自在姑娘心中。”悟尘大师悠悠道来，“老衲见姑娘是个有决断之人，若已明了心意，只管把那花折下便是。”
宋茗将姻缘签放回签筒，似有所悟。
轮到林绾绾时，她竟开始紧张起来。握住签筒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林绾绾轻声呢喃，脑海中竟隐隐浮现出某人的身影。
她心中一惊，手中的姻缘签差点掉落在地。
“姑娘是个有恩必报之人，报恩虽无错，但也别忘了顺应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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