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死

幽蓝的烛光下，司隐静静地听着影子的声音，听完后说：“继续跟着她，一层又一层，到底怎么才能剥完她。”

        接着又上来个阉人，禀告了东夫人的来历——东夫人来自穆府，原叫双缘夫人，是穆府大夫人，穆府被破后，流落军营里，后来在老门主回山城时，大胆拦路，以命相侍。最终老门主便赐名东夫人，以示太阳东起。司隐冷笑：猪头肥脑。

        “颖溪也是来自穆府的。”

        “错不了。”

        之后，司隐拿着一把雨伞，快速出门。远远就看到了在雨中行走的颖溪，雨水在她身上的反溅，形成了一圈微亮的轮廓。

        颖溪感觉奇怪，一抬头，就看到了雨声中的容颜，司隐的眼如夜，仿佛包容一切污秽，并且唇间的一笑仿佛只属于她一般，为她绽放开来。

        司隐收起笑，紧皱眉头说：“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的身体受不了寒气。”

        这样的人施以这样的温柔，谁能不沦陷？颖溪从很久前就理解花澜音，每次对她的劝诫，只当做把石头抛进池塘，丢了就结束，不祈求理想中的答复。但颖溪不会沦陷，反而学习到了司隐的伎俩。

        颖溪打了个喷嚏，眼睛又恢复神采，笑说：“洗了个澡而已。”

        司隐让颖溪拿伞，把外衣披到她头上，搓了搓她的湿润的毛发，说，“走吧，在前面就有个温泉宫。”两人把伞丢下，在雨中疯跑起来，哒哒的水声和两人的笑声混在一起。

        两人无拘无束地开门，一面走向那温泉中，腰带、护腕、里衣延绵落一地，两片落水声一一响起，司隐和颖溪从水中冒出来，看着对方，颖溪哈哈地大笑着但很快就虚弱下来了，而司隐摸着石头，捂着自己笑疼的腰。她们两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颖溪感叹：“真舒服呀。”司隐就说：“那我给你在这样的地方建一个住所。”

        颖溪说：“不用了。”她收起笑，闭着眼睛，浸入温泉中，疲劳的眼睛因此而得到温暖轻柔的触感。司隐看着水面上珍珠般的气泡，不由得轻轻一笑。颖溪起身，头发贴在脸上，双颊红彤彤的，像一颗小苹果。

        司隐笑着说：“真可爱。”

        颖溪闻言看着司隐，她的青丝在雪白的皮肤上缠绵，红霞染上了她的脸颊、鼻尖、眼廓，甚至平时淡雅的唇也便变得艳红，肤色更显晶莹剔透，世界上最美的颜色此刻都在她脸上呈现，这是一幅绝世美景。颖溪心想：这样的人只有自己能看到实在太可惜了。虽然这么想，但她绝无分享之意。

        司隐的眼睛仍然看着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美，锁骨的阴影因呼吸而忽深忽浅，看起来就像是个含蓄的邀请。颖溪因水光而变得晶亮的眼睛和她相对……过了一会，颖溪移开视线，身体靠在石头上，心又蓦然沉下来。

        司隐过来，修长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和我说说，你和东夫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见了她之后，就如此魂不守舍。你很厌恶她和我父亲的关系吗？”司隐的手指加重力道。

        “他真是你父亲？”颖溪不觉得这么猪头肥脑的男人和司隐有血缘关系。

        “不是。”

        颖溪松了口气。

        “但你也别想着杀他。”

        “为什么？”

        “我们交换问题，你先回答我，你和东夫人什么关系。”

        “她是我养母。”

        司隐心想：那她和颖溪确实可算上姐妹。

        颖溪说，“为什么不能杀他。”

        “颖溪，在你心目中，我是不是个毫无感情的冷血人。”司隐眼圈微红，琉璃般的泪水在其中闪烁。颖溪呼出的空气忽然往回倒流，心想：难道不是吗？她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

        司隐继续说，“你对一切事情都无所谓，但我对你的好，你真的全部视而不见吗？”

        颖溪皱眉，她也疑惑了，也许是她吃软不吃硬，才觉得司隐今天格外真实。

        “我……”

        “你将心比心，如果我杀了东夫人，你会不会难过。”

        颖溪瞳孔猛缩。司隐当做她不愿意了，于是说：“所以……这回你不能任性了。”

        颖溪心里很纠结，双缘死了，自己一定会难过，但一想到她阴魂不散，带着一个个已成人形的死婴缠绕自己，她就异常恐惧。明明可以自然而然忘记的，但双缘一出现，她又被迫想起来，并且死婴数量更多了。

        你会下地狱的。

        “颖溪，颖溪。”

        司隐严肃地看着她，“在这里久待不好，起来。”司隐抓着晕乎乎的颖溪上来，给她裹上一层宽大的布巾。“我不会杀了东夫人的，你不要伤心。”一路上司隐不停地安慰她。

        “我流了很多死婴”虽然明知道那是双缘故意说出来的话语，真实性有待商榷，但颖溪已经进入梦魇，被无数个小鬼给缠上了。

        司隐还是一如既往地亲自照顾她，同时向黑暗中的影子说：“为什么她这么体弱多病，和我想的不一样。”影子的说话声可以忽略不计，所以

        司隐像是自言自语般说话，“我不过说了要杀东夫人，她就生了这场病……你也觉得她更多是心病引起的吧，她的心真是病源，不管伤心难过生气都要病一场，也许我该送她去尼姑庵，让她六根清净。”

        “六根清净后更不可能爱上我吗，”司隐轻笑，“你多嘴了，有些话不能说，在我守着她期间，你去自罚吧。”

        司隐停止了讲话，继续给颖溪擦拭不停冒出的汗水，颖溪苍白着嘴唇说：“不是我！”一会又说：“不要！”眼泪在眼角不停地掉下来，司隐俯身下去，一一吻完。

        ……

        颖溪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仿佛被清空了一切，她在试图分清她到底在哪里，做什么。就看到窗外下起了小雪，那些飘进来的雪一瞬就消失了。她在渊影门。

        桌上摆放着冒着白烟的热粥，颖溪喝药就出去了。一走出去，发现到处挂满白幡，渊影门从来没有这么静过。

        颖溪走出去抓住一个人问什么情况，“老门主归仙了！东夫人也随他而去了！”

        颖溪心里一阵裂痛，她抓住这人的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疼疼疼……大人您轻点。”

        颖溪放开她。双缘死了……颖溪抬头，这雪白的世界也盖不过她的悲伤，而有几个小小的粘腻的黑色身影正向她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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