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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送上清名


赵先生出身江南官宦世家,对江南风物与朝中秩事都很熟悉,在等待张知县午睡的时间里,他陪着肖华飞聊了许多趣事,这也让肖华飞对大晋的人文风貌增进了解。

在交谈中二人谈及科举,赵先生不免唏嘘,多次力劝肖华飞珍惜自己才华,趁年轻尚轻专心学业,将来或许可以在举业上有所收获。

肖华飞只是笑着推脱自己无心官场,只想一心振兴家族生意,其实是他对自己的学问底子有很清醒的认知。

他除了会抄一些前世的诗词,对大晋现在主流的学问体系可谓一窍不通。

如果穿越时才五六岁启蒙的年纪,说不定他还想试一试。

可是现在肖华飞已经十七岁,过了最佳的进学年纪,他估计就是从此刻开始努力,没个十几年苦功,可能连考个举人都没希望。

不如利用他远超时代的生意理念与市场操作手段,认真经营生意,也许过个十几二十年后,他就是大晋最有钱的隐形富豪。

二人又聊了半时辰左右,肖华飞正听着赵先生讲他在京中时的文坛秩事,外面有县衙的下人过来通报,说张县令已经午睡完毕,约摸过一柱香左右便会过来。

不多时,一位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此人身着常服,行走间风度超然,举止优雅。

张县令就像肖华飞上大学时见过的中年教授,同想象中的官老爷有很大的差异,在他身上那种读书人的气质更多过官员的威严。

肖华飞连忙起身,在赵先生的引见下向张县令见礼,肖华飞打听过秀才功名以上见官才可以不跪,他虽然不是秀才但也不想给别人跪下。

于是他整理了下身上的长衫,便以读书人的礼节向张县令深深作了一揖,张县令并未与他深究,反而很和蔼虚抚一下,请他落座。

肖华飞谢座后,快速打量下已坐在首位的姚安县第一长官,只见他国字脸,眉眼端正,三缕长须乌黑整齐,看向肖华飞时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不过肖华飞并不知道,这位张景清县令并不是对谁都这样和颜悦色,今天这样的做派有二层原因在。

一是想要通过接见肖华飞在姚安县树立重文知贤的名声。

二是肖华飞那首姚安岗相思词,也让他想起在京城困居时,因他触怒龙颜而替他忧心早逝的亡妻。

可以说肖华飞今日得到的优待,是经过前些时日对赵先生与张县令,充足分析、准备的结果。

那首词就是不在诗会那日显露,他也一定会找时机通过赵先生送给张县令,因为他敢肯定这张县令必会对亡妻有些愧疚与思念。

所以他才在那日敢在自己爷爷和父亲面前,打保票说有办法接近张县令,至于那日说肖守业的话,大多出自他的猜测与推脱。

否则以他的年纪,不应做出如此相思刻骨的诗词,诗词必是有感而发才能引起共情,不假借到肖守业身上才会真的让人产生怀疑。

整个接见在友好融洽的气氛中进行,赵先生对肖华飞当日的风采大加称赞,让肖华飞听着都有一些脸红。

看情形赵先生的确是个中年文青,真把肖华飞当成了一代诗词大家,但肖华飞却一个劲地推说诗会那日只是有感而发,巧合而已。

肖华飞越是谦虚,越让张县令觉得这个年轻人有才气而不狂傲,的确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心中也对肖华飞愈加重视起来。

三人便在二堂聊起了诗词,张县令也吟诵了几首在京赋闲时写的诗,不过诗中没有什么怨怼之词,都是些风花雪月类的诗作。

赵先生与肖华飞二人都大加称赞张县令的诗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诗只能天上有等等。

二人配合着吹捧起来可谓天衣无缝,彼此偶尔相视一眼都大生知己之感。

赵先生见识到肖华飞的捧哏功力,也暗中肯定,他精通这些是因为家传的本事。

可肖华飞年纪并不大,但今天这种场面上的应对能力可称一流,不过心中也有疑惑,按道理说一个商贾家的后辈,怎么对官场上的逢迎手段如此精通。

不过肖华飞只不过一个晚辈,赵先生并不担心他对自己在张景清那里,产生什么威胁,也乐于交好在姚安县有一定实力的肖家。

三人聊了快半个时辰,赵先生笑着对肖华飞道:“肖贤侄近日可有新作?不妨拿出来让县尊品评一番,若是再有佳作问世,今日相谈传于后世也必是一段文坛佳话。”

虽然张县令的诗作很普通,但肖华飞已经吹捧了半天,都快感觉已经词穷时,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他来此的目的就是要进一步与张县令处好关系,然后才能在张县令面前进言去解决黄石寨的问题。

他多次站在张县令的角度去设想,张县令到姚安为官到底所求为何。

张县令是正牌进士出身的官员,朝中又有恩师与同窗为奥援,只要不胡作非为将来的前途一片光明,估计就是坐到六部正堂也有一定机会。

大晋文官所求无非名利二字,而张县令所求,应该名在利前,也就是扬名养望,否则他也不会当年上劝谏书而受罚。

听了杜天纵所讲的往事,肖华飞对大晋的文官阶层,基本不抱太大的幻想,朝局糜烂至此还不是他们这些文官和光同尘所致!

银子肖家不缺,但不可能上来就用银子开道,大晋文官们重脸面,哪怕里子黑到不行,可是在脸上却一定是正气凛然。

凡事不可做得太白,那样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肖华飞不确定张景清是不是贪官,但可以肯定他一定要名声,因为今天的接见就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已经明白对方的首要需求,那肖华飞便有把握,把称为名声的这份大礼,送到张景清的心坎里。

肖华飞起身走到二堂中间,面向张景清深施一礼,肃容道:“学生曾听闻县尊大人当初不计个人得失,忠直劝谏陛下之事,内心对大人心系社稷兴衰的义举深感钦佩。”

张知县听到肖华飞的话,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这是他为官经历中最值得称道的事迹。

他手矜持地搂下胡须,朗声说道:“此等小事不想已传到姚安县来了,本官出身贫寒深知百姓疾苦,幸而入朝为官,怎能不为民发声,为社稷进谏。”

张知县话说得正气凛然,不过他内心是否后悔四年光阴蹉跎,发妻因此早亡,肖华飞不关心也不想猜。

肖华飞再次向张景清行了一礼,满脸崇敬道:“学生听闻县尊大人所言,内心激荡不已,大人所做所为尽显我辈读书人的风骨。”

说完后,肖华飞意气风发地站直身体,显得很是激动,

“今日得蒙大人教诲,实在是三生有幸,学生有诗赠与县尊大人,以报大人拳拳为民之心。”

张景清听到后,只是矜持微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开口,不过赵先生却在一旁,催促着肖华飞快点把诗献出来,看得出他对肖华飞诗作很是期待。

肖华飞拂袖在后,一字一句地大声吟诵道:

“此诗名为石灰吟,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听过肖华飞吟诵完此诗,张县令在座位上沉默了,他回忆起写劝谏奏疏的那一夜,那时是多么的豪情万丈,认为自己可以劝动皇帝不再修仙,勤政爱民,拯救大晋百姓与水火。

然后他又想起因进言罢官,赋闲四年的愤懑,妻子也因惊忧而早逝,他从来不敢问自己是不是后悔。

他看向此时慷慨激昂的肖华飞,好像看到了当年不谙官场的自己。

赵先生听过后内心兴奋不已,这诗将来传扬出去,绝对可以帮助张景清在官场搏得清名。

他马上在二堂中寻来纸笔,工整的亲手将此诗写在纸上,他见识过肖华飞的字,没敢让肖华飞动手写,担心会破坏了整首诗的意境。

赵先生将抄录好的诗,上前递给了还在沉思的张县令。

他欣喜地在张县令耳边低声音说道:“这诗尽显大人为官的初衷,将大人的凛然正气写活了。以后在读书人中间传扬开,必可......”

张县令听到赵先生的话,也反应了过来,大脑开始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他毕竟是正经进士出身,对于清流文官间的事相当了解。

不用赵先生把话全说透,他心中已然明白此诗肯定能在大晋读书人中间传开,那样对他在官场上的升迁会有极大的帮助。

在过去他虽有一定名气,但总不能逢人便讲,自己敢于进谏为民请命得罪过皇帝,写面牌子天天为自己扬名,而今有了这首歌颂他的诗,局面就不一样了。

石灰吟必会在清流中会迅速地流传开,无形中便会把他的名气提升到一定高度,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张景清再看向肖华飞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其中既有欣赏又有惋惜。

从赵先生那里,他已经得知肖华飞根本无心科举,而且前二日还同王教谕发生过龌龊。

他笑着对肖华飞道:“本官不过是出于公心,做了些分内之事,此诗如此称赞,你是不是夸奖得有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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