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各有家学
醉香居二楼,名为梧桐轩的包厢内,肖守业父子二人正在等待赵先生的到来。
等待期间肖华飞向父亲详细了解了这位赵先生的过往,赵先生名为赵沐林,为原为原工部侍郎赵栉庆旁支后代。
听说赵侍郎在任时正是大晋国力中兴之时,着实在他手中经办过几个大工程,比如修河,通运河,修京城外墙等。
自然这赵沐林也是沾了他爷爷的光,因此才有钱帮助赋闲的张县令去运作起复之事。
父子低声音谈话间,只听得外面伙计传声:“这位客爷里面请,梧桐轩有贵客正在等候。”
这其实就是人家醉香居对伙计调教的到位,引导客人进门同时,通知包厢里面人知晓有客人上门,好早做准备。
肖华飞连忙随父亲站了起来,走到包厢门口,打开门迎接赵先生,就瞧见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在伙计的引导下,正向包厢走来。
稍一打量这赵先生,身着青色长衫,眉毛狭长,三缕胡须修剪得很是得体,举止平易近人并没有端着读书人的架子,对待伙计也很是客气,临近门口还不忘谢谢引路的伙记,颇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之气。
父子二人将赵先生迎进门,肖守业首先与赵先生见礼,并向他介绍起肖华飞,无非是他儿子仰慕赵先生人品才学,特来拜会云云。
赵先生起先看到肖华飞到是稍有诧异,但见肖华飞言谈之间对他很是尊重,他便也大方地称呼肖华飞为贤侄。
这赵先生严格来说,只是张县令的私人幕僚,并不是官派的官职,所以喝酒聊天时倒也不拿什么架子,何况肖家是姚安县大富之家,每年有个大事小情需要募捐时,双方总少不了要打交道。
整个酒宴前半段气氛十分融洽,双方只是相互聊些今年天气,乡间收成等话题,这赵先生倒也不是只读死书的书呆子,言谈间很是风趣,也向讲了几个他们家乡的典故与笑话。
待相互敬了几轮酒,双方都喝得有一丝酒意,肖华飞也跟着陪了几杯米酒,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向父亲使了一个眼色。
肖守业再次举起酒杯,笑着对赵先生道:“自从张县令上任以来,我们姚安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也安居乐业,因此百姓对张县令感恩戴德。可是我却知晓,这些功绩里,赵先生也是出力甚多,起码这谋划之功是少不了的。今日肖某不才,替姚安百姓敬赵先生一杯,以示感激之情。”
赵先生听得此言,脸上越发红润,他一点不怀疑肖守业说话的真实性,因为事实就是如此,那张县令的确是二甲进士出身,可是根本不通县衙内的庶务,对待县衙里那些油滑胥吏也根本没有制衡的手段。
若是只是看哪个胥吏不听话就打板子,那最后可能全县一个能干活的胥吏都没有了,简单粗暴永远不是解决基层问题的方法,哪怕是皇帝也不敢这么做。
而赵先生的爷爷,是从县衙一直升到六部侍郎的官员,在如何主持县政这方面,颇有些家学传授给了赵先生。
因此赵先生所掌握的为官之道,不是张知县这种从底层,直接考取进士的官员可以比拟。
从张县令到姚安县上任以来,全靠这赵先生在背后出谋划策,如何驱使下吏,结交县内富户与乡绅,才能使今天县内显得政通人和,只是可惜这姚安县只是个普通中县,远没有江南钱粮大县容易做出政绩。
肖华飞也马上起身,双手持杯相敬,嘴上附和道:“我父亲这话,也是我们这些后辈读书人所想,大家都以张县令和赵叔叔为榜样,愿为家乡父老出力。”
被肖守业父子的话搔到心中痒处,这些话就是他平时心中所想,可却无法自己说出口,赵先生心中升起一种知己之感,嘴中虽连连说着过誉,担不起,却将手中酒杯举起一饮而尽。
此杯酒过后赵先生对肖家父子,态度上变得亲近了不少,彼此言谈间也随意起来,仿佛是多年的世交在聚会叙旧。
又随便说了些姚安县以前的一些典故,肖华飞见时机成熟,便对赵先生说道:“小侄前些时日随家里商队出行,倒是碰到了些趣事,说给赵叔叔听听。”
“哦?贤侄说来听听?”赵先生也没在意,以为肖华飞又要讲一些周边的趣事。
肖华飞貌似随意,笑呵呵说道:“小侄前些时日往云铺渡行进时,路遇一处山坳,其间有几十个衣着破烂的流民拦路要饭,个个面黄肌瘦,被我们商队护卫一吓,居然都磕头求饶。”
赵先生听闻有些皱眉,官府最忌讳辖区内有流民存在,若是大股流民,为防民变可能还要费力防备,民变这种东西可是大晋官老爷们最怕的事情。
“贤侄是在何处山坳遇见这群流民的?距离云铺渡多远?”
“大约是在一个叫黄石山的附近,离云铺渡有十五里路左右。”肖华飞老实答道,并细细观察起赵先生的表情。
赵先生听完并没有过多的思考,捋了下胡须接着道:“那伙人就是藏在黄石寨的一伙逃民,平时若是商队人少,他们可能行抢,以前县衙也曾接到外地客商的举告。贤侄今日既已在此,人肯定是无恙,今日来见我,财物难道有损失相追回?”
父子二人仔细观察赵先生的言行神态,见他应该未从郑捕头那得到什么风声,想来郑捕头也是自己想吃独食。
肖华飞稍稍放下心来,赵先生和县令应该不知晓此事,证明这县衙中县令与胥吏们还不是铁板一块,否则他也怕这赵先生狮子大开口。
肖守业哈哈一笑,接过话头,爽朗说道:“哎,那群逃民哪敢打大商队的主意,一个个破衣烂衫的,连个棍子都没有,倒是我这儿子打小心地善良见他们实在可怜,经不住哀求,从商队中找了些粮食布料施舍了给他们。”
肖守业与赵先生又喝了杯酒,继续说道:“这也是我家老爷子平时对子孙管教得严,一心想让肖家成为积善之家。这不去年乡下发水,我家还捐了不少银子。如果行商途中遇到困难之人,能力所及都要帮一把。”
赵先生听到此处,也跟着点点头,他记得去年肖家是捐了银子修堤,张县令还特意见了肖守业以示嘉奖,他当时也在场。
见赵先生点头,肖华飞马上问道:“小侄当时也是第一次跟随商队行商,爷爷在家里老是教育我们出门在外,碰到困苦之人能帮则帮,刚才听赵叔叔所说,这群人难道为过什么恶?我姚安县内竟如此不太平?”
事关张县令在姚安的民间风评,肖家又总四处行商,肖华飞这句问话,让赵先生有些警醒。
他马上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解释道:“那倒是没有,这群人从来没有对本县人下过手,就是偶有阻挡,也是很有分寸,无非厚颜讨要些财物。张大人那里更没有下面小吏们上报过,咱们姚安县有什么匪徒,我看那伙人至多是一群稍有忤逆官府的逃民。贤侄下回遇到不愿给就不给,他们不敢拿你家商队何。”
肖华飞马上笑道:“承蒙赵叔叔为小侄操心,那群人并没有一丝为难过小侄,不过您也看到了小侄平安无事,小侄为表感谢再敬您一杯。”
肖守业也连忙举杯,三人一起又喝了一杯,父子二人轻轻碰了一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刚才赵先生的回答,基本印证了肖华飞的猜想,不会有县官喜欢对外宣称自己治下不宁,反而肯定会大举粉饰太平。至于真有问题,那升官或调任后留给下任解决不是更好!
就算当官的脸面不要了,向朝廷请兵剿匪?那为官政绩暂且不说,这军马开拔的钱谁来出,万一耗时日久没有把山匪立即剿灭,那驻军所需粮草谁来出,军马过境前后和当地百姓产生的摩擦谁来善后。
县太爷是不会指望大晋官兵能有什么好军纪,相反他们可能比山匪为害更甚,所以只要附近山寨逃民别吃什么窝边草,立起什么替天行道的反旗,凡事不做绝,他们也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最好一辈子不打交道才好。
同样如果郑捕头向上报告说有山匪,那万一县太爷让他去缉拿怎么办?所以这是一局心理博弈的游戏。
若肖家先向诬告人下杀手,那背后钓鱼之人就可以把事情变得复杂,顺手把肖家推下深渊,就看谁看得更深更远。
不过事到现在并不是说肖华飞已经搞定了一切,反而是刚刚开始,他只是探明了张县令对黄石寨的某些态度或者是对整个事情了解的程度。
往后的每一步才是最终改变,现状的关键,他需要一个可以稳定发展的黄石寨,他也无法扔下那些穷苦的山民不管,毕竟杜兰英所在乎的也将是他的责任。
他必须给黄石寨众人在大晋搞一个合理合法的名份,否则总有一天,那暗杀他的背后主使之人,依旧会拿这件事情做文章。
肖华飞再次举杯,对赵先生说道:“小侄最是敬仰张县令大人这种有才学的大人,赵先生可否讲讲大人平时的治学轶事,也好让小侄将来宣扬大人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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