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是他吧？

过了祭灶节就是元日了，这是西吴国最隆重的节日，在他乡的旅人大多都会赶在节日前回自己得家乡与家人团聚，很多商铺、店面都关店回家过节了，就连军营也可以在元日那天把酒言欢。元日会持续庆祝七天，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节日前夕，家家户户都忙里忙外，买这买那，空气中都弥漫着甜甜的香气。经过调养，加上各种上好的药材，沈茉已经可以不用人扶着慢慢走路了，身上、脸上的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只剩下淡淡地粉红的印记，脸上也有了血色。

        “雨柔姐，你看看挂的正不正。”沈苋站在凳子上，举着灯笼给身后的洛雨柔比量着，征求意见。

        “再稍稍往右一点”洛雨柔此刻站在院子雪地中，身着桃红色绣花立领对襟短袄和粉色百褶裙，袖口撸了一截，露出纤细的小臂，腰间一条碎花围裙，一头黑发裹在粉色围巾中，没有任何珠钗，一手叉腰，一手拎着一支啃了一半的鸡爪，仰头指挥着，完完全全一个泼辣的村姑形象，难以想象这是郡县长家的千金。

        “茉茉，你小心点，这刚下完雪，放心交给我们吧，你就乖乖待一会儿。”洛雨柔见沈茉出来，赶紧上前扶着，语气里还有些小女儿家的邀功“你看看，收拾的干净吧？布置的喜庆吧？”

        “真不错，麻烦柔姐姐了，你这身衣服？”

        “啊，你说这个，隔壁家嫂嫂借的，怕我弄脏衣服。虽然有些艳丽了，不过的确干起活来方便不少。”洛雨柔倒是习惯了这身打扮。

        “我当是哪家的小媳妇儿，原来是洛大小姐啊”，循着声音沈茉注意到不知何时门口站着一个人，只不过被大大小小的盒子挡住了脸。

        洛雨柔秀眉微皱，这欠欠的声音不用看脸她也知道是谁。“你怎么来了！”洛雨柔语气不善。

        “受人所托，来送东西的，顺便来接大小姐。这位小哥儿，帮搭把手。”说着便把手里的东西都塞给一旁的沈苋。

        “可太沉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小龙，依旧是白色长袍，月牙色披风，腰间一把折扇。之前鲁叔有事儿，是他送洛雨柔来见沈茉，沈茉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又听洛雨柔讲起那天的事儿，对这个人有些了解。

        “沈苋还在长个儿，你别他累坏了。大冬天带把扇子，也不嫌冷。鲁叔呢？”洛雨柔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呦，洛小姐还很爱惜弱小啊。鲁管家忙着府里的采办，抽不开身。”对于洛雨柔的态度，王小龙丝毫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

        洛雨柔没说话，转身进了屋。院子里只剩下沈茉和王小龙。沈茉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王小龙，她的柔姐姐竟然可以在除了她以外的人面前不注重礼仪，这两人有点意思。王小龙注意到沈茉正在看着自己，转头正对上沈茉的视线，檐下坐着的少女依旧清瘦，却有了些精神，气色也好了不少，深邃如幽潭的黑眸正看着自己，仿佛要把人看透，如果说洛雨柔是水，那眼前的女子便是冰，清冷淡然，王小龙内心竟然觉得和那冷面具很是相配。“沈姑娘，在下脸上有花？”王小龙先开了口。

        “有点好奇罢了。”沈茉淡淡应了一句。

        王小龙抽了抽嘴角，打了个寒颤，这话他要怎么接住不让它掉在地上呢？

        “刚刚你说是受人所托，是受何人之托？”沈茉转变了话题。

        “哼，一个怪人，要不是在他的手下办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王小龙双臂环在胸前，倚靠在柱子上，嘴里嘟囔着。

        “是那位韩将军吧。”沈茉似问非问，她越发相信这位从未见过的韩将军定然是认识自己的。

        “啊？昂。那个洛大小姐……”王小龙逃避了话题，虽然他也听出了那是肯定句。

        “王教头，可否带我见一见这位韩将军，这几日活动了下，做了些果子糕点和蜜饯，想作为谢礼，感谢韩将军的赠药之恩。”

        “这个…”王小龙直起了身，有些为难。

        “可以不去巡防营，只需劳烦王教头帮忙带个话，洛大人有事相邀韩将军到府上详谈,如何？王寨主也曾是行侠仗义之人，现在不会连一个小女子这点小忙都要拒绝？”

        “别激我，帮你带话就是。”王小龙突然很想看看那个冷面具到底和这姑娘子有什么故事，便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沈二虽然有些担心，但也知道自家闺女的性子，也不再阻拦，只是让沈苋跟着。“小苋，马车驾得慢一些问一些。”洛雨柔上车前不放心的又嘱托了沈苋几句，随后上了车。车里软塌上又多铺了几层软被，沈茉倚在一侧，雨柔坐在旁边气鼓鼓的。看着洛雨柔生气却又不忍责备自己，沈茉讨好地凑了过去，挪了挪身子挽住洛雨柔的胳膊，将头枕在她的肩上，出声解释道：“姐姐不要生气，妹妹知道自己任性啦，身体没好就乱跑。可我真的想见一见这位韩将军，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屡屡赠药，今日又送来这么多的礼品，我理应登门道谢的。”“就听你这一次，不过你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准再乱来了。”洛雨柔伸手提沈茉拂去额前的碎发，声音也软了下来，“你靠着我小睡一会儿。”

        沈茉受伤以来，洛雨柔十分自责，在洛府几乎没有离开过沈茉，人瘦了一圈。沈茉靠着她的肩头，感觉到瘦弱到有些硌得慌的肩膀，有些心疼。

        “啧啧啧，腻歪的姐妹情。”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马车里的氛围，王小龙坐在车内的另一边，一副看戏的模样，手里捧着沈茉给他的锦盒，吃着小零嘴。

        洛雨柔恶狠狠地转头，怼道：“吃也堵不住你的嘴。还有，你好意思吗？一个大男人坐在车里，让比自己小的晚辈在外面驾车。一会进城，你就下车赶紧去城防营，把茉茉交待的事儿办明白了。”

        “小姐都发话了，必须遵命！”王小龙说罢，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话梅，砸吧砸吧嘴，冲着洛雨柔挑了挑眉，惹得洛雨柔恶心到汗毛都竖了起来。

        城里更加热闹，已是傍晚时分，街上人车依旧络绎不绝，各色糖果糕点、熟食飘香十里，花灯彩带，琳琅满目；各家各户大门敞开，里里外外忙乎着，拿着糖葫芦的孩子们追逐嬉闹，穿梭在熙攘的街市上。元日前几日，西吴国都是没有宵禁，城门也是大开，方便异乡人离开，也为了迎接返乡的游子，这几日治安也是尤为重要。城防营要轮流值守各个出口，保护百姓的安全；郡县府衙也是全员出动，在大街小巷巡护，维护治安。洛金作为郡县长，这几日更是忙得看不见人影，每天早出晚归，就差住在府衙了，今日得闲终于能回趟府上，正好在门口与沈茉一众人碰了个正着。

        “爹爹”“洛大人”

        “沈姑娘也来了？伤好些了吗？”沈茉刚要行礼，就被洛金扶了起来。“不必多礼，以后你唤我洛伯伯就好。天冷，快进去说，柔儿，扶着些茉丫头。”

        沈茉点了点头，一路上也把此行的目的大概说了，洛金也觉得有道理，还亲自派了小厮带着腰牌去城防营，正好也打算商讨一下元日那几日的巡护事宜。而另一边，原本还对王小龙的话心存怀疑的韩知秋，在看见郡县府的小厮后，也不再存疑，将营中之事交待一番后，便出了门。今日他没有骑马，外罩白色披风，内里穿着荼白色长袍，袖口和下摆绣着金色祥云纹，腰间是绣着金色祥云纹的白色腰带，腰带上坠着一块简约的玉珏，墨发半束，玉冠固定，随性却不失儒雅。只是如此如玉般的公子脸上却带着一张冰冷的银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让整个人都散发这生人勿进的气息。不过他身旁倒是跟着一位笑面如花、热情似火的俊俏书生。王小龙熟络地和摊主们打着招呼，更有一些世家小姐迷失在他那不值钱的笑容里。“哎哎，冷面具，你走慢点，难得出来一趟，你倒是欣赏一下这良辰美景啊。”王小龙一边和小娘子打着招呼，一边对着身边大步流星地韩知秋抱怨着。

        “那你就待在这里看，跟着我做什么？”韩知秋语气冷冷。

        “我这不是怕你孤单寂寞吗？再说好歹你也是个将军，出门不得带个属下？”王小龙快步跟上去，一副自我牺牲的模样，心中却暗道：要不是为了看戏，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这冷面怪？

        韩知秋懒得看他，这货如果不是有点能耐，他绝对不会留他在城防营。

        到达洛府时，天色已黑，小厮没有带着韩知秋去书房，而是去了前厅，洛金已然在等着了，桌上摆满的饭菜，还有几碟子糕点。见到韩知秋到了，洛夫人赶忙招呼，韩知秋本还想推却，不料王小龙快一步上前，跟洛夫人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地找了位置坐在饭桌旁等着开饭。韩知秋无奈也跟着走了进去，“洛大人，洛夫人，叨扰了。处理了一点营中事务，有些耽搁了。”

        “哪里话，韩将军快请坐，剿匪之事得您和王寨主相助，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今天正巧有时间。就是些内人做的家常小菜，还望二位不要嫌弃地好。”洛金热情地张罗着，拉着韩知秋落座。

        “不嫌弃，不嫌弃，洛夫人这手艺一看就是大厨级别的，好久没迟到家常菜了。”王小龙自来熟地接过洛夫人夹得菜，说着漂亮话儿。

        韩知秋也不再客套，只是看见碗里洛夫人给夹的小炒肉有些犹豫，最后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浅尝了一口，竟然是甜咸口不辣的，明明有辣椒却不辣。韩知秋有些惊讶，他扫了一眼桌上其它的菜，对于能吃的安鲁郡人来说桌子上竟没有一道菜是辣的。还记得三年前，他第一次吃这道小炒肉的时候，拉了一天的肚子，当时那个小丫头笑的直不起腰，说一定给他研制一道不辣的小炒肉。难道是她？思绪回来，他的目光停留在盘子中的栗子酥，金黄的表皮，上面是十字花刀，层次分明，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里面的栗子蓉饱满，一个个圆鼓鼓的，十分有食欲。韩知秋拿起一块，轻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加上微甜的馅料，正合他的口味。韩知秋盯着手里的栗子酥微微有些愣神，今天的这顿饭菜味道太过于熟悉，仿佛又回到了在沈家的日子。洛夫人察觉到了韩知秋的反应，笑着说道：“这些大多都是小女的闺中密友沈茉做的，韩将军见过那孩子。”沈茉两字如同战场的鼓声一般在韩知秋的脑中回响，让他猛地回神。“茉儿那孩子向来心灵手巧。”洛夫人接着夸着。

        “是啊，那孩子聪明伶俐，有勇有谋，这次剿匪多亏了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怪让人心疼的，这伤刚好一些，便想着来感谢韩将军的救命之恩，知恩图报，真是个好孩子。柔儿能交到这样的朋友，真是她的福气。”洛大人也是一脸欣慰，好似在夸自家女儿一样。

        “果然是她”韩知秋脱口而出，只是声音很小，除了身旁的王小龙没有人听到。

        “是谁？”王小龙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回答了韩知秋，说罢还冲他眨了眨眼。

        韩知秋面具下眉头皱了皱，一会儿又舒展开来，似是想通了什么，声音淡淡：“这本就是韩某的职责所在，劳烦沈姑娘惦念了。”韩知秋心里明白，她那么聪明估计也早怀疑自己了，既然他留任安鲁郡，早晚都会相见的。

        第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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