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抱她入怀
雨前清茶,入口回甘。李姝慢慢碾磨着唇齿间的些许甜味,拿捏在指尖的流光玉盏也久久未放。
虽说方才的话是为了膈应宋长渊,但她心里确实也忘不了初见模样的林濮阳。
年前冬日,她在养心殿内闹着谴萧遥回府的事。她本就不喜吃药,而萧遥却是个医痴,说什么也要把她的病根治好。
她瞧着年关将近,便想让父皇拟一道旨,早早把萧遥送回宣平侯府去。可父皇得了母后的令,说什么也不肯下这道旨。
自己当然不乐意了,就一个劲追在父皇身后软磨硬泡。林濮阳便是这个时候来的养心殿,一身正红官袍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身上。
大殿门前的风雪簌簌不断,而他连一件鹤氅都没披,微微颔首的站在雕花门扉处。
原本是她不经意撞到了他,但雪绒稍化的清冷眉眼间,依旧带上了歉意颇浓的窘色。
“微臣眼拙,不幸顶撞了长公主,还请殿下责罚。”
养心殿的地龙烧得很旺,身穿兔绒小袄的她已经额间冒出了一层薄汗。他的嗓音很好听,冷冽不失温润,让她心底的腾腾怒火都消停下来。
“林相来得恰是时候,过几日的除夕宫宴,朕可要你好好的把把关。”
他就是那位林相,林濮阳。虽出自洛阳寒门林氏,但十五岁入京,三元及第,年仅弱冠便是南朝的文官之首。
李姝承认她那个时候只是对他高看一眼,但当男子面容都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确实被惊艳到了。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他的皮相是从额前美人尖到下颌线,都没有丝毫的多余。眉骨如剑锋,本该多情妖媚的桃花眼都变得矜贵端方起来。
她是直勾勾看着他的,杏眼中的呆愣之色肯定被他看去了。她心虚的往后退半步,因为她知道自己在京城的名声不大好,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尤其那些个爱叨叨的言官,都向父皇上了许多折子参她。而这位林相,可是文官之中的翘楚。
“微臣有罪,方才在殿外听了些陛下和长公主的言谈。”
他不会要当着自己这个长公主的面,向父皇参奏一本吧?她当时不敢看他,但她肯定,林濮阳是含着笑意说的。
“除夕将近,多饮汤药也不合时宜。且微臣听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年头年尾都吃药,这病莫不是要带到下一年去。”
林濮阳刚说完,父皇就笑了,还不等自己再开口,近侍便把早早写好的明黄圣旨呈给了她。
眼前风雪已散,那道挺拔如松柏的正红身影永远在她心底留着。
李姝突感舌根微苦,眼眸下的玉盏早就没了温热之气。她将将把玉盏挪开的一瞬,氤氲桃花眼入目,他好似委屈极了。
“长公主,奴今年才十八,林相都弱冠之年了。你说奴长得像他少年之时,那你们已经相识两年了?”
相识两年,林相都没有一句愿意尚公主的话,还得要他这个小奴隶来驸马。杏眸流转,李姝从他脸上读出了明晃晃的挪揄意味。
啪嗒一声,李姝猛然把玉盏倒扣在桌上,她前世怎么就没有发现,宋长渊有如此一张不讨喜的嘴。
“长公主……”
李晞弱弱喊着声,回拢的蓝色长袖之下,皆是茶香飘冷的玉盏。他的视线从未挪开过,所以她愣神回忆的面容,全都被他收入眼底。
她说自己生得像初遇时的林相,他并不恼,因为他记得林濮阳看到他时的片刻惊愕。是个明眼人都瞧得出,自己比林濮阳好看些。
但她透过自己去想着林濮阳时,他怒了。若不是怕碎开的弯钩玉柄吵着她,那道透明弯钩早就成了碎渣。
“小奴隶,你别再想套本宫的话。本宫和林相如何,都不是你能置喙的。你只要记住一件事,你在众人前是本宫的驸马,这就足够了。”
许是清茶醒脑,李姝现在一看到宋长渊那张脸,前世的种种就不断往脑海里翻涌。
她真就不明白了,像林濮阳那样清高倨傲的人,怎么会被宋长渊劝降,还继续做着新朝的丞相?
李晞听流苏耳珰清脆响,便知晓跟前的长公主是真的乏了。他轻声应完以后,就单手收拾起桌上的玉盏。
碧汤悠悠,而李晞的心思却怎么都平静不了。他今日已经走了一步险棋,让两人对自己都有了提防之心。
但他不后悔。至少他还看见了,长公主用桂花糕砸林濮阳的画面。
李晞把最后一只玉盏放入琉璃圆盘,上挑的狭长眼尾还是没忍住偷看了眼。她好似睡着,恬静如玉的面颊上,柳眉微蹙。
一个时辰后,李姝是在一阵笑声中半梦半醒。
而窗下的李晞只见怀中人堪堪睁开惺忪睡眼,就冲着他骂道:“小奴隶,你滚开。本宫不过做个梦,都还能有你?”
她做梦了?还梦到了自己。李晞眼里随即就染上一层笑意,绯薄唇角也缓缓扬起。
啪地一声,李姝被耳边的熟悉笑声吵得烦躁不已,且她在意识朦胧之中,还看到了宋长渊对她笑。
最最可恨的是,她感觉自己好像窝在一个怀抱之中。绕在鼻端的松香气味还有些许熟悉,但她后背都被那梆硬的胸膛硌得疼了。
柔荑带风,李姝想都没想就朝宋长渊的脸上打去。反正她还在梦里,打他一巴掌怎么了?
凉,凉凉的。李姝这时候已经快醒了,滑嫩指腹触了触那团冰冷,她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在慢慢变热。
“小……小奴隶,你怎么坐到这边来了?我……本宫的双面绣软枕呢?”
李姝断断续续的把话说完,才彻底睁开了略圆的杏眼。她一定神,就看到自己的左手紧紧贴在宋长渊的右脸上。
而且,那肉眼可见的红痕很快就从自己手上跑到他的脸上。
她打了宋长渊一巴掌,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打了他一巴掌。李姝下意识的心虚了,她以为是梦来着。
“长公主,你的双面绣软枕,在那。”
李姝见他薄唇轻启,而自己顺着视线看过去,一只藕白色的双面绣软枕刚好躺在她的正对面。
所以,是她到宋长渊这边来了?
李姝眨巴眨巴眼睛,心底的慌张也已经过去。她打他怎么了,又不是在前世的后宫大殿里。
她现在是南朝的嘉乐长公主,打他就打了。
“嗯。”
李姝清咳了声,又立马把自己的殷红左手收了回来。她绝不是怕他一个奴隶,只是……只是那道熟悉笑声跑哪里去了?
“小奴隶,你也听到了笑声,对吧?”
李姝说着话就从硌后背的怀中退了出来,她严重怀疑是宋长渊把她的软枕丢了过去,自己压根就不会跑到他怀里来。
李晞没有立刻回话,只是坦然的看了眼她,又将马车的所有摆件,一扫而过。
入目的雪白狐裘皱巴不堪,原本隔在两人间的矮几也被放在马车门口去了。李姝瞥着歪歪倒倒的玉盏,脑海中好像有了点印象。
“冷,好冷,小奴隶……我要喝茶,本宫要喝茶,就要喝你倒的茶。”
记忆中的她不知怎么就感到冷了,斜靠在身后的软枕也不大舒坦,她翻来覆去都还是冷冰冰的。
意识朦胧之中,她舔舐到一丝丝甜味,而且就是她睡前饮的那盏茶香。
四肢发冷,她后背又有些酸痛。仿佛在一声闷哼之中,她趴到了桌上,然后还看着宋长渊说了话。
“小奴隶,你是热的,本宫记得你昨晚热了整整一个时辰。”
殷红掌心发烫,李姝直接打断了不堪回想的睡梦记忆。她怎么就睡到宋长渊怀里去了,还是她主动提的?
“小奴隶,你坐过去。”
李姝厉声斥责道,并且她决定自己以后都不要和他单独待着。
“长公主,不是奴不想过去,而是奴的身子僵住了,丝毫也动弹不得。”
李晞一脸诚恳的回话,而且当着李姝的面,直接抬了弧形的胳膊,“长公主你看,奴不会骗你的。”
李姝这时已经和他拉开了一个人宽的距离,但她还是可以清楚看见他的笨拙动作。
那抹岿然不动的弯臂依旧维持着抱她入怀的模样,而他的半个身子也完全倚靠在车窗之下。
他的胳膊当真被自己睡麻了?她也感觉自己睡了挺久。
“哈哈哈~”
就当李姝正要说话时,那道诡谲的笑声又响了起来,而且还越来越近。她只见对面的苍蓝车帘微动,一股子浓郁的药香就肆意钻进了车内。
“长公主,你这睡得也够久了吧。若不是你的驸马拦着,我肯定就打开车门坐进来了,看你还能睡得着?”
萧……萧遥,怎么会是他的笑声?况且他什么时候来的,她现今到底在哪?
“长公主,我们已经到了长公主府外。奴见你睡得沉,就没让这位萧公子叨扰你。”
李晞见那樱桃粉唇嗫嚅得快,悬在窗下的蓝色长袖也骤然垂落而下,“萧公子说,他是你的多年好友,而且这次是奉旨前来的。”
咣啷一声,一直守在车外的墨梅把门打开,还不忘让人把茶几也拿走。
几乎同时的,李姝耳畔有一束烟花炸开了,她就说父皇母后今日怎么会对自己如此放心,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还多年好友?小药罐真是敢说。
恰时,李姝还不忘冷冷地瞥了眼宋长渊,又连忙起身朝车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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