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醒了
轻纱细罗映芙蓉出面,李晞缓缓看向凑到自己跟前来的粉润唇珠,纵然漆黑长睫染有血色,也不由得颤了颤。
南朝嘉乐长公主,年十五,前些日子的七月初七才过了女子及笄大礼。
她的面容并未完全长开,恰时沐浴之后就寝之前,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确实犹如芙蓉出水,清丽而不艳媚。
因着血色微凝,李晞只能将双眸堪堪睁开,眼底全然被水光潋滟的樱桃唇占满。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本宫原本选好的驸马爷,他不愿意罢了。”
柔声绕耳,一吸一吐的热息就这么朝他的脖颈处吹来。贝齿微露,那委委屈屈的软音就是从细长脖颈内传来的。
美人啧叹,饶是在帐外听着的当事人林濮阳都心下一空,回想自己是不是待这位刚及笄的长公主太无礼了些。
毕竟他已到弱冠之年,大了长公主整整五岁。
“他不愿意,奴愿意。”
李晞只吊着一口气回话,缓慢伸展起冷僵的手指,想要去触碰那抹温热柔荑。
李姝掌心压着那条殷红绢帕,而绢帕之下就是布满各种伤痕的宽大手掌。
宋长渊前世在围猎场中待了整整一年,想来他手上的这些伤,就是当奴隶被打的。
李姝挪动着细腻指腹,一点一点地掠过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
须臾,她的大拇指落在虎口处,许是刚添的新伤,细长口子上还能看到冷白的肉。
李晞见柳眉微蹙,将将收拢的指尖又顿住。他咳着嘶哑的嗓音低声道:“长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奴手上的伤恐怕吓到你了。”
话音刚落,李晞就任由无力的胳膊往下垂着,直到手背将要砸在水面那瞬,他才停住。
“长公主,奴其实很欢喜。自从奴来到猎场以后,长公主是第一个待我好的人。”
待他好?李姝耳畔的熟悉暗哑一响,她心底刚起的那点莫名怜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袖收回,刚刚碰到他手的细指,由着墨梅擦拭了三遍才捋动起发丝。
杏眼流转,李姝见到宋长渊嘴角的浅笑就觉得很是刺眼。他欢喜,那自己就欢喜不起来了。
“小奴隶,本宫劝你别开心得太早了。本宫之所以让你当驸马,是因为你从那笼子里活下了,还恰恰长得不错。
本宫心悦林濮阳林相,是整个南朝都知道的事。至于你嘛,就是一个消遣,就是一个能惹他发怒的玩意。”
李姝这下说了很长的话,身后宫婢连忙为她送上一盏温热的安神茶。
浮光稍动,李晞见她把茶喝完了,才用力挺直腰背,一双丹凤眼仰着她,语气坚定道:“长公主,奴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
但眼下,奴是你亲口认了的驸马,而林相还是林相。奴说的对吗,长公主?”
只见他目光如炬,原本奄奄一息的病白神情上,此时满是肆无忌惮的倨傲模样。
“好一个林相还是林相,”李姝浅笑了声,是真心实意的,就连略圆的杏眼上都挂着悦色。
转而,她冲着帐篷口轻喊了句,“林相,你听了这么久的墙角,也该现现身了。”
帐外,宋濮阳掬着一身月白,清了清嗓音道:“微臣惶恐,臣本无意叨扰长公主,但事急从权,还望长公主见谅。
朝中后日有要事相商,皇后娘娘特谴臣来告知长公主一声,明早巳时回京。”
“朝中后日能有何等要事,非明日归京不可吗?”
李姝也懒得理林濮阳的那些客套话,但她明明记得自己前世在围猎场待了小半月,连京中赏菊宴都没去。
长公主何时对政事这般上心了?
林濮阳微微一愣,依旧双手作揖道:“臣也不知是何要事,加急文书刚呈了上去。”
李姝不作声,但寂静不到片刻,耳边就传来一声惊呼,“驸马他滑到水里了。”
果真,李姝一回头就瞧见殷红的水面上冒起好些泡泡,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大。
“喊什么喊,将驸马捞起来穿衣便是,若扰了长公主清净,有你们的苦头吃。”
守在李姝身侧的墨梅没好气吼到,这些个宫人未免太大惊小怪了,没看到长公主正要回林相的话吗?
“好了,墨梅,将驸马收拾妥帖以后”她话语一顿,睨着帐外的月白道:“好生放在本宫的榻上歇息便是。”
墨梅迟疑片刻,狠狠瞪了眼刚捞起来的李晞,就唤着宫人照做了。
“林相,夜深了,你还不走吗?”李姝朝帐外冷声说道,眼帘中全是宋长渊被宫人拖走的画面。
他一身囚衣早就湿透了,严丝合缝地贴在身上,连双膝处的骨头都能清楚看到。
尚且他伤口边的衣袖早就被割得不成样子,淅沥血水还把整只胳膊都染红了。
但不知为何,他死死攥紧了另一边的手掌,落在虎口上的口子又崩得更长了。
“微臣这就告退,愿长公主好眠。”林濮阳说完话又停了会,等着她惯有的刁难。
可帐中只有窸窸窣窣的细声脚步响起,并没有他熟悉的傲慢嗓音。
翌日,李晞是在马车上醒来的。他刚睁开惺忪睡眼,入目的并蒂莲鲛纱帐就让他面上一惊。
宽肩微动,劲瘦后背瞬间陷入一团软绵。他又动鼻嗅了嗅,才知车中点了助眠解乏的檀香。
“醒了?”
李姝用手叩响身前的四角红釉矮几,一身黛蓝模样的齐胸襦裙斜躺在金丝桃花软枕上。
“长公主,奴这是在哪?”李晞一出声,便被自己的嘶哑嗓音吓到了。
他昨晚失去意识只知道林相在长公主的帐篷外,而后一切都没了记忆。
“还能在哪?当然是在本宫的马车里。”
李姝的胳膊撑得有些发麻了,但她可能躺得太久,整个腰身都是软绵绵的,半点力气也用不上。
“长公主,你要去哪?”李晞撑着一只胳膊坐了起来,这时他才彻底看清这马车有多大。
他整个人是横躺在车门口的,长公主就在他对面,两人间除了一方茶几,还有一摞垒高的书卷。
“是我们,去京城。”李姝淡淡回了话,又开始假寐起来。
去京城吗?李晞透过摇晃的车帘看向窗外,天已大亮,还有明媚阳光照了进来。
“长公主,奴可以卷帘看看外面吗?奴头一次”
李姝轻嗯了声,她昨夜很晚才睡下,再加上早间忙着赶路,她此刻已经累极了,实在没有力气去想他又要做些什么事。
雪白狐裘铺地,鎏金镂空缠枝樽点香。李晞匆匆扫了眼,就起身把锦被叠好放好,再轻手轻脚的坐在窗边。
听珠帘颤动,李晞下意识就把指尖收回,幽幽目光重新落在黛蓝身影上。
她是斜躺在软枕上的,一只胳膊还抵了上去。裙裳下摆跌落在狐裘上,略微收着的双膝还时不时动了下。
“唔,”李姝噎呜了声,随意搭在腰间的手掌在轻轻拍动什么。
“长公主,你这样睡着会伤胳膊的。你稍稍侧过身子,将手臂顺着会好些。”
李晞不敢太大声,再者他的嗓子本就哑着。李姝胳膊支得难受,将要入睡的片刻也被吵醒了。
青蓝入目,一双温润的丹凤眼一下就把她给吓醒了,“宋小奴隶你做什么,还不赶紧滚过去。”
李姝厉声吼着,实则酸麻的手指都在发抖。她刚刚一个恍惚间,好像又回到前世,宋长渊囚着她的时候。
他每晚都会来榻前守着她睡觉,哪怕看奏折到了第二天的蔼色,也会过来走一遭。
“长公主,你的肩头在抖,可要奴扶你起来?”
李晞顺着她的话意离远了些,但他前倾的腰身和双臂,都是朝着她的。
“嘶,”李姝这下真是被气笑了,就他当奴隶有眼力见,看到自己在抖,他很得意是不是?
“行,你扶本宫起来吧,但是不可以用双手。”李姝扭了扭发酸的脖颈,她这胳膊好像真的动弹不了。
“好,奴明白了。”李晞躬身朝李姝而去,随意挽起的乌黑碎发都垂在李姝头顶。
“你明白什么了,你不会狗胆包天的用脚吧?”李姝惊声一嘘,说什么也要挺着软腰起来。
“长公主说笑了,奴就算向上天借一百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污了你的。”
呵,李姝抬眼看他,你个宋长渊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有什么不敢的,只是时机不对罢了。
胳膊上的酸麻带着一阵阵刺痛,李姝也不想摆谱,白了他一眼道:“还不快扶本宫起来。”
李晞见她面带痛色,二胡不说就把人抱了起来。一手拥住后颈,一手穿过腿弯,仅剩乌黑长发还垂在软枕上。
“呼,”酸软的胳膊终于得了舒展,李姝轻声地喟叹了下。
可等她稍一回神,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宋长渊抱在怀里,而且他还坐在她躺的软榻上。
“小奴隶,你快把本宫放下来,本宫说了不能用手的。”
李姝的冷声吼得很大,且一双杏眼也瞪了起来,凶狠的目光好似要把他撕碎一样。
“长公主,奴的记性不大,但是奴现在还不能放你下来。”李晞低头看她,那嘶哑着沙沙沉声说得很慢。
“为”李姝的话戛然而止,耳畔有一阵打闹的喧声传来。
片刻,两人都静着,一句特别大的嗓音高喊着,“就是这辆马车,嘉乐长公主就在这里面。”
怎么回事?找她寻仇的,可这是皇家秋猎的仪仗。
正当她愣神的空隙,头顶的一道嘶哑急声吼出,“长公主,闭上眼。”
而后她只听到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穿进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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