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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比冬天寒冷(二)


  我真的听他的话,早早回家等他的交代。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加上身体本就不太舒服,回来后整个下午头疼欲裂不说,还连连反胃,好像有股酸水直欲往喉口涌上来。

  我在厨房四处找话梅吃,心想这经前综合症真是越来越严重了,以前是没这些毛病的,自从几年前去北方上学,估计是水土变了的缘故,每次来例假都少不了一番折腾,印象深刻的是大一军训那会儿,我硬着头皮跑完八百米,教官嫌我跑得慢,凶巴巴过来训话,我一个没忍住,吐了他一身,吓得他之后几天都对我敬而远之。后来几乎每个月来潮前都犯病,文琳陪我去医院检查,医生总结出我子  宫寒,开了一堆中成药,有次去唐宁宁家做客,她妈妈还特意叮嘱我,让我趁年轻赶紧调理,不然将来很难要得上小孩。我当时是无所谓,药记得的时候就吃,不记得也就算了。大学毕业后,我回南方工作,这些症状似乎随着减轻了许多,大概前段时间在衣玥拼过头了,**病又犯了。

  已经晚上六点多,我对着冷冷清清的房子忽然很失落。拿自己的相册去书房,想把上次从吴阿姨那得来的照片扫描进电脑里,谁知打开相册,心顿时凉得透彻。

  那些珍贵的照片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堆面目全非的碎片,凌乱地夹在封皮与第一页的隔层里。

  我的脑子停顿了几秒,眼泪哗地涌了出来。做梦都没想到,蒋恩爱会做这种**裸的挑衅,我打她手机,她没接,想起郭奕说的那个所谓很棘手的手术,于是跑去医院找她。

  手术还没结束,我坐在手术室门口等她,病人的家属纷纷望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缄默,生怕一张口就会爆发。

  “她是谁啊?”

  “不知道,是阿全的朋友么?”

  “以前没见过……”

  我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阿全就是躺在里面的人吧,他的亲人个个眼角犹带着泪痕,而我则酷得像来索命的煞神,惹人厌恶。时间在慢慢流逝,周围的叹息声、哭泣声不绝于耳,坐在我身旁的老妇人从默默地抹眼泪到声泪俱下,我没法不动容,僵硬的表情也有所松动,扭头安慰她:“您别太担心,手术还在进行中,他会没事的。”

  “我孙子命不好,生下来就多灾多难,好不容易养大,昨天刚过了十四岁生日,这次要是挺不过去,我……我也不想活了……”她伤心欲绝,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家人围过来劝她,我猜是她儿子子侄之类的,好说歹说,却没一个能劝得住她。自觉缩到角落里去待着,恼怒的心情被这么一打岔,似乎好转了一些,收回目光,我蜷起身子,若有所思地将下巴搭在膝盖上。

  世间任何纷争,在关乎生命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我自烦恼我的,他们悲伤他们的。

  手术灯终于暗了,门被打开,一群护士和医生涌了出来,跟着就是三三两两地出来,周诺言在最后面,低着头跟身侧的人交待什么,然后快步走到病人家属面前。我没过去,躲在拐角处远远地看着,蒋恩爱从我身边经过时,她正跟旁边的人说话,没留意到我的存在,我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她吃了一惊,看到我又很快镇定下来。

  “干什么?”她冷着脸问了一句,随即遣她同事先走。

  “我们谈一谈。”我也没给她好脸色看。

  她回头扫了一眼,不太情愿地说:“现在?”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也不想跟你在医院吵,蒋恩爱,我问你,为什么要毁掉那些照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居然装傻。

  我冷笑起来:“敢做就要敢当,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冲着我来,背地里耍那种下三烂的手段,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击我?周诺言就会看得上你?蒋恩爱,你真不配穿这身白大褂。”

  “你——”蒋恩爱怒视我,忿恨的目光在我脸上打了个转,却投在人群中的周诺言身上,“没错,是我干的,我恨不得将那些照片全部丢进粉碎机里,何碧玺你应该感谢我,我对你已经够仁慈,还把碎片留给你去悼念。”

  我脑子一热,抬手掴了她一巴掌。我个子高,她也不矮,伯仲之间,可是她没料到我会动手,一下子懵在原地,忘了还手。虽然是头脑发热干的事,但我对自己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

  “何碧玺,你居然敢打我?”她回过神来,震惊与羞愤溢于言表,“你该庆幸我撕碎的只是几张照片,如果何长清还活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有点发怔,“你认识我爸爸?”

  蒋恩爱恶毒地笑起来,“要不是那天看到照片,我做梦都想不到你就是何长清的女儿,更不知道原来他七年前就死了,真是老天有眼。”

  我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得指骨都有些泛青,“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她纹丝不动,像是感觉不到痛楚,“我答应周诺言不说的,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他。何碧玺,你这辈子最走运的就是有周诺言护着你,要没有他拦着我,你以为你还可以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么?”

  直到这一刻,我才嗅出事态的严重,这不是普通的争风吃醋,听她语气,好似随时要上升到她死或我亡一般,最糟糕的是,仇恨的根源还不在我身上,而是在我过世多年的父亲那!周诺言过来拉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推开他,蒋恩爱发出一声尖锐的笑,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碧玺,”他担忧地看着我,脸色惨淡,“给我点时间,听我解释。”

  我心里被极大的恐惧填满,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趁我精神恍惚,他飞快地把我拖进了他的办公室,继而闭门反锁。那个病人尚未渡过危险期,他还不能离开医院,甚至连我们的交谈都要长话短说。

  “碧玺——”他拉上窗帘,伸手就要碰我的肩膀。

  我后退了一步,死死地盯着他,“蒋恩爱是我爸爸的学生?”

  他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带了点无力,“或许你不知道,九年前你爸爸被单位调派去西江市的几所高校做学术交流,其中一所学校就在我们医学院附近,你爸爸盛名在外,当时我们院很多人都想方设法过去听讲,包括……恩婕。”

  我变得局促不安,甚至不敢去想接下来可能会听到的。

  他继续说下去,“恩婕对你爸爸的学术演讲很感兴趣,正好她那学期选修的课题也是那方面,所以一连三天,她都去听了,我当时忙着帮导师做实验,疏忽了她,等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时候,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你爸爸了。”

  我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深吸了口气,轻飘飘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爸爸确实如传言中的那样,和女学生发展师生恋,而那个女学生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蒋恩婕?”

  “对。”他避开我的视线,不愿看我。

  “不可能!”我急得跳起来,简直怒不可竭,“我爸爸不可能做那种事,他那么爱我妈妈,怎么会跟蒋恩婕扯上关系?这一定是个误会!你、你亲眼见到她跟我爸爸在一起了?你亲眼看到我爸爸接受她了?你不过是道听途说,主观!武断!自以为是!因为你的心偏向蒋恩婕,所以她说什么你都信,我看这根本就是她一厢情愿……”

  “够了!”他低低吼了一声,目光悲哀地落在我脸上,“恩婕十九岁生日那天,你爸爸答应陪她一起过,当时我就站在恩婕的身边,看着她兴高采烈地跟你爸爸通话,为了那个约会,她费尽心思计划了很多节目,但是你爸爸却失约了。那晚,恩婕喝了很多酒,拿着酒瓶跑到教学楼的天台上去吹风,她打我手机,跟我说她有多爱你爸爸,我承认我很嫉妒,我挂了她的电话,不肯再接,不久收到她的短信,她求我过去陪她,我没有理会……碧玺你知道么?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晚没有马上去找她,如果我可以放下芥蒂,好好陪她说说话,也许,她不会选择从十二层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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