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幽魂女
伊尼娅通过壁炉里的火来观察外界情况，看见嘉莉往她刚刚在的方向走去——她似乎能提前感知到什么，靠近以后也没有其他动作，没有引起梅莉丝的疑心。
伊尼娅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她看嘉莉那么眼熟了。
史蒂芬·金的小说改编的恐怖电影《魔女嘉莉》。
实话说，除了最后嘉莉发狂杀人那段，伊尼娅真没怎么感觉到恐怖……倒是有点农奴翻身把歌唱的爽感。当然，这是在看电影的前提下。
而如果现实里嘉莉也这么干了……这就一点也不好笑了，伊尼娅绝对不会允许大规模的杀戮和嘉莉自我毁灭这两件事发生！
她肯定要把人扭送泽维尔天才青少年学院，以电影里嘉莉几乎摧毁半个小镇的能力来看，她如果是变种人，那就是极其强大的那一种。
嘉莉渴望被人接纳，只要赶在嘉莉在毕业舞会上被泼猪血后彻底绝望发狂之前，伊尼娅相信x教授能解决这个问题，毕竟他们已经很有经验了。
梅莉丝看了看手表。
“哎呀，得回去上课了！”梅莉丝笑容仍然灿烂，对嘉莉掩藏的紧张一无所觉，“放学见，嘉莉，在老地方等你！再见！”
最后那句再见是带着口音的中文。
“好。”嘉莉也收拾了自己的包，同梅莉丝挥手，用更加别扭的中文说：“再见！”
看着梅莉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嘉莉深呼吸一口气，独自走进了树林。
“你是谁？”她佯装坚强地颤抖着声音问，“我看到你了，你是谁？”
伊尼娅想了想，认为自己实在没有躲藏的必要。
向嘉莉表示善意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尤其是在她显然十分在意梅莉丝的情况下。
但是直接说自己是梅莉丝的朋友……那岂不是要掉马甲了。
给自己取一个代号？比如……休斯敦的幽灵？不，这个太简单了。
直接叫午夜魅影？听起来也太中二了点……鬼女？听起来怪像反派的……
就在伊尼娅想代号的时候，嘉莉抬起手，扫过周围静止的树木，让所有树干都摇荡起来，试图把里面藏着的人给甩出来。
如果那张照片被别人看见……
梅莉丝会不会被抓起来？其他人会不会欺负梅莉丝？梅莉丝会不会被伤害？
嘉莉·怀特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
哪一样她都不想失去。
伊尼娅想好了自己幽灵身份的代号。她看着嘉莉徒劳地在树林里寻找，连上课铃响了也不在乎。
“我知道你还在这里！”嘉莉甚至不敢大喊大叫，她克制地攥紧拳头，一根碗口大小的树枝在她不稳定的情绪里断裂开来，“我只想请你删掉那张照片！”
看着一棵粗壮的枝丫跌在落叶堆上，嘉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知道与众不同的人总会被人欺负，她不希望梅莉丝被欺负。
所以她一定要阻止那张照片被人传到网上！
嘉莉一挥手，所有树冠都摇晃了起来，落叶在林子里下了一场雨，“请你删掉那张照片！删掉照片！”
看不见的气流在嘉莉周围旋转，卷起了地上的枯叶，“你想要什么？你躲在哪里？”
嘉莉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她渴望被人接纳，而梅莉丝是她长达十六年的人生里唯一一个对她如此友善的人。
尽管是出于一个误会。
“你是在找我吗？”
嘉莉猛地转头，看见了林地上裙摆飘逸的幽灵少女。
夏季的阳光透过林地，晒在地上形成错乱的光斑，幽灵少女在明明暗暗的光斑中优雅地提起裙子，行了个屈膝礼。
“是的，你，你……”嘉莉看清她的模样，甚至有点畏缩，她从没这样和人对峙过，尤其对方还是个幽灵，但她已经没剩什么东西可以捍卫的了。于是她一边害怕一边努力鼓起勇气，“是你……你拍了照片，对吗？”
伊尼娅从容地点了点头，她招招手，将倒在地上的长椅用空气墙推起来，抽出魔杖，给长椅来了个清理一新。
看到魔杖，嘉莉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对方是巫师……和梅莉丝一样是巫师。
“来坐吧，嘉莉，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幽灵少女隐约看不明晰的笑容很是友善，“放过那些可怜的树吧，没有及时出现是我的不对，随意拍照也是我的不对，吓到你了，非常抱歉。”
“你……”对方看起来很好说话，嘉莉不知不觉放松了些，“你能删掉那张照片吗？”
“我不会用它伤害任何人，也不会将照片传到网上，我向你保证。”伊尼娅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的部分我会打上马赛克，我只是想拍照给梅莉的妈妈看看，梅莉她又……”
伊尼娅一个闪身飞到天上，而原地的长椅已经四分五裂了。
还好跑得快……伊尼娅心有余悸，低头看到嘉莉捂着自己半张脸，有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落下来，她的手臂在颤抖。
想起电影里嘉莉的妈妈是怎样对待她的……伊尼娅就理解了嘉莉的应激反应，因为在嘉莉的认知里，母亲的形象已经与压抑、强权画上了等号。
不小心踩雷的伊尼娅只好重新落在地上，柔声安抚：“梅莉的妈妈是个很豁达很开明的人，她从来不会反对梅莉去做什么，除非犯法。她妈妈是不会伤害她的，也不会因为梅莉是个女巫而怎么做……放轻松，放松下来，我没有恶意，好吗？”
嘉莉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她缓了好久才从情绪失控的边缘回归理智，伊尼娅就耐心地等着她，并友善地递上了纸巾，虽然嘉莉没接。
“你、你是谁……”
“我是幽魂女，目前是休斯敦的义警，以及伊尼娅的姐姐。”伊尼娅努力不刺激嘉莉，“你听说过伊尼，对吗？伊尼和梅莉是很好的朋友。”
嘉莉睁大了眼睛，她周身的落叶堆又开始不稳定地移动了。
哦，对哦，刚刚推测嘉莉因为害怕被梅莉丝知道自己不是巫师而失去朋友来着……
天啊你雷点怎么这么多啊嘉莉……伊尼娅叹了口气，“你没必要假装自己是巫师的，梅莉完全不会介意这件事，我向你保证，她可能还会惊喜地跳起来抱着你喊‘哇！你是变种人！好厉害！’之类的，她的性格就是这么乐天的，也不会随意抛弃朋友。”
也许是这个假设的语气太过于像梅莉丝本人，嘉莉总算冷静了下来。
“最近梅莉回家太晚了，我们有点担心她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不好的事，伊尼才拜托我抽出时间来调查的。”伊尼娅打开手机，当着嘉莉的面点进照片，“你看，我把这张照片删除了，好吗？”
删掉照片后，嘉莉终于能正常沟通了。
真不容易……嘉莉的性格孤僻又敏感，和梅莉丝完全是两个类型，伊尼娅对着四分五裂的长椅来了个修复如初，坐下来对嘉莉招手。
“来坐，我真的没有恶意。”
嘉莉迟疑着迈开步伐，在长椅的一头坐下。
“幽……幽魂女小姐。”嘉莉深深地呼吸，“你和梅莉丝……我是说、我是说您生前……”
“一样是个巫师。”伊尼娅摆摆手，“我没有死，我只是体质比较特殊而已，你看，我还穿着鞋子呢。”
伊尼娅拎起裙摆，露出一双像是凭空悬浮在空中的黑色高跟鞋。
——没有脚！嘉莉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长椅也因此猛地向后移了一公分，伊尼娅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再说一遍你雷点怎么这么多啊嘉莉……
但也没有办法，嘉莉已经承受过了这么多苦痛，那些苦痛将她变得如此孤独而又敏感，这并不是嘉莉的错，没有人能选择自己出生在哪个家庭——而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之间的差异和割裂更将她彷徨无依的灵魂撕扯得千疮百孔。
她不敢穿鲜亮的衣服，从来没有吃过生日蛋糕——因为她的生日也是她母亲的受难日，在那一天她只会被关进狭小黑暗的祈祷室里对着冷冰冰的十字架祈祷。她没有朋友、性情古怪、不擅长运动，她渺小、离群、卑微，她从来不敢大声说话，连家附近的孩子都敢欺负她。
而嘉莉现在才十六岁，还是个未成年呢。
听梅莉丝和嘉莉的对话，似乎嘉莉来月经却被全班女生霸凌羞辱的剧情已经发生了。伊尼娅没办法帮嘉莉做什么，也不擅长谈心，但她知道在哪能找到更专业的人。
伊尼娅尽可能轻柔地安抚着嘉莉，“别怕别怕，我只是个活着的幽灵而已，很抱歉吓到你……”
“你、你……”嘉莉的声音都在颤抖：“你的脚……”
我怎么知道我的脚明明看不见却还是要套上黑色高跟鞋啊！而且还是一双跟这么高的鞋——狗wy出来挨打！！
“如你所见，我是个幽灵呀。”伊尼娅飞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过长的裙摆将高跟鞋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而裙摆还是半透明的，能透过这层布料看到她身后的景象。
“你……你可以晒太阳吗？”
“当然可以，嘉莉，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怪物。”伊尼娅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对着嘉莉伸出手，“来，嘉莉，要不要试试从高处往下看？休斯敦是一座很美丽的城市，梅莉可喜欢乘着伊尼的飞天扫帚在天上飞了。”
嘉莉咬着嘴唇，犹豫片刻，“我、我还要上课……”
对于嘉莉这样内向的人，当她碰到新鲜事物时，总会下意识地选择维持原状，这可不利于破冰。
于是伊尼娅不由分说地拉起嘉莉，“请将你的脚踩在台阶上。”
“台阶？哪里有……”
嘉莉感到一股推力控制着她的左脚往上跨，然后在半空中踩到了结实的触感。
真的有台阶？看不见的台阶？嘉莉抬起脚，再次踩下，她仍然踩在了半空中，似乎这里有一条完全透明的阶梯。
“很好，嘉莉，现在请抬起另一只脚。”伊尼娅牵着她的手，“不会摔下去的，我保证。”
伊尼娅把空气墙做成的楼梯造得十分宽敞，就怕嘉莉会掉下去，老天，她可不想再给这个可怜的女孩增添什么不好的回忆了。
“走上来，走上来试试，嘉莉。”伊尼娅飘在空中，双手牵着嘉莉的双手，看不见的空气阶梯在不断向上延伸，茂密的树冠被两道空气墙拨开，腾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直直延伸向天际，“对，就是这样，做得好，嘉莉，你很勇敢。”
嘉莉一步一步地踩着看不见的台阶往上走，很快，树林被抛在了她们脚下，学校也被抛在了脚下，游泳馆和图书馆变成了一个个渺小的方盒。幽魂女的手并不冷，而是温暖的，暖融融的阳光将幽灵半透明的身躯照得越加朦胧，嘉莉恍惚间觉得这位幽魂女小姐不像什么幽灵，而是像一个透明而崇高的、充满着光的灵魂，像一位永恒的圣灵，引导她上升。
看着嘉莉越发坚定的步伐，以及惊喜沉醉的神情，伊尼娅不由得露出笑容，“来吧，嘉莉，让我们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夏季的阳光如此耀眼，嘉莉不由得眯起眼睛，她牵着伊尼娅温暖的手，一步一步地上升、上升……
直到云层似乎触手可及，她不再踩着台阶，而是踩上了一片宽阔延展的平面。
伊尼娅在空中造了一片宽敞的地面，随着嘉莉的脚步而延伸。
这些景色，常坐飞机的人或许早就看腻了，但嘉莉显然从来没有坐过飞机，她甚至没去过游乐园，也没有坐过摩天轮和缆车。
因此她惊喜地往下看，对着脚下渺小的世界，她深深地呼吸，难以遏制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看，嘉莉。”伊尼娅说，“漂亮吗？”
“很、很美……”
“你看，你有一双能够发现美好的眼睛。”伊尼娅伸手摸了摸嘉莉的头发，“你也很美，亲爱的嘉莉，美到足以在毕业舞会上艳压群芳。”
“我……”
“或许你的打扮并不时兴，也没有跳过舞。”伊尼娅扶着嘉莉的肩膀，陪着她俯瞰这片大地，“但你从来没有恨过谁，在你经受过这么多的压迫和苦难以后，也从没想过用自己的能力去伤害谁。你拥有一颗温柔的心，这足以使你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一滴眼泪掉在了半空中，砸成扁平的一小朵水花。
嘉莉搭着幽魂女搭在她肩上的手，缓缓地蹲下来，任由眼泪肆虐过她的脸颊。
太多的委屈，太多的辛酸，太多的难过，像烟花一样在此刻点燃、爆炸、凋零。
幽魂女缓缓伸展手臂，给了她一个坚定而温暖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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