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金莲

“说起来，太后心中记挂二位皇弟，专门给你们备了礼不说，还带了一样新奇的玩意儿，说是让皇弟们与在座各位都尝个鲜。”

        皇上见林昭和林暄皆是坐定了，又笑着继续开了口。

        “母后挂念，臣弟们愧不敢当，只是，是什么个新鲜玩意儿，还要劳烦皇兄带来？”

        林昭前几日才进宫给太后请过安，他自是知道所谓的“新鲜玩意”是什么，他转头看了看一旁的林暄，却见自己的这个四弟依旧神色无异，只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里也是笑着摇摇头，赶忙接了皇帝的话头来。

        “哈哈，三弟莫要急。”皇帝笑着卖了个关子，随手挥了挥，身边的老太监蒋奇会意，示意十几位宫人鱼贯而入，每人都端着一方红木雕花方盘，上面皆是一对素面青瓷带盖茶盅，宫人默不作声，只管将茶盅放到每一个人面前的桌上，才鱼贯退了下去。

        苏影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茶盅，看了面前茶盅底一整朵金灿灿的菊花，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进宫给太后谢恩的时候，提到的菊花茶一事。

        茶盅里没有水，一大朵菊花只开了一半，却已经满满地覆盖了整个盅底，中心的花瓣似乎还在害羞一般，不愿意露出自己的花蕊。苏影忍不住用小银勺碰了碰晒干的花瓣，杯子似乎被处理过，花蒂黏在杯底，这样即使泡了水也不会浮起。

        众人都观察着面前的茶盅，却也有些面面相觑，这说是茶，可半点水没有，该怎么喝？

        人们虽说是有疑问，可一国之君坐在座上，大家也不敢交头接耳，只管等着皇帝继续开口。

        皇帝看了看众人有些疑惑的表情，面上露出了有些满意的笑容，他对蒋奇点点头，蒋奇领命，一句话未说，只是拍了拍手，又有几个宫人端着茶壶走了进来。

        宫人们按照顺序，挨个给每一个人面前的茶盅里倒进热水，不一会儿，屋里便飘着一股清新的菊花香气。说来也神奇，这菊花花瓣看上去已经风干变硬，可遇到了热气腾腾的水，却个个都像是伸了懒腰一般，全数伸展了开来，不一会，菊花就全部盛开来，满满一朵荡漾在茶盅中央。

        不一会，席间便有人发出了惊叹，热气氤氲间,一朵金菊就这般盛放开来，如仙如幻。

        “先前这第一盏金菊茶送到太后面前时，太后便惊叹于此茶的奇巧意境。后来太后饮用后，对其清新之味更是赞叹不已。如今太后最喜此茶，每日都要饮上一盏不说，还特意赐名‘玲珑金莲’，嘱托朕一定带来与众位共品，各位也尝尝罢。”

        众人听皇上如此说，又见皇帝与皇后皆是拿起了面前的描金茶碗，才纷纷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几口。

        苏影好奇地喝了一口，瞬间菊花特有的清香甘甜便充斥了她整个鼻腔和味蕾。自己也只是说了说那菊花茶怎么做，没想到这古时的工匠如此精益求精，将一朵菊花完整地加工出来，真是好看又好喝，心思巧妙极了。

        既是太后喜欢的茶，不管自己喜不喜欢这味儿，奉承之语还是要跟上的。众人皆是抿了几口，便开始赞叹太后起名精妙。

        “说来这还是苏家三小姐给太后献的点子，后来朕的四弟亲自选了宫中成色最好的金盏菊花，一路从原料到成品亲自监工，先是将这含苞的金菊整朵剪下，经数十道工序，才做成了这金菊茶。苏三小姐心思奇巧，再加上朕这个四弟认真的性子，才有了如今的‘玲珑金莲’。”

        皇帝说了话，便也斜眼看了看林暄，林暄闻言，脸上才终于有了些变化，起身拱手作了揖，神色恭敬道：“皇兄谬赞。臣弟只是循了母后吩咐，算不得什么的。还是三小姐玲珑心思，哄得母后开心，否则纵使臣弟拿了那菊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影喝了喝茶，本来在一旁开起了小差，不知怎的，她现在开小差的功力倒是随了苏铉，日渐精进了，随便遇到长辈说事儿还是遇到什么贵人互相客套，只要不关自己事儿，苏影都能神游起来。可这神游神游着，竟是听见皇帝和瑞王提到了自己，她有点手忙脚乱，最后慌忙中，把求助的眼神抛向了隔壁桌前的苏钦。

        苏钦给自家小妹一个安心的微笑，便站起来拱手回道：“多谢太后与皇上抬爱，也多谢王爷抬举，我家小妹寻常便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只是一般小女儿家的小心思，难得太后和皇上看得上罢了。”

        “诶。”皇帝摆摆手，“难得的就是这些小小的心思，哄得太后高兴。如今这玲珑金莲不仅太后爱喝，就连宫中不少妃子也爱喝的紧。菊花古时便有古籍记载可入药，却没人想到将它泡成花茶，苏三小姐小小年纪，当真是不得了。如今这玲珑金莲，便是太后专门带来给二位皇弟庆贺生辰的。此外，苏家三小姐玲珑好心思，太后懿旨，特赐新罗今春进献的金叶雕花耳坠一对。”

        苏钦给苏影使使眼色，苏影会意。新罗乃是大辰东北方的附属之国，盛产金器瓷雕，太后专门御赐上贡之物，分量着实不轻。她连忙站起，匆忙间膝盖却碰到了桌子，一阵钝痛席卷了她整个脑海，苏影却一刻都不敢大意，连忙忍着痛跪下谢恩，而后低着头，恭敬地抬手接过了蒋奇亲自递过来的首饰盒，闻得皇帝说了句“起来吧”，才起了身，与苏钦一道重新入了座。

        膝盖依旧钝钝的疼，苏影抱着首饰盒，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悄悄揉了揉，在心里龇牙咧嘴了一下。

        “哎呀，你们在吃什么新鲜的好玩意儿，怎的都不等本王。”

        苏影听声音，便知道是齐王殿下回了席，她忙着心疼自己的膝盖，所以没看到一旁的柳芸熙脸色突然一阵红一阵白，神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二弟实在是来的太晚了，怎的还怪朕不等你。朕跟你说，你不但没有好吃的茶，这酒，你还得自罚三杯才是。”

        齐王进了屋，只管大咧咧地给皇帝拱了拱手便坐了下来，留着胡子的面上似乎有一丝薄薄的醉意，可皇帝却没有计较什么，只管让蒋奇亲自给齐王倒了酒，笑着责怪了几句。

        齐王没有正眼看蒋奇一眼，从老太监手中直接夺过了酒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随即又拿起桌上的酒壶，自顾自地多倒了两杯，喝完了才笑着道：“皇兄最是知道臣弟，这三弟的府上，连个女眷都没有，饶是在那院中转一圈，也是闷得很。臣弟只好自己带着酒壶，出门赏个月，不然就只能把这景王府拆了玩玩，看看有没有乐趣。”

        皇帝与景王还没开口，就听得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用右手的大袖捂着自己的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二弟实在是风趣，这夜晚刚刚降临，怎的就有月亮可赏了？”

        “皇嫂有所不知，这月亮啊，不一定是要在天上的，指不定地上也有呢。”

        “哦？你倒是说说，这地上的月亮是怎么个样儿？”皇帝见皇后开心，便也来了兴致。

        齐王闻言，若有若无地往苏家那边的桌子扫了扫，便笑笑道：“还能是什么，今儿三弟四弟齐过生辰，自是来了不少如花如月的姑娘小姐，这躲在外头看着这一个个笑靥如花，便是乐事呀。”

        “咱们兄弟四个，也就数你最不正经。”皇帝笑骂了一句，一旁的皇后也被逗得掩面直笑。

        苏影听着这话，心里却有些不痛快。从自己生辰时候开始，她便听丹枝与陈心涟说了不少齐王的事，觉得这人是个危险又有些自私的人，如今又见他说着这般轻浮之语，苏影心里有点不齿。

        硬要说起来，苏影来这个时代也才半年时间，可也许是这具身体本身便带着些习惯与思维，让苏影在不知不觉间，思想行为皆是慢慢同化成了一个古时小姑娘的样子，不管是看人的眼光，还是待人处事的方式，其实已经更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大辰国的姑娘了。

        这些苏影原先也都想过，不过自己原先敏感又多思的性格似乎一直都还在，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性子在她的灵魂里根深蒂固，还是因为本来的苏影儿也是这样的性子。

        苏影又开始自顾自地神游起来，直到皇帝开始动筷用餐，她才跟着众人一道起了筷。

        席间本来苏影也想跟柳芸熙说说话，可见柳芸熙却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苏影只道柳芸熙初来乍到，性子又比较内向，应付这些场合多少还有些不习惯，便也没有多在意，只帮她夹了些肉菜。

        众人皆是规规矩矩地各自用膳，各人吃的啥滋味儿苏影不知道，苏影只知道自己吃的很开心。除了苏影实在是个小吃货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说来也是巧，燕大夫这次出门前，特意提醒了苏影不得碰食寒凉之物，可今儿王府里的菜肴莫说是寒凉，几乎全是用的温润的食材。不仅如此，这桌上的菜净是她爱吃的口味儿，什么松子鱼，芙蓉蛋，还有许多甜而不腻的羹汤和小点，可是那些而她不爱吃的羊肉或者酸口饮品什么的，竟是一个都不见。

        古代的肉其实也是分高低贵贱的，长久以来，大辰人将羊肉奉为上品，牛肉次之，依次往下，最次的才是猪肉。之前在宫中赴宴的时候，苏影清楚地记得，其中一道大菜便是八宝羊羹。只有在苏影之前自己个儿的生辰上，因着苏影不爱吃羊，所以老太太特别将羊肉换成了水炼牛犊，寻常王公贵族举行宴会，应该是少不了羊肉才对。苏影心里也有些奇怪，不过因着这些点心佳肴实在太好吃，不一会儿便也将这些疑问抛诸脑后了。要不是苏影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在外面要保持着礼仪，她恨不能站起来把桌上的菜肴挨个儿吃个底朝天。

        半晌后，皇帝便停下了筷子，席间众人见状，也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苏影有些舍不得地看了看面前碗里刚咬了一口的木犀花糕，犹豫了片刻，才有些不情愿地放下了手中的小银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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