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僧道
荣平侯府，梨香院。
这里本是荣国公暮年静养的地方，林如海举家上京后，就暂时住在这里。
其实，林家在京里也是有宅子的，只不过这次回京太过突然，宅子又长久不住人，需要修整。加之贾赦为了给二房不痛快，早早的就收拾好了屋子，再三挽留，林家小儿子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就住了下来。
林如海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院子里开得绚烂的梨花，深深的叹了口气。
本来能从江南脱身，还被封为正二品的户部侍郎，他该是高兴的，毕竟他主管的可是两淮盐政，而盐政自古以来都是重中之重，能全身而退的巡盐御史少之又少。可是想着他自己的一双儿女，他却又高兴不起来。
“老爷，太太来了。”
随着门外丫环的通报声，一个袅袅娉娉的身影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气质淡雅如兰，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透着一丝淡淡的忧愁，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却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绝色风华，正是林如海的嫡妻贾敏。
林如海回过神，扶着贾敏一起坐到了琉璃榻上，挥手让跟着贾敏的丫环出去后，道：“你最近累狠了，合该在房里好好休息的，怎么过来了？”
贾敏眉头微蹙，低声道：“想着玉儿和哥儿，我何尝能睡得着。”
“不要想太多。”林如海安抚地握了握贾敏的手，道：“玉儿和哥儿都会平安无事的。”
“可是平安无事，这四个字对我们来说太难了。”
“敏儿——”
贾敏看向林如海，眼里透着一丝无奈和悲凉，“不说哥儿的病，就说玉儿。其实我也明白，圣上虽然没有强制要求报名，但是就像敬大哥哥说的，这毕竟不是大选，如果不报名，落得不仅仅是圣上的颜面，还有国师的，真论起来也是一份罪责。只是宫里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玉儿还那么小，真的要留在宫里吗？”
“你怎么能肯定玉儿会被选中？”
“夫君，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明知道的，玉儿是不同的。”
林如海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窗前，望着安国塔高高的塔顶，本来烦躁的心莫名其妙的静了下来，“你看，这安国塔是不是很美，很神奇。”
贾敏没有说话，只是不解的地看着林如海。
“这样一座九层宝塔，一夜之间出现，实非人力可为。”林如海看了贾敏一眼，复又看向那巧夺天工的高塔，沉声道：“那么让它凭空出现的国师，无论她是不是传言中的神仙，能够留在她的身边，对玉儿来说，也绝不是坏事。”
“可是——”
“我们陪不了玉儿一辈子。”林如海打断了贾敏的话，定定的看着她，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与其到时候把她托付给别人，还不如让她入宫留在安国塔。”
贾敏神情有些低落，“夫君说的别人是我娘家吧。”
“是或不是，现在重要吗？”
林如海完全不想回忆，自己当初有多傻。他只不过是想着江南水深，万一有个意外，把玉儿送到京城来，有老太太和两个舅兄照应，定能护玉儿周全。可谁知道，物是人非，没有了荣国公，荣府早已经不是当初的荣府了，要是让玉儿一个人入京，他会恨死他自己的，明明历经了数十载的官场沉浮，却怎么会忘了人心难测而又易变了呢。
贾敏喃喃自语，“不重要吗？”
林如海果断道：“没有发生的事，多想无益。”
“我明白，只是放不下。”贾敏垂下眼帘，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总说这么多儿女中就独疼我，可是十几年没见，一见面，不是说大哥不好，就是让你提携二哥。”
林如海冷哼道：“我本来想着，看在你的份上，帮帮也无所谓，可谁知道他倒是养了个好儿子。一见玉儿，不是起字，就是摔玉，都当我们林家没人了，还帮什么。”
“宝玉还小——”贾敏也说不下去了。
“怎么，你还真的打算如老太太的意，把玉儿许配给那个混账。”
贾敏连忙否认，“我没有，他配不上玉儿的。”
“没有就好，我的玉儿值得更好的。”林如海定定地看了贾敏片刻，才开口道：“知道玉儿入宫之前跟我和说了什么吗？”
“什么？”
林如海眼里闪过了一丝愧疚和心疼，“她说，她一定要留在安国塔，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见到国师。她说，她想要弟弟好起来，不想母亲伤心难过，不想父亲愁眉不展。她说，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就算留在安国塔，也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她。”
“玉儿，都是我的错，我的错。”贾敏泪如雨下，她只知道玉儿小小年纪却已极为懂事，却从没想过原因。她突然有些后悔，这两年因为哥儿的病，对玉儿多有忽视。
“告诉你这些，是要让你明白，真正在意你的，就不会让你为难。”
贾敏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释然一笑，“就算是为了玉儿和哥儿，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要把该放下的都放下。”
“你明白就好。”
林如海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呼喊声，“老爷，太太，哥儿不好了。”
“什么？”贾敏大惊，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变得再无一丝血色。
“敏儿，镇定，哥儿还需要你。”林如海扶着贾敏，看向走进来禀告的丫鬟杜鹃，问道：“哥儿现在怎么样了，请太医了吗？”
杜鹃行了一礼，“回老爷的话，太医已经来了，说是情况不太好。”
“不太好，不太好。”贾敏重复道，心里一阵阵的发疼，身上也一阵阵的发冷。
林如海压下心里的担忧和惧怕，“请的是哪个太医？”
杜鹃答道：“最擅长小儿科的柳太医，是舅老爷带过来的，本来就是来看看少爷的，却没想到正好碰上少爷发病。”
“走，去哥儿房里。”
梨香院内气氛压抑，人心惶惶；而一墙之外的大街上，站着两个怪人，不说他们衣衫褴褛，貌不惊人，还一个是癞头和尚，一个是跛脚道士。
“老道，怎么样，还能再快点吗，不然会被发现的。”癞头和尚看了着梨香院上空的死气，又看了看高耸如云的安国塔，神色紧张而又警惕。
跛脚道士看着手里正在蚕食生气的镜子，也着急万分，“我也想，可这快不了啊，这京城什么时候出现了如此大能。这样一来，我们下回还怎么来京城。”
癞头和尚跺了跺脚，道：“可我们也不能不来，毕竟补天石还在京城，这来一次就担惊受怕一次，我可吃不消。”
跛脚道士自嘲地一笑，“那还能怎么办，如果不来，你以为警幻仙子会放过我们。”
“可这林家明明该在扬州的，怎么会在京城，到底是那里出了差错，会不会影响到补天石和绛珠草。”
“算了，别想了，还是先把林家的事办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好吧。”癞头和尚说完，看着院子上空越来越重的死气，松了一口气，“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一道青光，带着无比浓厚的生机之力，击散了梨香院上空的死气。
癞头和尚和跛脚道士大惊，不约而同道：“什么人？”
“哟，原来是两个小虫子啊，敢在殿下的地盘撒野，这胆子是够大的。”
明明是温和清润的声音，却让癞头和尚和跛脚道士从心底里升起了一股寒意，他们想要跑，身体却像是被冻住一样，无论如何也迈不出一步。
一时间癞头和尚和跛脚道士万念俱灰，再无侥幸。都没见到人，就被这人强大的气势压得毫无反抗之力。早知道，就算是得罪警幻仙子，他们也绝不会踏入京城半步。
“就这水平，也敢来京城放肆，确实如殿下所说，不知死活。”
随着这温和而又嘲讽的声音，一袭青衣的孟章出现在了梨香院的院墙之上。他看也没看院外的一僧一道，反而看着院内呆愣的一干奴仆，淡淡道：“本君找林如海。”
回过神来的奴仆，被孟章的气势所摄，问都没敢问，就跑去了通报。
孟章笑了笑，这才饶有兴致地看向了那一僧一道，却被他们的打扮刺了一下眼，嫌弃道:“你这和尚也就罢了，反正丢得是西方的脸；可你这道士，真该让三清道尊来看看，这底下教众的丢人样，真是刺眼。”
听着孟章话里对道门的熟悉，跛脚道士鼓起勇气，道：“前辈，真的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本君早已知晓，可那又如何，要知道为虎作伥的帮凶才更可恶。”
跛脚道士绝望地看了癞头和尚一眼，孤注一掷道：“前辈想知道什么，我们都交代。”
“很好，是个识时务的。不过本君倒是好奇，这道门和佛门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孟章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好奇，非要一个答案。他不再理会这一僧一道，重新看向了院内，那里一个儒雅俊美的中年男子正独自立于园中，不见任何奴仆。
孟章轻轻一笑，眼里闪过了一丝欣赏，唤道：“林如海。”
林如海行了一礼，“大人，臣在。”
孟章随手一挥，一个白玉瓶子出现了林如海的面前，“这里面的东西，是你女儿所求。”
林如海接过瓶子，先是一喜，然后担忧道：“大人，这东西虽是下官女儿所求，但如果要付什么代价，就让下官来付。”
“你这人倒是有趣，不过本君只管跑腿，你的要求不归本君管。”说完，孟章便带着一僧一道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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