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路上了。
那船摇摇晃晃,就像害了瘟病的马,水波声阵阵。
我头昏脑胀,胃里难受,撑着坐起来的时候,一眼看见母亲微微吃惊有些无措的脸。
“醒了?”她僵硬问。
似乎是没想到我会醒的这么快。我竭力让自己迅速清醒,只是手还在发麻,我指甲用力,掌心生疼,身体因为疼痛加速了清醒。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环顾四周,小舟精致,只有母亲和船夫,竟身旁没有一个婢女。
小舟离岸不远,这是一条城中的水道,我从缝隙中看出去,周遭陌生而又秀丽,外面隐隐有说话声带着口音。
这……应该是晏城。
从京都到这里,至少应该是不眠不休一昼夜的路程才能这么快到达。
可是看起来外面的船夫竟然只用了一人,要么是为了省钱,要么是为了保密。
母亲向来不是在享受上省事的人,那么可能性只有后者。
……
我的心缓缓下沉。
母亲讪讪解释道:“送消息的人来了。说今日就可以赎人,我想着你陪着我一起来,又怕你不肯,这才出此下策,小语,你不会怪我吧。”她的理由似乎站得住脚,“我想着……你现在毕竟是顾家的夫人,也能说上几句话。”
“我睡了多久?”我只做眩晕状,打断了她的解释。
“一夜了。放心,我之前让含笑去了顾家,说你在苏家陪我住两日。顾家大娘子去礼佛,最快也要明天才回来,来得及回去的。”她的笑有些僵硬。
我的身体还有些酸软无力,喝下去的茶的迷|药还在作用,我定了定神,用舌尖全力顶住喉咙,一下没忍住,喉咙发痒,直接一口全吐在了衣襟上,这味道着实难闻,我捂住嘴,加上有些晕船,越发一阵阵难受恶心。
连着又吐了好多。我终于缓了口气。
“为什么非要我来?”我开始抱怨起来。
母亲忍着气味,脸色有些发白,她也恶心了一下忍着没吐,这时候还在跟我解释:“实话跟你说了吧。小语,你大概不知道,这个春风楼背后的人和五皇子的人有关联,朝中都知顾叙和五皇子师出同门。顾叙腿残,赶不及来,若是你来了,也多一分把握。”
我一个字都不信,只将头靠在船窗边:“最不喜欢坐船,难受死了。”说着刚刚回头又呕了起来,船舱里酸臭难闻,衣裳上面的味道实在没法再穿,还有一些直接吐到了母亲衣摆上。
“靠岸吧,太难受了。”我向外喊道。
母亲忍耐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的裙摆,还是同意了。
到了船头一看,划船的并不是船夫,而是母亲身旁那个心腹阮嬷嬷家的老头子。
我晃晃悠悠上了岸,看了一眼康叔:“阮叔,你可真是个好把式,这又会看庄子,又会算账,真是什么都会啊。”
阮叔呐呐嗯了一声。
上了岸,还好街边不远处就有成衣店。
母亲同我靠着路边向前走,又嘱咐阮叔立刻去赁车来。
“毕竟在外,我们还是低调一些好。”母亲向我解释。
成衣店里面的衣衫质量算不得上好,但款式尚可,晏城虽不如京都,也是个富庶之地。
我在里面的雅间换衣裳,母亲站在外面等,雅间为了女客的安全,严严实实没有窗户,我换了一件宽大的衣衫出来。
母亲扫了一眼:“就这个吧。”
我越过她的目光看向外面,只看不远处的拱桥后面,方才小舟前行的尽头,隐约是一方临水的院落。
回栏曲折水榭一旁,挂着明黄的灯笼,水汽朦胧中,丝竹声隐隐约约。
阮叔赁来的马车停在成衣店门口。
一路无言,母亲似乎心中忧虑,她一路上紧紧抓着那装银票的匣子。
眼看春风楼越来越近,她定了定神,让康叔走后面的巷子。
到了后巷,连空气中都有隐隐的胭脂香味。
母亲拿着那银票匣子先下车,我待要跟上去,母亲却按住我,说我到底是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侯府的夫人,去那里实在不方便,父兄都等在楼里,她先去交涉。
我嗯了一声。
母亲将要下车,却又顿住,忽然回头叫了我一声:“语儿。”
我看着她,她却不看我,垂下眼睛只看了地上:“你……好好的。”说罢就叫了一声康叔,两人一起走了。
外面安静下来,我心已冷到极处,伸手开始扯自己的衣衫,宽大的长衫下面,是寻常男子的长袍。我将衣裳塞到了座位下,然后将微微散开的长发绾成一个发髻,带上了那根从顾叙头上拔下来的发簪。
然后,又将一团手帕塞进嘴里,胡乱用灰和眉黛涂黑几分脸。这一套操作轻车熟路,不到半刻钟就妥当齐备。
我正待下车,忽然听见几声喧哗,然后有人跳上了马车,一人猛然撩开了车帘。
我微微蹙眉,只看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后面跟着两人,一手绳子,另一手上还有一条麻袋。
那黑脸汉子看见我模样,愣了一下,又左右看了一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早就已经有了几分准备,但仍然是浑身发凉,我脸上挂着还是本能的笑:“找我妹妹?”
黑脸汉子道:“妹妹?你妹人呢?”
我道:“我母亲不是说你们等下才来么?”
黑脸汉子皱眉:“又想耍什么花样,说好一手拿钱交人,一手换人。我们春风院可不是寻常的花楼,不是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地方,现在你们是想反悔?”
我笑意缓缓加深,拳头收紧,指尖几乎要掐进手掌,刚刚止血的伤口再度破碎,痛楚让我更清醒:“谁说的想反悔?将我大妹你们放了,自然能得到你们要的。你们既然得了财,为何还偏偏要我这妹妹……”
黑脸汉子恼怒:“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家要领人走,我家也要交差。谁让你大妹这张脸生得好,被褚王看上的——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已经少了你家两千银两,若是还计较,一个也别想走。”
我伸嘴努了个方向:“我这小妹去更衣了。快回来了。”
黑脸汉子耐着性子等了一等,又有些不解:“你家倒真是奇怪,一个女儿祸害了,还要换一个进来。可先说好,长得不像不要。”
我道:“我家除了我那大哥,其余都生的像,你看我可也有几分像我大妹。”
那黑脸汉子听我这么说,又看我脸,稍微放松了几分警惕,我便露出语重心长的模样,“大哥,我这小妹,自小身体不好,以后还请担待一点。”
那黑脸汉子听了不由一笑,大约被我这话打动,嗤笑一声:“这话倒是和你母亲说得一样。真搞不懂你们,都是一样的女儿,老大都废了,还要拿个清清白白的老二来换?莫非这二姑娘不是亲生的?”
喉咙仿佛卡了一块砖,我说不出话来,只低低叹气了一声。
又等了一下,我装作有些着急,开始看:“你们来时莫不是被我小妹看到了,她向来胆子小。”
我这么一说,黑脸汉子也有些不安,看了两眼,我再道:“一起去看看。”
那黑脸汉子嫌我慢,径直向前带着两个打手快步去净所,我走在后面,手脚发凉,身上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鞭。
我没有犹豫,在他们转过巷角一瞬间,我立刻转身。
这晏城待不下去了。
可是天地之间,好像也没有我能去的地方了。
如果今日我没有醒,而是直接进了春风楼。很快,我那位阿姐就能蒙着脸走出春风院,然后以苏家嫡女的身份回到苏家。作为苏家二小姐的我,按照道理此刻正在乡间礼佛,或许会遭到强人掳走,最后出现在春风院,或许会被救,或许不会。
在他们眼里,也许一切都会从今天开始回归正轨。
不,我不愿意。
我想着那一万两白银,想着顾叙看着我的样子,想起那唇上的冰凉和滚烫,想起他说的声音。
我要离开这里。
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狂奔出了巷子,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他们找错了人。
呼吸剧烈,心跳加快,但疲惫和腰间胀气一样的疼痛让我脚下生铅,脚步越来越沉。
我看到了前面的小船,看到了鳞次栉比的街道。
而就在此刻,我身后此刻已经传来了追赶声,我听见那黑脸汉子的声音:“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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