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嘉莹的心意

　　瓜儿佳氏嘉莹此生永难忘那日的情景，满天飞雪，漫山雪白苍茫之中，那抹立于寒松下的黑色的背影犹如天地间的焦点，疏远而清绝。
　　她仗着酒意，平生第一次胆大妄为，冒然闯入夜东篱只为见他一面。在凌冽的寒风下，酒意有些消散，她有了些怯意。
　　轻咬着朱唇，慢慢靠近他的身后，仰望着她倾慕已久的人影，轻声问道，“堂兄，可是要急着将嘉莹嫁出去？”
　　他并不回头，良久才反问道，“梓多喝醉了？”
　　“是啊，妹妹喝多了。所以才酒后吐真言告诉我，堂兄正请人帮嘉莹相看。只是堂兄，您可知，嘉莹并不想……不想出府。”
　　嘉莹格格怕再不说就没了胆量，继续说道，“常家妹妹说，人生总是要勇敢一次，或另有一番天地。嘉莹这才……堂兄，自打住进墨府，得到堂兄的照拂，便想着能此生侍候堂兄伴随堂兄，报答您的恩情。更何况……更何况嘉莹一直倾心于堂兄，哪怕做堂兄的侍妾也是愿意的。”
　　墨九关转过身来，并不看她，眉目清冷看向院门，“墨府没有你的位置。”
　　他跨步走过她的身边，出了夜东篱，留下一道命令，“清松，近两月嘉莹格格要备嫁，别让人惊扰了她。”
　　“是！大人，属下这就送格格回院。”
　　嘉莹格格在积雪之中，几欲站不稳，堂兄言下之意，竟是要禁她的足，不让她再见人。然而让她更心痛如割的，却是堂兄似乎对自己毫无半点情意。
　　这两年来她执意留在墨府，不过是想着多一些相处的机会，然则他一年也难回府几次，即便回也只见墨梓多。
　　来了两年，见到他的次数也不过一只手能数完，尽管如此，她亦是欢喜，她比其它女人都更靠近他，更多地见到他。她以为，她是有机会的。
　　只是，他却如此狠心，这般倾诉以后，自己怕是此生再难见他了。
　　苌楚扶着重如秤砣的墨梓多到西侧的暖炕上躺下，已累得满头汗。走到厅堂吃半盏茶方觉缓了过来，整个厅堂只剩下她和几桌子的美食，倒是几分可惜。本着不暴殄天物的原则，苌楚自己斟上一杯梦里醉，一面小酌，一面靠在明窗前望向远处。
　　“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也不知那瓜儿佳氏嘉莹是否能得偿所愿，入得这般显赫权贵之家。
　　不过凭她而论，即便是进得这一等一的墨府，也要几人同侍一夫，也不是甚么值得艳羡的美事。
　　又想起自己与那纳兰和昭，何尝又不是这般窘境。
　　苌楚轻晃着头，频频为这混账的潜规则干杯。
　　墨九关转过楼阁，便见到这般场景，一个身穿银白锻单衣的醉酒少女，斜靠着窗前，雪白的手腕举着一杯艳红的酒盏搁在唇边，将唇色晕染地如若樱桃。
　　墨九关脚下微停，这女子，怎敢在外醉酒。
　　“是你劝嘉莹勇敢一次？”墨九关进了屋环视一圈，在听到隔间里小呼噜声后心中稍宽。
　　苌楚眯了眼，透过琉璃酒盏看了看来人，反应好些才回话，“人总是要碰了南墙才回头的，不如早碰了，才有机会去撞东墙或西墙。墨大人，您说是不是？”
　　墨九关自脱了黑狐大袍，取一只玉碗倒上梦里醉，在桌边坐下浅尝一口，皱了皱眉。
　　竟是搬的最烈的那坛酒，难怪几个丫头醉成这般，都失了分寸。
　　他又眯眼打量了番依然倚在窗边的苌楚，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酒醉的她似乎倒是不怕他了，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不像上次在庆祥楼，才一靠近她身子全僵住。
　　“不怕我？”墨九关一口气喝干一碗酒，站起来走向窗边，和她并排看向外面。
　　苌楚将头靠在窗棂上，有些冰凉的触感拉回一点点理智，“刚开始怕的，后来一想那时大人出现在小女房里，怕是认错人了，才会提小女的脖子，为的也不过是那几箱东西。再后来在京城遇上大人，大人并没有为难我们，想来不过两种缘由。其一我们不过一些虾兵蟹子，将东西原样还回去也就罢了；其二，我们身上还有些事情没能了结，还需要一些时日和契机。”
　　“倒是清醒。若是其二，当如何？”墨九关转头盯住她。
　　苌楚迷离着笑了，“小女又能如何？不过是盼着大人突生慈悲，能放我们一条生路罢了。”近半年来，苌老大日渐焦虑，眉目间的愁绪从未消解，分明是有棘事缠身。苌楚多次询问未果，他只道会处置好，只让她安心过日便罢。
　　但终究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达摩斯之刃终有一天会落下来。现与墨府多亲近些，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墨九关看着她讨好的笑颜，和那日在关口镇如出一辙，正是这看似无害的神情，才骗过了众人。
　　“又想逃？”墨九关突然目光如炬，眼神里隐含着浓浓的警告之意。
　　再次辗转撤离京城确实是她最后的盘算，被点破心思的苌楚眉间一跳，心中暗苦，想要在京城再次脱离出墨九关的视线，怕是更难了，“小女不敢。”
　　苌楚仰脖又喝了一大口酒，所谓借酒发疯酒后不认账，这是撒皮耍赖套话最好时机，“大人，常明珠可是您安排的人？”
　　墨九关侧首凝望醉眼迷离的少女，正捧腮歪头，美眸流转着望着自己，竟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小丫头很擅于顺杆往上爬，想从他这里套知消息？
　　深邃幽静的双眸有难得的一丝笑意，“不是。”
　　那就真是奇怪得很，这常明珠硬生生地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自是有来历的。既然不是墨九关的人，那她到底来自何处？墨九关那日拦住自己下楼，分明是早已知情。却又是为何？
　　苌楚苦思的模样甚是娇憨，墨九关抽过苌楚手中的琉璃酒盏，淡淡道，“休管闲事。”
　　木木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苌楚很是惆怅，这不让她醉怎么酒壮怂人胆，“墨大人，我的那份酒还没喝完。”
　　墨九关并不理会她的话，斜睨一眼正巴巴望着酒杯的她，就着那琉璃杯一口喝完，惊得苌楚说不出话来，生生地将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苌楚没了酒喝，只得回身坐到桌边吃茶，越吃越清醒，也越吃越脸热，“大人，嘉莹格格对您一片真心，梓多也需要一个相熟的人来陪……。”
　　“你有你的归宿，她有她的归宿，休管闲事。”墨九关冷冷的丢回一句话，让这个话题就地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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