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永别了，牢笼
“大姐姐（孩子们普遍认为琉韵的年龄要比孟玥大，所以叫孟玥小姐姐而称呼琉韵为大姐姐）老妈妈不让我们进储物间...”两个男孩领头走到暗门前，犹豫不决。
“冯姨她会同意的。”琉韵按照主人的要求，并没有戳穿冯姨的谎言。
“亲爱的孩子们，在这片土地上养育你们的并非什么老妈妈，而是被你们视作禁地的储物间啊。
“我们要去...做什么？”
“落叶归根...吗？”琉韵觉得这个说法也不太好，他们还是初升的朝阳，将在行将就木的陈旧中走向新生。
“追根溯源，孩子们。”琉韵顿了顿，她的眼前掠过一些画面，熟悉又陌生。
“离开之前，感谢这片土地给予你们的馈赠。”
琉韵的话在孩子们之间引起了很大骚动。
“离开...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老妈妈在哪里？为什么不过来？她不要我们了吗...”年纪小的女孩子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应付小孩子是人类从古至今一直存在的亘古难题，人都无法解决，何况是琉韵。她在数据库里苦苦搜寻，终于找到了类似的解决办法。
“孩子们...姐姐的意思是...咱们来做个游戏...就是那个，捉迷藏，咱们是在和冯姨还有主人...大哥哥他们玩捉迷藏呢，他们倒数五十个数就来找咱们了，躲到最后的孩子会奖励糖葫芦~”
琉韵没想到孩子们完全相信她蹩脚的谎言，一听说要捉迷藏，个个兴奋的不得了，瞬间四三跑散，琉韵拦都拦不住。一眨眼一大群孩子只剩下舒伟一人还站在原地。
有熏在，琉韵倒不担心孩子们的安危，她记得张煜交代的任务，其中之一就是务必时时刻刻观察那个名为舒伟的男孩。
“主人...观察一个孩子...有必要么？而且我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呀...”
“照我说的去做就好。”张煜意味深长地看了琉韵一眼。
“记录下你认为有必要的信息。”
有必要的信息...琉韵低头看了一眼，舒伟如同一座泥塑一言不发，眼神有些呆滞，她想开口却不知话题从何谈起...
“姐姐，您有什么事么？”舒伟非常礼貌地问。
“没...没什么...”琉韵十分懊恼地拍着自己的头。
琉韵！你这样不就把天聊死了吗？还怎么完成主人的任务？大胆一点啊，不要语无伦次的！觉得什么不知道的，问就好了啊！
“那个...舒伟，为什么你腋下的标记又亮起来了...”
这句话如同触碰了某个开关，舒伟的眼中冒出淡蓝色的光芒，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缓缓向着熏所在的方向走去。
琉韵一路跟随，只见他已走到熏的身前，这里还有其他几个孩子，其中包括那两个男孩。琉韵向他们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把其他孩子带出去。
两个男孩看出舒伟的异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听话地点了点头，向其他孩子招呼。
“老妈妈说了，她会专门来这里抓不听话的小孩子，咱们换个地方！”
孩子们簇拥着向里跑去，偌大的胃部，只剩下琉韵，舒伟，和刚刚被唤醒的熏。
几十年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能量消耗，熏的身体通过脐带实现营养百分百的传递，并且减少一切活动带来的损耗，只要脱离对话，她就会在三十秒内不可避免地进入休眠状态。处于深度睡眠甚至半休克状态下，只能通过类似心灵感应的方式令熏苏醒。冯姨利用的是鲛人泪，张煜利用的是魄璃的权限，而舒伟，仅仅是走到了熏身旁，她便醒来了。
“你是...”熏睁开惺忪睡眼，见是男孩轮廓，以为又是误打误撞的人...认清后浅浅地笑了笑。
“是你呀，怎么这次又贪玩了？没用听从老妈妈的话，闯了进来？”
舒伟没有回复，只是盯着她，琉韵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本来想说两句缓和一下，没想到熏的情绪忽然激动了。
“夫君...夫君！！是你吗？”她虽然有些恍惚，但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苏醒。
她的心中如同设定了一把锁，只有特定的钥匙才能解开。而在舒伟身上...熏似乎看见了丈夫当年的影子。
“夫君？”琉韵疑惑地看着舒伟，他总体来讲不过是一个孩童，难不成熏有一些特殊癖好？
“您搞错了吧。”
熏愣了愣，定神看了看，苦笑了。“唉...可能是我思夫心切吧...怎么会忘了他已经变成一件死物呢？”
就在气氛无可避免地走向凄凉时，舒伟竟然开口了。
“熏...”
听见舒伟喊自己的名字，熏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顾一切地抱住舒伟。
“夫君...夫君...没想到真的是你...没想到你还会以这种方式与我相见...”
原来，舒伟上次不甚走入心脏，那些淡蓝色液体承载着熏丈夫没有消散的魂魄，他跌落其中后将魂魄吸附在自己身上。因而与熏的丈夫融为一体。
琉韵自然是分析不出这些的，她只知道眼前的场景虽然奇怪，但也可喜可贺。
她发现，尽管舒伟承载着熏丈夫的意志，能够喊出自己妻子的名字，但也只是来来回回重复那么几句话。在主人的世界里，这种行为叫做条件反射，并非真正的意志，只是刻在骨子里的行为罢了。
“不过...还是不要打搅他们的喜悦了吧...久别重逢，换作是谁都会觉得催人潸然泪下。”
就在此时，张煜带着冯姨来了，冯姨并没有被五花大绑，但从神情看得出来，冯姨并没有服气。
此次张煜带她来，只是想告诉她真正的秘密。他们走进心室，淡蓝色的水面上已经漂浮着几个孩子的身体——都是躲在心室不小心掉进去的，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
”鲛人泪...并不是天然生成的，它们来自于熏的丈夫日日夜夜的痛苦，他的痛苦会促使心脏跳动，将这些液体顺着毛细血管进入土层，最后被植株吸收，凝结成鲛人泪——并不是你口中主人对你的认可！”
张煜继续揭示答案。
“舒伟，那个孩子，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应该是被熏的丈夫附身了，所以才能操控藤蔓...那个几十年前就已经几乎失去生命的人，被你口中的主人践踏，被你们这些奴隶视为禁区。却始终默默守护着这一方土地，说出那样的话，你不会觉得羞耻么？”
“不可能！”冯姨依旧在挣扎，她无法相信主人欺骗了她...自己明明是最忠心耿耿的从仆...
张煜一招手，琉韵趁冯姨不注意，打翻了她手中的鲛人泪，掏出绳子将她反捆住，丢到一边。
“该让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了。”
此时舒伟眼中的光芒已经逐渐淡去，熏也察觉到，丈夫所留下的，不过是一份牵挂罢了..但这份牵挂已足矣。之后...自己只要继续沉浸在梦中，慢慢等待丈夫真正死去的那一刻，随着他一同飘向远方。
如此想着，困倦感涌上心头，熏知道她又要睡了，这次睡着，又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夫人，先不要睡，还有事情要做呢。”琉韵忽然扶住了熏。
“诶？我...还有什么事...”
“当然是带您离开？”
熏笑了笑。“不用再说善意的谎言了，我本来会成为和他一样的存在，只是在丈夫的保护下苟且到了现在，我的生命完全依仗丈夫的供给，失去他的话...我什么也...
忽然，张煜把什么圆圆脆脆的东西塞进了她嘴里，熏嚼了嚼，酸甜酸甜的。
“糖葫芦？”
“这不是吃得下去东西么？”张煜笑了笑，吃得下去的话，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嘛...
“可是...”熏低下了头。
“你在害怕吧，夫人。几十年以来丈夫为你构建的保护。伞让你觉得只有这一方小小的胃是唯一的温室，你领略了外面世界的险恶，每一个见到的人的都是在剥夺你们的剩余价值，却无计可施，无法反抗...殊不知，刻板的印象已经深深植入了你的脑海，丈夫的身体在成为一道保护。伞的同时，也成为了你思想的牢笼。”
“我...我害怕会辜负了他...”
张煜友好地伸出手。
“没关系的，夫人，您的丈夫之所以想让你活下来，一定是想让你继承他的意志，和女儿重逢，继续美好的生活吧...如果你始终拘束在这里，才会让他后悔万分吧...”
说着，张煜掏出了魄璃，将它递给了熏。
“夫人，用它斩断这根脐带，和过去说再见吧。”
这一次，熏没有犹豫，随着轻快的割裂声，脐带落在了地上。整个储物间开始摇摇欲坠，张煜意识到这里将要无法维持了。
在确定孩子们已经全部离开后，他们也进入了心室。
“夫人，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望着自己蜗居许久的地方，熏感慨万分，她的眼神愈发坚定，她相信这就是丈夫的指引，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永别了，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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