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心腹之患
万籁俱寂，难觅往日虫鸣。孩子们都已睡去，包括舒伟。冯姨赠了壶浊酒，据说有提神功效。
“务必在日出前离开储物间。”冯姨临走前嘱托。
“迟了的话，会再也逃不出来么？”张煜喃喃着喝了一口。
“咳咳咳...靠...又苦又涩。”
“不过倒是提神了吧，主人。”琉韵静坐在旁，随时等候差遣。
张煜抹了抹嘴。
“这就跟加班时，喝咖啡一样，给电脑喝比给自己喝要提神。”
远处仍点缀着点点光芒，张煜知道，那不是星光，而是追击者的火把，他们已在藤蔓围墙外，将收容所团团包围，只是忌惮他和舒伟，不敢靠近罢了。
大地的悲鸣，呻吟...活人？张煜突发奇想，二人就在储物间正对面，他打了个响指，储物间表面的藤蔓瞬间化为灰烬——露出了烧毁后的样子。
背着月光，张煜问琉韵。
“看起来像什么？”
琉韵摇了摇头，张煜也一笑了之，不再追问。
清泉曲流，腐草化萤；在这方坍缩的时空中，似乎存在着极其古久的文明。也许就像说书疯子所讲，他们逐水而居，拜古树为神，而古树下。真的隐匿着某种奥秘。
在这批贪婪的灵魂抵达之前，也许汇泉镇曾是一座世外桃源，然而如此风水宝地，如今却无人问津。张煜的思绪追溯到千年之前，这片土地的先祖辛勤耕耘后，结伴携侣荷锄而归，聊的是今年的收成，是家常里短，是孩子们的未来；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片土地会沾染鲜血吧。
但又或许——他们原本就如此呢？他们围成一圈，缄默不语，正中心是个巨大的祭坛，而祭品是垂垂老矣的族人。
他太老了，无法劳动，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作为祭品非常合适——这是在场男女老少甚至他自己都默认的。
庄严的祭司登上祭坛，在祭品身旁绘制古老的图腾，念诵古老的咒语。
在万众瞩目中，老人凄厉地惨叫，面容扭曲，被死死捆住的四肢无法动弹。无数根藤蔓破土而出，缠到老者身上，渐渐与他融为一体。
忽然，他的身体不动了，并非死去，而是成为了一株植物，他的身体逐渐膨胀，躯干埋入土中，只有头还露在地面。
除了残存的一口气和低沉的呻吟，已完全认不出老人的人形，祭品完成了他的使命。
不过，出于礼仪，祭品表面还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藤蔓，以免他的亲人睹物思人。
众人散去，夜幕降临。空寥的大地上，只剩下一低沉缓慢的呻吟。
“醒醒...主人！你醒醒...”
在琉韵的摇晃中，张煜缓缓睁开眼睛。呻吟并非梦见，而是从现实传入脑海。
“我怎么...睡着了？”他望向东方，已隐隐有些泛白。
“何止是睡着了，都要天亮了！”
酒杯倒在地上，看样子这酒起到了反作用。
张煜慌忙站起身，带着琉韵奔向储物间。忽然，琉韵指着前方。
“那里有人！喂！”
琉韵的声音似乎惊动了那人，ta放下手中的东西蹿入储物间内。琉韵和张煜随即瞬移到门口。由于天色未明，他们并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但是——
张煜拾起散落一地的鲛人泪，环视一周，储物间附近的植被上还有不少。被晨露润湿的鲛人泪此时呈现半透明的淡蓝色。
“我们也一并进去寻找吧。”琉韵问。
“没别的办法了。”
进入储物间后，琉韵无法化为人形，只能以最初的形态寄存在魄璃内，魄璃也无法更换颜色。张煜只得借助它的微光一点点搜寻线索。
屋内堆满了木箱子，码放地很整齐，每只箱子大概有五十斤重。从上面的积灰判断，很早之前它们就被放在这里了。成堆的木箱子后，还有一张小床。张煜搬开箱子，走到床前。
床上枕头被子一应俱全，粉红色的被罩上绣着几朵小花。床板下有很大空隙，张煜俯下身。床下有几个杂乱的脚印——或许曾经有人躲在这里。
张煜想象出一幅画面，这里曾居住着说书疯子口中的女孩，突如其来的火灾让她束手无策，只得躲在床下等待救援。
目光回到木箱子上，张煜沉吟片刻，提剑劈开了箱子。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张煜还是皱起了眉头。熟悉的奇异香味传出，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然而琉韵没有忍住，他清楚地听见她不断的干呕声，张煜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有一摞木箱子与其他箱子摆放的位置格格不入，张煜将它拿开，竟看见了一条弯弯曲曲，通向上方的楼梯。顺楼梯而上，张煜又一次看见了孟玥的足迹。
“那一摞木箱子，是她留下的印记么？”
二层并没有发现孟玥的身影，但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熄灭的油脂灯。以及——墙上的眼睛。
光芒靠近的瞬间，瞳孔剧烈收缩，青筋暴起，传递着异常痛苦的神情。
此刻，张煜清楚地听见了大地的悲鸣。那只眼睛竟泛起了泪花。
那不是梦，而是现实。一切正如张煜的猜想，整座房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头露出地面，而身子埋入土中。
“很痛苦吧。”
那只眼睛缓缓晃动，似乎是认同。它凝视着书桌，张煜走到桌前，发现了一本字帖。字帖的扉页上，写着主人的姓名。
【原绮】
以及一行字迹不同的寄语【我们爱你】
结合泓心她爹进行的祭祀仪式，张煜发现这其间有异曲同工之处，万事俱备，只差找到孟玥，问出最后的真相。
“放心，很快你就能安息了。”
张煜返回一楼，推开暗门，果不其然，原本阻隔的肋骨状墙体退到了一旁缓缓震动，气流从内部涌出——呻吟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再往里走，墙壁变成暗红色，血管脉络也逐渐清晰，随着呻吟声一并震动。
绕过隆起且坚硬如石的喉结后，原本狭窄的路瞬间宽阔了许多，应该已经走过了颈部，在软骨的岔路口，通往胃部的路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张煜只得选择另一条——通向肺部的路。
墙体剧烈震动，这里的风极大，张煜不得不将魄璃当作登山杖，一下一下扎入墙体，才能缓慢前进。虽然不忍心再弄伤房屋的主人，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
“相较于这么多年来的痛苦，这点创伤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
穿过长长的气管，四周逐渐出现一些奇怪的泡泡，伴随着每一次沉重的呼吸，就会生成新的泡泡，越向前走泡泡越多，直至寸步难行。泡泡呈淡蓝色，和鲛人泪一个颜色。
“主人，我有理由怀疑，这些泡泡和鲛人泪的产生有关系。”
张煜不得已戳破泡泡前进，但泡泡们破裂的瞬间，传来一股诡异的气息，张煜瞬间感觉头昏脑涨，呼吸困难，双脚不稳，出现幻觉。趁着意识还没有模糊，张煜连忙逃回了软骨交叉口处。
几个深呼吸后，他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正常。方才那条路并没有发现孟玥的足迹，难不成——
腐烂的味道令他不得不捂住口鼻，诡异的阻力令魄璃除了最基本的斩击功能外发挥不出任何作用。但他已别无选择，只得撬开软骨，顺着食道走向胃。
食道的路要比气管“泥泞”许多，遍地是令人作呕的污秽，路途也长了许多。不过张煜还是注意到，淡紫色的污秽中，夹杂着和木箱子盛放的一样的东西。
“看样子，他真的是活物，甚至还需要定期投喂。”
张煜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见到如山的残肢断臂，数不清的头颅在胃液中上下浮动。如此一来，找到孟玥也绝非易事。
出乎张煜的意料，胃中仅有少量的残渣，却躺着一个女人，他拔腿冲上前，却发现那人既不是冯姨，也不是孟玥，年纪三十上下，介于二者之间。更奇怪的是。她的腹部连着一条长长的脐带，一直连通到胃壁上。
女人似婴儿般睡着，张煜思虑许久，还是推了推她。
她睁开了眼，看了看张煜，丝毫没有惊讶。环顾四周，忽然热泪盈眶。
“我...还活着吗？夫君...夫君...为了我...作出这种事...”
她忽然抬头问张煜。
“你们...可以放了我了吗？还有我们的孩子...她现在在哪里，还安全吗？”
张煜被问得一头雾水，不过好在还有另一件事可以让他巧妙又不失礼仪地转移话题。
“冯姨~”他并没有回头，而是将魄璃指向身后。
“一路上你都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不要再藏着了。”
冯姨也不再掩饰，大大方方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而看见冯姨的瞬间，地上那个女子如同见到了鬼怪般惊慌失措。她剧烈地呕吐，吐出来的全都是淡蓝色的液体。
“别害怕嘛~”冯姨慈祥的笑此时显得格外诡异。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张煜挡在冯姨面前，将魄璃架在她的脖子上。
“在此之前，请允许我要求你，将这些事说清楚吧。”
“呵呵，你小子倒停敏锐，说吧，你想问什么事？”
张煜瞥了一眼地上的残肢，冷笑一声。
“就从我们的午饭开始，你喂给我们的，应该是死去的孩子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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