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毁灭，走向新生
他放下了魄璃，无声中选择答应了孟当，即使是为了保护一个懵懂的女孩，他也会将这个世界延续下去。
张煜忽然发现床角有些翘，他掀起褥子，发现下面压着一个匣子，以及一封泛黄的文书。
“即日起，孟当全部田额以值十抽九于秋日上缴，次年春季将其半还于各户，以备春旱。民孟当凭此立据，与其他村民过去纠纷一概不咎。”
下面印着县里的戳，一排字迹一样的签名，以及一个歪歪扭扭，格外显眼的“孟当”当然还写了白字。
“被...骗了么？”张煜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口中的日子人，被欺凌不能成为欺凌他人的借口，在这一点上，你与他们有很大不同，孟当。”
那个匣子上，却公正地写着“孟玥”的字样。张煜感觉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冲出门，拾起那块被遗弃在起地上的木牌，拂去上面的尘土。
果然，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木牌一定是孟玥自己做的，那这个木匣子...孟当不是不识字么？
张煜仿佛看到了当时的场景，那个高大的男人，被一群人推推搡搡到一张完全看不懂的官方文书前，莫名其妙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在某个女儿已经睡去的深夜，悄悄爬起来，仿照着木牌上娟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地临摹，对于一个不识字的人来讲，这简直难如登天。也许他熬到了很晚，也许...彻夜未眠。
“那么，孟当，你究竟在里面留了什么？”
张煜打开匣子，忽然愣住了，瞬间明白孟当为何如此自责，又为何能如此从容地赴死。
匣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两雪花银，不用说，这是孟当留给孟玥最后的遗产。他知道自己负债累累已经无法回头，也许孟玥挣的钱...乃至他从其他地方挣的钱他一分都没花...全部留在这里，也许和他欠下的天价债务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但这已经是这个男人能给予的全部了。
“但是啊...”张煜的视线逐渐朦胧。
“孟当...你分明是在害孟玥啊...”他将银子小心包好，下定决心对它的来历只字不提。
孟玥醒了，她猛然坐起身。
“爹，帮我拿一下...”神志逐渐清醒，拉回现实，她意识到再没有人回应她...
“爹...”
“喏~”张煜把衣服递了过来。“已经是过去了，向前看。”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离开这里。”张煜向孟玥伸出手。“和我一起。”
孟玥没有任何迟疑地握住张煜的手。“好，只是...”
张煜猜透了她的心思。
“不想就这么放过那些加害者吧，他们害死了孟当，又转来祸害你。理应受到严惩才是。”
张煜俯下身，请求道。
“你愿不愿意，再委屈一下，装出原来的身份。”
“如果能改变现状...”孟玥底下的头忽然扬起，眼中充满坚定。
“我愿意。”
张煜先隐瞒了刚才在孟家发生的惨案，但有些妇人见自己的丈夫许久未归，心中不由得起了疑心，在街上寻来寻去碰到一起，一合计，觉得八成就在孟玥家中，一边叫骂着“小狐狸精”。一边抄着家伙什成群结队地冲来。
张煜又趁机绕开人群，带着孟玥到各家还有人的家里“登门邀请”。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全村的人都汇聚到了孟家门前。
其中有的人是为了找孟玥“做生意”，有的人是为了找自己的丈夫，也有的单纯是为了看热闹。在确认孟化和泓心姐姐都不在后，孟玥允许张煜展开行动。
他在孟玥家门口瞬间建起一座高台，带着孟玥走到台上，俯视着下方。
“诶？”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这不就是那个小狐狸精么？给我下来！”
“快说！把我丈夫藏到哪里了？”
在场的男人也急了。
“孟玥？怎么那男人还没走？”
“那个男人走不走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警告你...”
“警告什么？你个老娘们儿能和小姑娘比？”
“看吧蔡婶，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这些男人，没一个好货色，倒是都好色...”
村中男女之间积蓄已久的矛盾瞬间爆发，双方剑拔弩张，险些大打出手。
张煜一挥手，原本晴朗的夜空顿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在场的人意识到眼前这个奇装异服的男人不简单，瞬间安静了。
“诸位，想必诸位今日至此，都是为孟玥而来吧，我听刚才的对话，似乎你们之间因为她产生了很深的矛盾，这样，我选一个折中的办法如何？”
他轻轻拂袖，半空中忽然飘落无数张字条，人们一头雾水地看着纸条上的字发发呆。
“大人...您的意思是？”
“你先下去。”张煜将孟玥的真身悄悄传送到村子门口，只留下一具仿造的空壳。“躲到石头后面闭紧，还有，闭眼，把耳朵堵上，等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
“由于积怨太深，凭我一张嘴无法定夺，所以我将这件事的判决交予上天处理，如何？字条上是咒语，你们只要照着念齐声念就行。做过亏心事的人自然会遭到天谴。”
“可是...大人，我们不识字啊。”
“无妨，我念一遍，你们随着我念即可。”
只有张煜知道，字条上面写的是他在寻找的父母的名字，而只要听到他喊出父母的名字，万秋尘立刻会出现，并且加以严厉的重击。
“听我念。”张煜深吸一口气，念出短短的五个字。
完全不知情的村民也随着他念，不少人得意洋洋地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另一半，似乎他们遭受天谴是天大的喜事般。
村民齐声的呼喊越来越大，他们未曾察觉云层间若隐若现的红色闪电。
张煜估摸着是时候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喊出五个字的同时，加上了后缀。
“徐楣！王亦蓁！你们在哪里啊！”
话音落定的刹那，天空忽然轰隆作响，电闪雷鸣。一个身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一道天火从天而降，瞬间将整个村子吞噬，村民们来不及挣扎便全部化为灰烬。张煜也站在天火之中，承受着全身灼烧的剧痛。
孟玥只觉得地面震颤了一会儿，似乎听见了很渺远的震响。她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头，才缓缓睁开眼，看见张煜身上多了许多伤痕。
“啊...不要紧么？”
“会很快愈合的。”张煜笑着说，他与孟玥并肩站着，望着灰烬中，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村子。
“这下，彻底结束了。”
一个月后，向西行的路上。
“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孟玥跟在张煜身后，快步穿梭于茂密的树林之中。
“不是昨晚才告诉你的吗？”
“我忘了嘛~”孟玥俏皮地吐出舌头。
“你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捉迷藏么？”
孟玥歪头想了想。
“难道要去找哥哥的家人吗？”
张煜点了点头。
“哇，你能给我讲讲他们长什么样子吗？还有性格，还有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好玩的事？”
望着孟玥好奇的眼神，张煜浅笑一下。
“等有空吧，他们的故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讲完的。”
“有家人，真好啊~”孟玥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怅然。
张煜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孟玥。
“说什么呢？你不也有家人吗？”
“也是...”孟玥掰着手指头。
“哥哥你，泓心姐姐，孟化算半个家人，以及...爹。”
“你...恨他么？”
“恨...吗？”孟玥的脚在地上划着。“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想把我卖了。”
“那如果，不是呢？”张煜顺着坡道走到林荫稀疏的地方。
“怎么可能嘛。”孟玥低下头，语气有些犹豫。
“也许，他早就想解脱了，只是放不下你；那天被两个人挟持着，换做普通人的话，应该很难应付才是，所以顺理成章地回家也没什么，但，就是你扒着看的那道门，当我看见那道门时，忽然有了种猜想。”
“他仅被一条草绳困住了受，如果我从未来过，那天他应该会叩门，但任你怎么叫他他不会回应，就在那两个人不耐烦地撞开摇摇欲坠的门的刹那，孟当应该会挣脱草绳挟持住那两个人，让你逃跑。如果他提前与他们搏斗的话，绝不可能杀死两个人，只要有一个人活着，赌场的人迟早会找到你。”
“真的吗...不可能吧...他一直在骗我...怎么会在意这些...”
“也许真得如此，毕竟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却始终记得你的名字。少昊手上的神珠，也是孟当的掌上明珠——孟玥。”
林荫尽头开阔而明媚，张煜站在坡上，远远望见了客栈的旗子。
“也许你活得很失败，也许你不是一个好人，但某种程度上，算得上一个好父亲，你没有失职，只是总逆来顺受，不懂得反抗。”
“孟玥，别光顾着哭，还要赶路呢！”
“嗯！”孟玥拭去眼泪，趋步跟上。
一个字条无意间从她的衣襟掉落，似乎是那天，在孟当回家前，孟玥交给张煜的，张煜也将这句话传达给了孟当。
“如果来世重逢，我还想当你的女儿，做你真的女儿。”
张煜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村子当晚，一个身影独自闯入废墟中，他径直走向孟家屋后，挖出孟当毫发无损的尸体，将一块黑色的念灵石抵在他的额头上，刹那间，孟当的眼中散发出诡异的光芒，他竟然缓缓站起身。
“我...还活着？”
“当然，毕竟有人夺走了你的女儿，对吧。”
“对...对...我的女儿...她在哪里？”孟当如同行尸走肉般，被那人带着走。
“被一个叫张煜的人抢走了，不过你放心，只要跟着我，夺得魄璃，你就能与女儿重逢了。”
“魄璃...重逢...”
“魄璃是上古神器的名字，你看周围原本祥和的村子，就因为它化为一片废墟，魄璃剑的持有者作恶多端，一定要，赶尽杀绝。”
“那...你叫什么？我该怎么...称呼？”
“林颛。”林颛诡谲地笑着。“你可以叫我，林大人。”
“不要太贪心了，林颛。”半空中传来万秋尘的声音。“如果用我的能力胡作非为，我随时会将它收回。”
“帮助失意者完成活着未了的心愿，这可是助人为乐，怎么能算胡作非为呢？还有——”
林颛将念灵石丢给万秋尘，头也不回地说。
“不要小看凡人，我们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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