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落霙篇 十五)矛盾!
霙在木屋里尝试地走着,腿完全用得上力了,就是还有些痛,唐咲又搜集了些新木料,据他说,那些受了冻的木材更能做出好人偶,霙看得出唐咲又有点逃避这件事的意思,毕竟没有一点进展。
忽然房门响了,霙久等的声音回荡在小屋内。唐咲疑惑了一下,放下木偶开了门。
“栉风沐雨洗尽尘。千迢远赴忆故人。”
门外两个对唐咲来说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岁月磨蚀了他们的面容,却不能磨灭他的记忆。
“老李,罗二...你们怎么会....”唐咲不敢相信他们竟然会出现这里。
“要问就问屋里那个小姑娘吧。”老李笑着说:“我们本来打算就在泉州扎根了,忽然有人赶来和我们说你小子又想回去演出,而且找到了为你‘平反’的方法,我们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唐咲惊讶地看着霙,霙笑而不语,非常“知趣”地进了里屋看书,她听见屋外爽快的笑声和迭起的话语,霙并不在乎他们叙旧的内容,她更喜欢书里的故事。只是这样的喧闹营造了温馨的氛围,仿佛她真的置身在一个完整的家中...家。忽然感觉这个词陌生了。
看了一会儿后,霙听见关门后渐渐沉寂,才打开了房门。
“怎么样。”霙已经看见唐咲嘴角的抽动,仍故意问他。
“你...你怎么联系到他们你的?”
“多亏了你嘴里那个帮不上大忙的小女孩。”霙打趣着说。
唐咲慢慢回想,神情逐渐不自然...
“你说的那个小女孩,该不会是?”
“就是楣啦~”
唐咲紧张地看着霙,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人家是什么地位?要是你捅了娄子...咱们分分钟就得被...”
霙“噗嗤”笑了,她扶着床缓缓站起,想从枕下拿什么,却差点距离
“我帮你拿。”唐咲从枕头下摸出一条缝纫大半的,绯红色的围巾。
“这是给我的吗?”唐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我不太喜欢这个颜...”
“但是小楣喜欢。”霙从他手中拿过半成品,取出棒针继续织着。
“这是给小楣的,方才客人来的太急,我也没来及取走。”
唐咲看看霙,又看看她灵巧的双手上下翻飞,与他舞动提线木偶如出一辙。
“你怎么会和徐...”
“送妹妹一点小礼物,很正常吧。”
霙穿针引线时微微颔首,神情好似唐咲母亲当年教他如何舞木偶一样...唐咲目不转睛地盯着。
“唐咲?怎么不说话了?唐咲,唐咲?”他被轻轻拍了一下。
“一直盯着人家...干什么嘛...”霙的声音有些温婉。脸上微微潮红。
她抬头看窗外,天色有些阴沉了,似乎有下雪的兆头,上次与楣交谈那晚也下了雪。
“瑞雪兆丰年嘛。”霙这么想着,又多了几分干劲。
只是,有点想楣了,这几日没去苍蓝城,不知楣近况如何呀。
“喂,霙,你的脸怎么更红了?”
“闭嘴!”
几日前。
“两个家仆在门口的石狮子前翘首,要是再等不来徐楣,又要挨徐大人骂了。
“唉,我跟随徐大人十几年了,他这等发火,还是头一次。”
最近不知为何,徐楣常常回来地很晚,甚至前些天还出现了夜不归宿的事,徐秉并非担心女儿性命安危,而是苍蓝城太乱了。他怕女儿不经意间沾染了那些污秽。
他已经很宽容了,本想和楣讨论讨论外出的事,他能够,也尊重女儿做出的决定,但当他早起面对被翻得到处都是的典籍文书和空无一人的房间时,平日里温和待人的徐秉还是爆发了。
他知道自己已成为苍蓝城各界的眼中钉,但他也早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为官嘛,为民而死也算是鞠躬尽瘁了,兴许还能青史留名,徐秉在自己的生死上看的很开。
但楣是他的软肋,为什么楣要翻看官方的文书?难不成有人要挟了她?徐秉担心女儿被人欺骗,被蛊惑,亦或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唉...做的是正大光明,却总对自己忧心忡忡。”
他焦急万分地下令府里的人外出搜寻,临行时警告他们不要打扰了普通人家,很快,徐秉就知道了楣这几天的行踪,也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已不是简简单单的玩闹了。
此时他已脸色铁青,在正堂端坐,“恭候”楣回府。
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老仆瞪大昏花的双眼。
徐楣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步一蹦哒地走着,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右手紧紧揣在兜里。瞥见路旁未化的雪,还要凑上去踩两脚。
此时她心情好似长空飞鸟,无拘无束地翱翔上升,世间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楣发现了门口愁眉苦脸的家仆。
“天气这么冷,怎么不回屋里暖和?”楣的心思仍在糖葫芦的酸甜交错上,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大小姐,屋里边儿更冷。”
“嗯?”楣不解地看着老仆,他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他们屋中炉子的煤不够了?
楣以为老仆是在暗示自己该提高一下仆人们的待遇了,她和老仆们很熟,偶尔也会开开玩笑。
“嫌冷的话,去正堂,正堂炉子烧的旺,暖和。就算父亲在也应该不会赶你们走。”
“这...正是徐大人在才冷。”
老仆见楣还在品鉴糖葫芦,又补充道。
“您还是自己去正堂看看吧。”
楣茫然不解地走进正堂,顺手把开着的门关上。
“不随手关门,可不冷嘛。”楣自言自语道。
“你还知道有个家啊。”徐秉的声音如雷贯耳,楣正吃的尽兴,差点被呛到。
见徐秉坐在正中,神情不同寻常地严肃,屋里没有其他人,被训斥的就是自己。
回想起这两日做的事,的确有些过分了,她放下糖葫芦,规规矩矩地跪坐到徐秉面前。
父亲为什么会生气?楣苦思冥想,应该是这两日外出太多,有点不着家了,对,所以父亲才会那样训斥她,老仆在门口,也是等她回家。
“孩儿不敢了,日后出行一定与您和家仆们报备,不再让您费心。”
“什么孩儿?我徐某坐得端,行得正,不曾记得养过你这等家贼!”
徐秉将手中茶杯摔得粉碎。
家贼?为什么要这么说我...除了在祥荣村那次,父亲从未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火,甚至...
“不就是动了官印和文书...我又没弄丢!”
“不就是?你把官场当什么了?知道这些文书和官印关系多少条人命吗?皇帝密诏的信史就这么让你随意差遣?会耽误多少事?你承担的了这个责任吗?”
“可我也为了要紧事啊!”楣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礼节,起身争辩。
“你那...也算要紧事?”徐秉冷笑一声。
“官场非儿戏,休信口胡言!苍蓝城下面的事你根本一无所知!”
“怎么就...不是了...”楣淌下委屈的泪。
她手指着徐秉,一字一顿地说,语气如同质问徐秉。
“您真的了解过唐咲和霙姐姐身上发生的事吗?您真的理解他们的不幸吗?这起无名的案就白纸黑字地记录在文书上,您,为什么,无动于衷!父亲您...孩儿想您是变了,是不是升官得意忘形了?孩儿不敢多问,但,您若依旧如往日般体恤民生,为何偌大苍蓝城仍无所改观,为何您把那官印看得比人命都重要!”
“你...你...”徐秉气得浑身颤抖,怒视着徐楣。
“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当我什么都不懂,我都,看在眼里。”
“来人!”说罢,在门口恭候多时的家仆涌进了屋,架住楣往外拖。
“干嘛...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目无尊长,出言不讳,毫无规矩,拖出去打二十杖!打完关禁闭。”
徐秉似乎抉择许久,才狠下心说出这句话。
“即日起,你我断绝父女关系!”
楣听到这句话,再不挣扎一下,任凭家仆把她拖出屋。泪水沾湿衣襟,她也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又下雪了,晶莹的雪花落在楣身上,融化在一道道绯红中。
霙将织好的围巾举过头顶,心满意足地笑了。
忽然她闻到一股烧焦味,是唐咲在烤一大块生牛皮,他已鼓捣这块牛皮整整一下午了。
“喂!咳咳咳...你不觉得呛鼻吗?”霙不满道。
唐咲听罢,默默地打开窗户,熏烟顺着窗口散了出去,而新雪也顺着窗进屋,落在唐咲鼻尖上,他看向雪花时,无意间对眼,逗得霙哈哈大笑。
“人家会不会看不上你织的围巾?”
“怎么可能?”霙洋洋得意道。
“我的围巾不仅仅是凛冽寒冬的温暖,也注入了对妹妹满满的爱意哦~”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沉重的叩门声,唐咲有些迟疑,但还是开了门。一位身材丰腴高挑的女性站在门外,衣服上已积了一层雪。
厚厚的棉衣下,是掩盖不住的尊贵的妆容。
唐咲下意识地将她请入了门。
“真是不好意思~打搅二位的...小日子?”她摘下帽子,霙在她脸上看见了楣长大后的影子。
“你就是钟霙吧,有些关于楣的事需要谈谈。”中年妇女和蔼地说。
霙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又看见唐咲仍一头雾水地站着。
“还愣着干嘛?唐咲,赶紧收拾屋子,给客人上茶嘛。”
唐咲经过时,她凑近轻轻说。
“你看,这不就被人家看上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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