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金鱼婶和她的小白菜（二）

继国缘一说话的语速并不快，把他从刚来那晚就被妖王大人当抱枕抱着睡了之后，醒来的白天中午开始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一件一件流水账一样地讲述给了月子听；月子也不打断他，就这么听着、记着。

        虽然她是有听出来几个孩子对缘一的嘲讽，譬如说：“你可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啊，明明都超过5岁了，不用干活也能吃到这么好的食物”以及“你这个月彦大人的小跟屁虫”云云之类的话，但妖王大人也没有任何要发作别的孩子的意思——毕竟她确实是更宝贝缘一，其他孩子有点小情绪，也不是什么罪无可赦的大错，有什么发火的必要？

        这或许还和10个孩子中明年就要离开的几人里，一名少年在町里的木作工坊中见习，另一名在一家茶宿合营的屋敷中担任掌厨，所以孩子们白天打扫整理宅邸和庭院、清洗衣物、准备饭食等一系列工作中的人手略显捉襟见肘有关，进而闹些小情绪也在理，本来也正在物色新的听话能干的高个子小孩子的妖王大人，对此表示理解。

        而且她已经发现了，小奶猫对别人的负面情绪觉察度非常低，这么看来、大概只要不是指名道姓地明确骂他“继国缘一你xxxx”，这孩子都是不会有什么太大反应的，容忍度可谓是相当的高了。

        一直到小缘一把他的流水账报完，已经女鬼贞子一样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某女妖终于爬到缘一背后，把这孩子整个又当成只小暖炉给圈到了怀里，月子温柔地问他：“缘一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如果对方的回答是不怎么喜欢，妖王大人就要另想一个能让他晚上睡归睡、但白天的一上午也依然要给她暖被窝的办法了——因为她忽然想到，让小孩子熬夜久了、似乎是会影响到身高体格的发育来着，属于彻底与她此行的初衷背道而驰的不良行径呢。

        继国缘一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他耳边的日轮花札耳饰也随之摇晃起来。

        “为什么呢？能告诉我吗？”此时妖王大人已经拿出了自己与一批又一批、各式各样不同款的小孩子们百多年的时光相处下来，都快进化成温柔幼儿园大姐姐老师的风范，做着可能有不少小天使们看她更像是不怀好意金鱼婶的事，譬如脸贴小奶猫颊侧什么的，但实际上月子目前还能够坦然对天发誓：这个阶段、在一个小孩子还只有7岁的时候，她对人家是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毕竟把人鼻子啄木鸟似的往小奶猫的肚子上怼，太粗暴了的话、那可是会害死小猫的吧啊喂！

        “能帮助到别人的话，我也会感到高兴。”其实不光是人，只要是生命，哪怕只是一些小动物，力所能及的时候，继国缘一都会伸手帮上一帮，属于是性子特别温柔的烂好人。

        若按九宫格阵营划分的话，缘一大概是守序善良到中立善良那一卦里的，或许偏向中立善良的程度更大一点。

        所以即便在原本的命运轨迹中，他后来成为了猎鬼人，但在斩杀恶鬼的时候，继国缘一也没有什么特别憎恨和厌恶鬼的个人情绪，反而是觉得对方成为了鬼是件很悲哀的事：放着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去成为鬼，然后夺人性命，制造更多的悲剧。

        “那我可不可以拜托缘一帮我一件事呢？”最擅长投人所好的月子大恶魔，一听这话，尖尖的三角尾巴都兴奋地原地起立了唉！

        好孩子最好拿捏了哇！恶魔尾巴在背后蛇形摆动的妖王大人紧接着说：“缘一也有感觉的吧，我的身体特别特别冷，比别人都要冷许多。”

        虽然别人的体温对继国缘一而言也是有点冷的，至少不是像他自己那样的温度，但月子大人无疑是比别人体温更低的“人”没错了；小孩子又再次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个情况，何况他还能清晰地看到大人体内那一整套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血液颜色、脏器运作和生理变化等等。

        “我生病了呀，”并不知晓继国缘一的眼睛所能够看到的，是通透世界中一览无余的生物内部运行状况的妖王大人，无疑是在用一种她最惯用的偷换概念方式、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我的体温这么低，别的孩子如果和我一起睡的话，大概很快会因为太冷、而染上风寒病倒的吧？所以啊、这个世界上，能拯救我的，就只有缘一你啦。”

        后世的7岁小孩，大人如果一本正经和他谈什么救扶帮困之类“大义凛然”的话题，刚上小学的孩子才不会鸟你呢；但若是放到五个多世纪前13岁就能结婚算是大人了的霓虹中世时代，一般穷人家出生被迫早慧或是天生早慧像缘一这样的孩子，可能是真的会一本正经答应下来的。

        至于答应了之后能不能好好遵守、以及能够遵守彼此之间的约定多久，那、那就要看孩子个人的本心和本性啦。

        然而继国缘一无疑是可以好好遵守承诺、并遵守一生的那一卦人，君不见小缘一和他哥说的那句“会把这根笛子就当成是兄长本人”、然后就随身携带了一辈子的那股认真劲儿……

        总的来说，这种死脑筋、终其一生都会守信的好孩子，就是妖王大人最最喜欢（骗）的那一类孩子；因而被她带回宋民村的，除了身高达标、头脑和性格方面都没有什么重大缺损（类似鬼王大人那样极度自我、偏执、喜怒无常）的孩子，其余几名被“法外开恩”带回根据地的、皆是这类身高方面虽然差一点，但性格方面都如此认死理并对“饲主”忠贞不二的好孩子。

        什么？你们问之前的小野寺少年不也信誓旦旦“最爱”月子大人了吗？为什么不收？

        哎呀哎呀，妖王大人一定会回答你们：因为他口口声声“最爱”的、其实是那个拥有着强大“法术”力量的“月子大人”，说白了就是一种慕强心理，对于绝大多数人类的这种心理有着非常清醒且深刻认知的月子，最最看中的完全不是这种相对常见的孺慕之情、或是对恩人的感念之情。

        本质上和无惨大人一样是属于“贪得无厌”那一类人外生物的大妖怪，最想要的是那种真正纯良纯善、不看重也不畏惧她非人力量、能坚持本心的同时还能无底线包庇她的好孩子。

        用个简单好理解的形容来打比方，就是那种脑子有冰的富豪，骨子里头就喜欢找那些“不看重我钱”的女人，一旦被他认定一个女人是冲着他的钱来的，那妥妥就是短择玩玩的，没戏；同时，还要是类似缘一那种：即使兄长变成了鬼、我也下不去手干脆利落地一刀了结他，砍死了亲哥之后自己再从容咽气老死之类的……立场不完全坚定的“烂好人”——否则若是像丧尸电影里那样队友一被丧尸咬了就马上打爆对方的脑袋，就连一点可能会是良性变异的机会都不留给队友的“正义伙伴”，妖王大人她同样也是敬谢不敏的。

        反正作为一个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清楚、暂时来说还是寿数无限的“大妖怪”，月子有充足的时间去验证那些曾被她“寄予厚望”的孩子们，将来长大后是否会一点点长歪成她预期以外的样子；百多年的时光下来，脑子从来就不笨只是偶尔会脱线的妖王大人，当然也有总结出来不少她自己逐渐摸索出来的门道和规律一类“看人准则”的经验之谈，所以她今夜才会“故技重施”，想要在缘一身上也作出新一番的尝试。

        被妖王大人搂在怀里的小缘一歪了歪脑袋，大大眼眶中的双眸同时转向一侧、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月子的侧颜——层层叠叠的青色血脉与蓝色的肌理，交织而出了如夜色般美丽的午夜蓝，比寻常人迅捷无数倍的神经元信息彼此传递的过程中、不时闪烁出如群星般璀璨的银白色光点和火花，月子大人的眼眶内、那对荧蓝色的眸子，此刻正如同双月般闪耀在午夜蓝色的星夜之中。

        多么与众不同的美丽啊，今晚的月亮大概是躲进了她的双眼之中吧……

        对人类皮相的五官美丑毫无认知和判断能力的继国缘一心中如是想着，他小小的身子忍不住在妖王大人的怀里转了过来正面月子，伸出了两只肉乎乎的小手，火热的掌心贴在了月子双侧凉凉的脸颊上。

        “我答应你，”7岁的继国缘一满脸认真地说道，“我会好好带给你温暖，一直到你的病好起来为止。”即使他的眼睛看不出月子大人的身体有什么病灶，以至于她的体温始终维持在远远低于正常人的水平；亦或许是因为对方的血液肌肉脏器都是蓝色的、都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他才没法用普通人的标准去衡量她的身体状况。

        但是没关系，继国缘一心想，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这种被坦言告知：“是只有你一个人才能办得到的很厉害的事”，对小孩子而言，多半听了之后都会是非常开心的——按照月子的经验总结而言的规律，似乎对未来的初始呼吸开创者，也同样行之有效呢。

        所以说，因为“主人”有新猫了，从此开始喜新厌旧了的话，难道无惨大人就即将要成为惨遭冷落乃至弃养、嗷嗷叫着被扫地出门的小野猫了吗？

        那当然不可能！这不、无惨大人跟女妖怪的最新约会（炮）的时间和地点都已经确定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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