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当个小孩儿多好
大业九年,三月初四。
隋炀帝杨广从洛阳出发,沿运河而上前往涿郡,共率军民百余万众,名曰骁果,亲征辽东。
帝不在京,有元德太子次子杨侗留守洛阳,元德太子第三子杨侑留守长安,各留一位尚书在两位幼王身边辅佐,好似万事可安。
大军以礼部尚书杨玄感在黎阳监理军需运输,吸取第一次远征高丽粮草短缺的问题,杨广命卫尉少卿李渊亲自前往怀远镇替前线督运军粮。
这个怀远镇是什么地方,江绫还不能具体的在地图上标出来,只知道它远在大隋的边陲,是整个隋朝距离辽东前线最近的城镇,也是罪犯常被发配流放的地方。
可想而知,那地方有多偏僻和穷苦,窦氏不舍李渊独自前往,非要跟随大军一起出征,李渊拗不过只能同意。
可这窦氏要走,奴仆婢女哪有不跟着伺候的,窦氏身体不好,李世民哪会舍得母亲独自跟去,自然也要随行,新婚夫妻形影不离的,长孙氏就也得跟着走,那小妾万氏就不乐意了,闹着李渊说她儿子也得去。
好家伙,李稚诠也才十岁,李世民好歹跟到前线还能为父分个忧什么的,他小屁孩能干什么呀,李渊也是真敢同意。
再加上护送的士兵,这拖拖拉拉的一堆人随行,速度肯定不比精兵,皇帝又不可能专门给他们安排一艘船走水路,陆路跟着自然会比大军慢不少,李渊也只能说跟着家眷走一段,后面还是要快马加鞭先去怀远镇报到的。
刚走出到渭水河畔,窦娘子就说停下来歇歇,正好也是中午,顺便再吃点东西。
李世民寻了个土地没那么湿软地方,找了几个兵甲搬了块石头来给窦氏歇着。他自己就没那么讲究了,拿了匹旧布叠了又叠垫在地上给媳妇,生怕把媳妇衣裙沾脏了,而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牵着马走到河边,等他的爱马喝水。
江绫也没啥讲究,不管脏还是湿的就往地上一跪,反正裤腿脏了总比屁股脏的好吧。
结果窦氏刚拿到粮食还没吃两口就说肩膀疼,邕娘子推了一把正狼吞虎咽的江绫,道:“你去,静个手来给主母揉揉。”
人活在世,多少都要有一技之长,江绫想通了这一点后,也就顺理成章的摸清了自己在这个团队中应该处的位置,借用自己上辈子陪老妈去盲人按摩店的经验,学着人家的手法给窦娘子按的还挺舒服。这下不可取代的地位是有了,就是对肚子不太友好。
江绫留恋不舍的放下手里的馍馍,味道真的很好,咂咂嘴还有甜味。
旁边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的李稚诠看着江绫没能啃完的那半块馍馍多少有点咽口水,可被江绫发现了又扭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
直到那半块馍馍出现在他别过去的视线里。
“给你。”
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出现又消失。
李五郎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那人已经把馍馍往他怀里一塞然后提着裙子跑走了。
真是的,难道她不知道在祠堂偷吃祭品害她被责骂的人是他吗?
——她真不知道。
刚刚开春的季节,渭河里的水还有几分透骨的凉意,江绫呲个大牙闭上眼睛,才鼓足勇气把沾满了油水的手放进去涮涮。
河水清澈,宽阔又柔和,轻柔柔的抚过每一寸肌肤,留下一丝痒意,亲切的像极了那条从小陪着江绫长大的汝河。
她有多久没想起汝南了?
江绫一阵恍惚,好像都快把那样的好日子归到上辈子里去了。
也不知道她藏在小院里的那些压岁钱还在不在,不过那么明显的位置,应该很容易就充公了吧。
在身上随便抹抹擦干了手,突然脸上有一滴被水花打到的凉意。
看不远处,是李世民在跟走过来喂丈夫吃东西的长孙氏闹着玩,长孙氏护着油纸包好的馍馍往后躲,不料掀起的水花误伤到了江绫。
江绫走到窦娘子身后,长孙氏也紧跟其后的跑了上来,告状:“阿娘你看他。”
结果身后的李世民一甩手,何止“欺负”了长孙,还甩了窦娘子一个激灵。
笑:“哎呦,这孩子。”
——身后江绫默不作声的擦了把脸。
她尽职尽责的在窦氏肩膀上用力的揉捏按摩,很快叫她放松了下来,长孙氏注意到婆婆不舒服也上来关心,看见江绫手法有效,便在一旁悉心请教了起来。
不同的是,江绫这个师傅“肚中空空”,而徒弟却时不时的有李世民我一口你一口的投喂吃的。
江绫尽力不受其扰的说道:“人的经络中是有一股精气在流动的,这股精气支撑着我们,如果不通畅就会生病,所以时不时的就要帮这股气流到四肢百骸去。像我这样推,气上升至颅顶,使人容光焕发,往下顺,气沉丹田动作有力,拍压揉捏点,可舒缓皮肉,通畅十二经,人自然舒服得恍如新生,这可以问娘子,每次我做完推拿有没有觉得周身畅快?”
配合江绫演出的窦氏非常给面子的说了声:“是的,是的,可舒服了。”
江绫嘿嘿的笑笑,更卖力的捏了起来。
好在她穿越前听过几个骗子添油加醋一些中医的理论,而现代中医又有不少是从古代传下来的,虽说她也不确定哪些有在唐代以前成书,不敢不懂装懂,但选一些掺着真假一起说忽悠人总是可以的。
长孙氏又道:“妾曾听说昔日先帝宫中宣华夫人善针灸与推拿,手法奇特,皆是习自杏林游医孙思邈的缘故,瞧着妹妹的手法不多见,反倒还有几分传闻中的样子……该不会妹妹曾得过这位医师的真传?”
“嗐,没有没有,我哪可能见过这等人物。”
“那莫非是跟过哪位游医学习,妹妹这医理见解,我读医经,还有后汉末年名医张仲景所著伤寒杂病论,都没有听过如此论述。”
“额……倒也不是学过。”
糟糕糟糕,忘乎所以的忘了长孙皇后是个什么都学的学霸了。
江绫犹豫了片刻,但是她就算现在立刻坦白其实自己不通医经好像也不能从轻发落了,只能继续胡说下去。
“其实是这样的,我幼年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我爹爹请了一位修道的真人为我看病,那真人来无影去无踪的,还在梦中与我对话,教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又传授了我爹爹几个助我康复的妙招就神奇的不见了,也没能留下姓名。”
“就是妹妹如今的手法?”
“正是。”江绫义正言辞的回答道,“不仅如此,我还学会了看相识人的本事,只要你报上名来,我就能说出你未来是什么样的。”
江绫歪歪头,去探窦氏的表情,她如今也是出师的很,同她那教授一样忽悠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全学点坏东西,惭愧,惭愧啊。
好在窦氏她们听完这段纯原创的论文,并没有发表什么质疑,信奉佛教的长孙氏甚至还在一旁频频点头。
道:“原来世间还真有这样的奇人。”
这叫什么,这叫封建迷信害人,这叫“无知”的年代,往往都愿意听一些新奇的事物,在理论形成之后,新鲜的可能会颠倒你三观的东西就不那么容易被接受了,当然这套道理放在人身上依然适用。
所以只有单纯的李稚诠提出了勇敢的质疑:“可你家不是流民嘛,怎么还请的动如此高明的道人。”
“额,那个成为流民之前还是有一点点钱的嘛,而且人家道人出手帮忙都是为了行善积德,不是为钱。”
“哦。”李稚诠半信半疑,“可你耳朵怎么红了。”
只听一直没发话的李世民没忍住嗤笑出声。
江绫有点脸热,瞪了李稚诠一眼,万分咬牙切齿的答道:“我热的。”
“哦。”
李稚诠记仇的挪挪位置,离江绫远了一点。
休息好了,大部队继续往前走,景色却越走越荒芜。
古时候的城镇不如现代村庄连的一片一片的,那时候的人要紧邻河流,居住在土壤肥沃的地方,贫瘠的田地会被放弃,所以多的有开阔的荒地。
小的城镇他们不能去,容不下他们这支百余人的队伍,大的城镇又可遇不可求,难免就碰上三两天都露宿野外的情况。
好在一路还有李稚诠跟江绫这对“还不懂事”的孩子互不相让的逗趣解闷,还有长孙氏与窦氏这对婆媳聊不了两句就搬空墨水的引经据典,以及李世民时不时从不知哪里摘来的汁水四溢的野果子给这一车外加邕娘子五个妇孺解解渴。
——虽然江绫严重怀疑李世民仅仅是想给长孙氏吃而已。
三月中旬的时候,他们走到了上党县,曾经也叫做潞州的地方,没错,就是隋唐演义里秦琼卖马的地方。窦氏的意思,可以在此多逗留几也天。
不是别的,马车叮铃咣当的晃一天,什么人也挺不住呀,终于路程走了一半了,自然要多休息几天。
有床的日子就是舒坦,江绫一觉睡到大中午,虽然是跟柳息和邕娘挤在一起的,但是醒来一摸,却发现人家俩的被窝早都凉了。
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走出来,头顶突然飞来一箭,差点被射穿个洞出来。
“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起晚了对不起,不要这样,别……杀我?”
江绫捡起那支怼在墙上又落下来,因为她下意识的抱头蹲下而砸在她背上的“箭”?
多少有一点点怀疑人生。
“没装箭镞的。”李稚诠喊。
不瞎,看见了。
李稚诠又说:“你好能睡啊,我都和兄长练了一个时辰的箭了。”
江绫握拳,但是打不出去,因为他说的有道理,而且他身边站着李世民。
也不知道是谁惯的,可能是李世民吧,李稚诠现在半点没有被李元吉欺负时候畏畏缩缩的样子了,反倒开始有几分“我有兄长”的骄傲感。
小孩儿不就这样吗,这样多好。
看见李世民一只手揉了揉李稚诠的头,另一只手拿着一张大弓,然后揽着他拿着小弓的弟弟,道:“我们继续。”
说着,又拉着李稚诠摆好了姿势,对准那个李稚诠刚刚没瞄准的靶。
江绫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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