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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授课


阿柒今天起了个大早。

        走时,天色尚未大亮,她收拾好一切,登上脚踏车前往城西古平街五十四号。

        昨日,兄长从外边回来,便兴奋地告诉她,他已经帮她找好数算先生了,还是书院里专门教数算科的先生。

        唯一叫阿柒有些诧异的是,那位先生明确指出要阿柒一个人去,不能带侍从书童。

        但是一想到书院先生脾气向来古怪,阿柒倒也没有多想。

        青衣虽然伤心自己不能陪着,但是最后还是为自家姑娘高兴,在她眼的里,书院里先生都是神仙,撒豆成兵的人物,若能得到他们的指点,可是三生有幸。

        因此昨天夜里给阿柒收拾东西,准备好纸笔书册,就怕出了什么纰漏,给先生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宋朝时也强调过这个问题,要求她务必不能冲撞那位陆先生,对方能来教她数算,已算大恩。

        大概一刻钟的车程,阿柒便寻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栋再寻常不过的民宅,连牌匾都没有挂,唯一能探知对方身份的,只有上面的门牌号。

        阿柒也不敢多和那家仆套近乎,一路上寡言少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从外看这座宅子,确实没有什么出彩之地,可阿柒一进来,就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虽然没有什么奇花异草,可抄手游廊里的假山枯荷的摆放却有着一种奇特的美感,清晨时候,树枝桠上响起的鸟叫声清脆悦耳,湖风拂面,一景一物无不令人心旷神怡,沉迷其中。

        转过一个拐角。

        “公子,这便是此次先生授课的地方了。”家仆止步,轻声介绍,便悄然退去。

        出现在阿柒面前的,是大块大块从房檐垂到地上的白纱,随风轻轻飘荡,好似舞女的面纱。

        她深吸了口气,捞开一层层白纱,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约莫走了几米的样子,阿柒看见在水边游廊下的西府海棠前摆着一套黑木桌椅,走近去看,桌面上工工整整地摆着纸墨笔砚,但是旁边却并没有人。

        阿柒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咽了咽口水,拽紧了肩上的背带,绕着白纱走了一圈,却仍旧没能看见人影。

        她心里忽然就打起了退堂鼓。

        可还没让她行动,背后却忽然响起一道男声。

        那声音好似山谷间穿梭的山风,大河水面下难以看清的暗流。

        “你就是夏棋?”那人说。

        -

        阿柒闻声猛地转身,只见不远处飘荡白纱前正立着一人。

        那人身着素白的宽大道袍,手捧一盏做工精致的煤油灯,朦胧的灯光好似一层薄纱,模糊了那人的身形,架在鼻梁上的银丝框琉璃镜反射出亮眼的大块光斑,让人难以看清后面的情绪,周身带着一股出尘仙气,叫人见之难忘,难以忽视。

        水边开得绚烂的西府海棠随风飘下数以千计的白色花瓣,纷纷扬扬,如腊月飘雪。

        阿柒在听到这人声音的一瞬间,便觉得这声音好生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陆先生好,小人正是夏棋。”不敢多看,阿柒低下了头,“是在下表兄叫小人来此聆听先生传授课业的。”

        那人走到桌前,将煤油灯置于桌上,轻轻应了一声,“先来此坐罢。”

        待阿柒走上前去,才看清那人的样子,恰好湖面微风吹来,那人镜片下眸光似酒水般清冽,乌发微散于额前,一时间竟叫人移不开眼睛,隐约间,阿柒还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药香。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阿柒在心里惊呼。

        魏泽言见阿柒不动,微微蹙起眉,“怎的了?”

        “啊?没、没什么。”阿柒从花痴里醒来,赶紧走上前去,刚想将挎包中的书册拿出来,却被人止住。

        “不必,我授课从不按这些书本讲。”他平静地说。

        阿柒诚惶诚恐地坐下。

        “可知从一到一千的数序?”他站于一旁,问。

        阿柒用力地点头,这些简单的东西她还是知道的。

        魏泽言又问:“鸡兔同笼问题可知?”

        阿柒又点头:“知道。”以前夏棋有问过她这种问题。

        “勾股定理可知。”

        “知道。”

        “等差等比及其求和问题可知。”

        “知……”阿柒蓦地收了音,讪讪回道:“这个不知。”

        他顿了顿,“那就从这个开始讲罢。”

        阿柒点头如捣蒜,“好的,先生。”

        “这个问题是由潜溪先生首次提出的。”那人声音天生有一股魔力,叫人忍不住集中注意力全心聆听。

        魏泽言接着道:“当时正是大燕与齐国争夺岱岭战况激烈之时,两国皆伤亡惨重,尤其是我大燕,因为不适应锡山镇潮湿闷热的气候环境,士气低沉。

        “于是,祖帝最终选择与大齐谈判划分地盘,但是在谈判过程中,两国却在盛产优质铁矿的锡山镇的归属上有了分歧,眼见谈判即将进行不下来,潜溪先生向齐国数算大师兼齐国第一谋士黄加志提问,原题为:‘棋盘三百二十四格,首格置米一粒,次格置前者其一倍,后续皆按其律置之,摆满围棋棋盘即可。贵国可将该盘所得米数之和与燕易锡山镇’。

        “在世人眼里,锡山镇满山的优质铁矿绝对比那一棋盘米粒要贵重得多,齐国于是一口答应,决定计算总数后进行交易,而燕国朝堂上得此消息也是对潜溪先生一片骂声,只有祖帝力排众议,一意支持潜溪先生。”

        “那后来呢?”阿柒听得入迷。

        魏泽言轻笑一声,继续道:“可这场看似再简单不过的计算,最后共花费齐国智谋团日夜不停计算了总共一个月,都没能得出最终结果。”

        阿柒睁大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魏泽言看了看阿柒,“那你可还知最后齐国若要与大燕以米易地所需多少米粮?那是你绝对想不到的数字。”

        “天下人吃一亿年也吃不完其万分之一。”

        -

        阿柒花了好久时间,才从这个惊人的数字中缓过来。

        这个答案是令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那最后呢?”阿柒喘着粗气问,“齐国不可能拿得出那么多粮食?”

        魏泽言平静地说:“自始至终,潜溪先生就没有想过真的要齐国拿粮食来换锡山镇,在他眼里,无论对方能否拿不拿得出这些米粮,锡山镇都要划入大燕疆域。”

        阿柒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这是潜溪先生的缓兵之计?”

        魏泽言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温和地点点头:“不错。”

        “潜溪先生暗中调集骑兵,只不过三日,就成功包围三万齐军,而齐国援兵因为不察军机,直到第七日才至,而那时,黄加志已经缴械投降,而连同锡山镇在内的岱岭在内的疆土尽归我大燕。”

        阿柒忍不住赞叹:“潜溪先生不愧是‘世间第一奇才’啊!”

        此时她没有注意的是,魏泽言在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悲慨。

        接下来,魏泽言开始从简入手讲述等差等比最基本的特征和问题讲起,把原本枯燥无趣的问题讲解得简单易懂,阿柒也有一定的数理思维,学起来也学得飞快,哪怕遇到什么难懂的点,经过魏泽言的一番点播,也能迅速理解并且融会贯通。

        魏泽言清冷的眉目都慢慢变得柔和了许多。

        时间过得飞快,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魏泽言给阿柒留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休息,并未布置课业,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间午睡的屋子,里面有一张床,上面有干净未被使用过的被褥。

        “书院一向有午睡的规矩。”魏泽言说罢,便传来侍从江左,带阿柒去吃午膳,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离开。

        阿柒吃饱喝足后,刚要躺上床准备休息,脑子里忽然就响起了几个字。

        她愣了许久,慢慢地念道:“不是吧……”

        这位给她授课的陆先生的声音,怎么和前些日子在车内告诉她,书院入学试具体日期的云麓先生,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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