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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诬害


  崔灵素静静地伏在地面上。

  端王曾告诉她,天子不似诸人眼中那般暴虐,却也并不是一个胸怀宽广之人贞夫人李妩生前的确同他们兄弟不干净,可他明知是此却也忍得,由着陆银屏拟了谥号抬了位份。

  或许在天子身上,宽容与狭隘是有度的,然而这个“度”究竟在哪里,应该只有他本人知道。

  然而端王可以确定的是,天子宠溺陆银屏是真,不容她背叛也是真。谁都可以背叛他,陆银屏却不可以。

  所以,她选择将这件事当面公之于众她要截断天子后路,即便他有袒护之意,也不会不顾汉臣阻拦选择对陆银屏置之不理。

  其他人怎样都无所谓,她只要陆银屏死。

  只要陆银屏一死,她就能…就能…

  崔灵素控制不住地抬起头,望着马上的那个身影。

  高眉骨,金眼瞳,青白皮肤,淡樱薄唇她脑中不止一次地细细描绘过这张面孔。

  拓跋渊,元烈,秀奴…她应是最早知道他秘密的人。

  即便自家二哥容颜冠绝天下,可少女心中总会出现这张面孔,它在不经意间倏然撞进她心底。当偶然间发现面孔的主人是男儿身后,自此成为一直以来无法抹去的执念。

  鲜卑人个个刚强勇猛,身材又偏高大,是以兄长崔煜并未发现那女奴的真实性别。

  男子终究是男子,粗枝大叶难以发现细节,而她却是知道的。

  一朝入宫,本以为是绝了自己的念想。天可怜见,再次让她见到那张面孔。

  圆钝的眼角经过岁月的拉扯后变得狭长,这是这张独一无二的面孔上最大的改变。只是他变得更为高大,神色也带着帝王惯有的疏离与莫测,更加叫人猜不透过去的他做过什么、如今的他想要什么。

  她牢记的面孔的主人已经不记得她,这没关系,谁能记住年少时有过数面之缘的人呢?

  只是宫中日月长,在呆了数年都毫无变化的魏宫,却因陆银屏的到来而掀起一阵热潮原来他那张看似寡淡的面孔也有松动的神色,原来他那双金瞳之下暗藏的是痴绝的狂热,原来从前种种不过是隐忍的伪装,原来他喜欢的是那位无德的掌上明珠。

  除了家世样貌,陆银屏究竟还有哪里好?

  这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好在如今证据确凿,天子为制衡鲜卑大臣时常要仰仗汉臣,如今他们一起联手,不愁搬不到陆家。

  马蹄声嗒嗒,天子策马渐渐行至众人跟前。

  “你说的那个‘奸夫’不是旁人,是朕。”

  崔灵素倏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那张面孔浮现在她瞳仁之中,往日漠然的神色也多了几分讥讽。

  “朕与贵妃感情甚笃,纵然分别一日也难捱。”他言辞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开她的心,“朕趁夜出城行至鹿苑见贵妃,因皇子年幼,唯恐他发现端倪,所以移驾偏殿…直至天亮前才离开。”

  见诸人一脸不相信,李遂意又上前拱手补刀:“奴还道怎么一晃一个人影过去,瞧着有些像陛下呢,原来还真是…当时奴还同王侍中说,陛下政务繁忙,怎会这个时候来鹿苑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有谁不信?

  可重点是如今他们搞了一出大动静,抓奸居然抓到天子头上下了天子脸面不说,污蔑嫔御与人有染,想来他应不会善罢甘休。

  这厢拓跋珣还在琢磨那次去鹿苑父亲半夜什么时候来的,那边的裴慕凡已经笑折了腰。

  “崔旃檀是个妙人,没想到全家的心眼儿都长他一个人身上了崔灵素看着机灵,怎么就这么笨呢?给人做筏子强出头,没想到自己却折进去了。”他随口问玉姹,“你说,这世上真有这样痴傻之人,竟心甘情愿冒着被处死的风险也要扳倒别人?她图的什么呀?”

  没听到玉姹回话,他扭头去看,正好瞧见玉姹托着腮在看他。

  裴慕凡眉头又是一皱,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拧过去。

  “我看你可以,你别看我,省得我再刺挠。”

  一旁的王晞见了这场面,有些指着外面跪在地上的崔灵素忐忑地问他俩:“这女人同端王和小李嫔是一伙的,差点儿叫人杀了全嫔,如今见陛下回来她倒是装起好人来了!我这就下去告她的状!”

  不等她提裙摆下车,裴慕凡便拦住了她。

  “这会儿还不到时候。”他道,“等时机到了你再去,给他们添一把火,不愁烧不死这些人。”

  王晞点点头,继续等着看好戏。

  陆银屏这事儿还未翻篇,诸臣已经看得出天子面上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悦。

  可人已经跪在了阊阖门,此时还能说自己是被人要挟逼迫才来上谏不成?如此一来,从前的事情被揭发出来,全家上下都要跟着受连坐之罪。

  “可镇南大将军藐视君威,纵火焚宫,妄图入太极宫挟持皇子;梁国公无视法度仗势行凶,”殿中尚书张浒膝行数步来到他马下,再次扣头悲声道,“陛下!外戚不可不除啊!”

  但凡又有一个人起头,后头自然便有人跟着。

  随着张浒的发声,其余人也跟着伏地哀声道:“还望陛下铲除外戚,还社稷安宁!”

  天子单手拢着拓跋珣,仰头看向日头此时已近午时,正是一日中阳气最盛的时刻。

  他因担心儿子的安危整夜跋涉至今,还未曾落脚休息,便被截在宫门前进也进不得。

  拓跋珣见他眼睛闭阖,说不上来地有些畏惧,还有些期待。

  “父皇…”拓跋珣贴近了他道,“佛奴在看着,父皇还有没有要教给佛奴的?”

  拓跋渊睁开眼睛,眸光溢彩间轻笑一声。

  “今日便再教佛奴一课。”

  说罢,他将拓跋珣拢在肩头,望着伏地长跪不起的大臣们,缓缓说出一段尘封许久的往事。

  “太祖在位时,招安前凉名臣金曼璋,擢其太宰一职。时恰逢禁酒令,因在金曼璋府上搜出覆蕉,只得杀一儆百以儆效尤。金曼璋跪发毒誓,自己不知情,然而…”天子淡漠的金瞳转到他们身上,慢慢道,“他的门生秘密上报天听,指证金曼璋常年向大齐购入覆蕉。”

  他望着那些人颤抖的脊背,讥讽似的问:“张大人,朕说的对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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