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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离开


邓斋回到清远轩时刚进院门就听到屋中梅清难以掩住的阵阵咳声,他赶忙快步进屋,梅清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无波,右手拿着绣着梅花的方帕捂住口鼻。

        他听到门口的声响,微微起身,双手扒着榻沿,指尖发白,笑道:“如何,将玉佩送到永乐手里了吗?”

        邓斋双眼泛红,强忍泪水,有些哽咽:“小的已按大人所说将玉佩的事讲与长公主殿下了。”

        梅清听后松了口气,想起身却有些失力,他额间泛起密密麻麻的汗水,邓斋赶忙上前扶住他的有些瘦弱的肩膀,没忍住哭声,泪水滴落在梅清的脖颈,梅清感到冰凉一片,他现在眼睛已慢慢变得无法视物,再加上如今病情反复,他凭着直觉拍了拍邓斋的手:“哭什么?我还能撑些时日。”

        梅清本想自己前去将玉佩交于永乐,可奈何今夜那毒有些熬人,他现在身体仿佛有千万只虫在同时撕咬,头痛欲裂,严重之时口不能言,实在无法支撑前去相送,才派邓斋前去相送,只愿永乐不要怪他就好。

        邓斋突然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首,嘴里哽咽着:“大人,大人,您就告诉长公主吧,不要在自己熬了,您为皇家已经付出太多了,如今连命也要搭上,您这么做,真的值得吗?若不是那年少帝……”

        梅清听后连咳几声,慢慢平息后第一次厉声厉语打断他道:“邓斋!”

        这么多年邓斋是第一次看到梅清如此疾言厉色,如若是往日他一定跪拜认错,这次他泪水浸满双眼倔强的望着他自幼时就开始服侍的人:“侯爷,您若是走了,小的怎么办?小的从七岁就来到您身边,看着您风风雨雨到今日,小的……舍不得您。”

        梅清看着邓斋模糊的身影,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肩膀的颤抖,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他侯爷了,邓斋是侯府的家生子,自分到他院子里他们就再没分开过,陪着他挑灯夜读,陪着他上殿科举,陪着他去淮安,陪着他……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水牢中。

        他想伸手扶起邓斋,手臂却使不上力,他笑道:“好了,快起来,我还没死呢,别哭丧,好小子,怕下辈子没着落是吧。”

        他慢慢正色道:“等我死后,你去阳泉找柳河街上的正信当铺的吴掌柜,那年随太子去阳泉查案,我瞧你很是喜欢那里,我就给你买了处院子,本想是待你七老八十养老时再交给你的,谁知,提前了。”他末尾处笑了笑。

        然后他接着说道:“我在侯府老宅留了些银票,你是知道在哪里的,日后若是遇到情投意合的姑娘如愿成了亲要好生相待,若是想起我这个旧主,每到中元在阳泉带着妻儿为我上柱香便可。”

        邓斋早已泪流满面,他拿起一旁梅清喝剩下的参汤,起身哽咽道:“大人,参汤凉了,小的再去续一碗来。”

        有些寒冽的风从忆苦殿上吹过,那轮明月渐渐被稀薄的云挡在身后,李煦被李靖从睡梦中喊醒:“煦儿,煦儿,醒醒。”

        李煦揉了揉眼,渐渐看清四周,晃了晃头,看着倚在床上手中拿着《食野记》面上忍俊不禁的李靖道:“我怎么睡着了?都怪你,讲的什么啊?那白刺苋食是食得,我小时候随父皇去潮州去见燕军如今战功赫赫的罗骋将军时吃过,就是味道啊……怪怪的。”

        孙太医正拿来李靖的药,听后不知要作何感想,他眼睁睁的看着李靖殿下拿着本医书硬生生讲了一个时辰的山野美食,他知道皇家事不多说不多问,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可是……难道这就是位居高位之人的喜好吗?

        李靖合上书,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天色不早了,煦儿快回府歇息吧。”

        李煦蹭的站了起来:“我正有些此意,你还赶我?真是驴肝肺,你这破庙留不住小爷。”刚走了两步,突然不知为何有些心虚道:“那个……我要和皇姑姑去永州,一年半载不回来,你……你赶紧好了有空来看我们也行,皇姑姑很是挂念你。”

        然后不待李靖说什么便扬长而去,李靖望着李煦渐渐消失的身影,整个人僵住,眼睫下蕴着一片阴影,目光垂在地上,从方才的希冀变得慢慢黯淡,直至彻底灰暗下去。

        晨鸣初晓,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往日熙攘的闹市如今只有冒着腾腾热气与香味的烧饼摊开着,长公主府后门车马已经准备好,李煦一身劲装,神采奕奕的站在门外抚了抚他的马儿,绿芸指挥马夫将最后一件包袱放在车上,永乐披着一件云白色斗篷,未施粉黛,望着府里,问向身旁的邓斋:“梅清哥哥昨夜连夜去的城郊,为何我院里一丝消息都未得?”

        邓斋恭恭敬敬回道:“皇上派大人连夜去的,许是着急,大人怕扰公主清梦便未告知公主,不过大人让我留在府里送您和郡王爷。”

        永乐点了点头,不疑有他,梅清哥哥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虽说娶她是太子哥哥临终所托,他们这些年空有夫妻之名,但是永乐视梅清和太子哥哥一般无二,若不是梅清,她十多年前可能就郁郁而终,不会能有今日和煦儿重聚之日,还能去永州。她在成婚当日便告诉梅清如若他找到心上人想和离或是纳妾她都应允,每次梅清哥哥都会摇摇头,说会不辜负太子哥哥所托,照顾她一辈子。

        他们李家对不住梅清哥哥,令他身陷囹圄,本忠心为大邺李昀将他囚禁在淮安,与太子哥哥情同手足却让他娶了不爱的人,他还不计前嫌安顿了李昀,他们皇家世世代代对不住宁远侯府,她其实每次面对梅清总会心生愧疚,和离她提了多次,梅清哥哥总会一笑了之。

        她交代了邓斋要好生照顾梅清,临别托付给他一个平安符,说道:“这是我在云台寺为梅清哥哥求的平安符还望邓斋小哥帮我带到,愿他常康健,心如愿,他的恩情永乐一生铭记在心,若是有机会,我还会回凤阳看望他,在我心里,他是我永远的亲人,和离书我已放在我屋中,愿他能喜结良缘,儿女绕膝。”

        李煦这时上前笑道:“娘亲,这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以后也许也会回凤阳看望父皇,我还得等着分封地呢,到时候接梅大人去永州小住。”

        邓斋忍住哭泣,咽下酸楚,大人并未去什么城郊,只是今早还在昏睡,病情反复,一时清醒,一时昏迷,他按照大人的嘱托向公主撒了谎,大人的病过了发作之时便会如正常人一般,直至生命流逝,这几天,正是大人毒性发作。

        他看着绿芸扶永乐上了马车,李煦一声“驾”他们一行慢慢驶向城门,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不见,他慢慢转身关上了后门,鼻尖一酸,大人,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绿芸见永乐心事重重,一脸忧心的开口:“公主,您怎么了?”

        永乐不断地搓摩着手中梅清昨夜派邓斋给自己的玉佩,缓缓道:“绿芸,在离开凤阳前我们去一趟云台寺祈福吧。”

        清晨的城楼上风有些刺骨,李长乾长眉入鬓,一双丹凤眼眸色渐暗,长身玉立,田四拿着件斗篷不站在一旁,李长乾望着映入眼帘的景色,兀的笑了起来。

        田四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今日是长公主和高阳郡王离开凤阳的日子,他本以为今日皇上会阴晴不定,谁知他早早便来到了城楼上,只字未提长公主,神色却悦然。

        李长乾扶着冰冷的城墙,狭长的凤目微眯,“田四,你说朕是个好人吗?”

        田四不敢多言只讪笑道:“陛下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是大善人。”

        李长乾自然知道周围人都当他是城北徐公,他长叹一口气,道:“再给徐钟传信,快马加鞭半月内必须赶回凤阳。”

        他顿了顿,开口道:“徐坤的师父朕记得是玄清谷的济世医圣莫如风,交代他无论怎样找到医圣,朕重重有赏。”

        田四先是接令,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是老奴照料的不慎,您……您是哪儿生病了吗?”

        李长乾往下走去:“不是朕。”

        钟声静人,云台寺是凤阳城香火最旺盛的寺庙,懿德太子在时常常带她和李长乾来此处祈福,祈愿大邺国运昌盛,国泰民安。

        寺外的小师父在清扫门前的落叶,永乐走在石阶上心中渐渐宁静,李煦跟在身后难得没有上蹿下跳,安静的如这寺中的一草一木。

        绿芸扶着永乐步步向大殿走去,庄严的大佛立在殿中,一身袈裟的师父转着佛珠静静地站在一旁,院内都是诵经的声音,朱红的承天柱见证这这座千年佛寺,也见证着这千年的朝代变迁。

        他们跪在蒲团上,虔诚的默念心中所求,永乐紧闭着双眼,“愿大邺海晏河清,愿我所爱之人,都安康顺遂,愿我们母子余生安稳度日。原来世,我和太子哥哥还做父皇母后的孩子。”

        李煦静静地看着娘亲恬静的脸庞,也闭眼祈福道:“佛祖啊佛祖,我只愿我们一家人,我和爹爹娘亲能一辈子生活在一起,他们能重修于好。”

        永乐走出寺门,释然了许多,她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木然道:“煦儿,你去马车里等我,娘过会就来。”

        李煦只当她还想去寺里祈福,便没再说什么,下了山去。

        静觉见永乐四周并无他人,便走了上去,浑浊的双眼渐渐浮上一层高深莫测,他道:“阿弥陀佛,不成想竟与长公主殿下在云台寺碰到、”

        永乐不想多与他废话,便直截了当的开口:“静觉先生跟了我一路,想必也是身心俱疲,耗费了不少精力。”

        静觉面上缓缓一笑,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仿佛能窥探人心,他似是胸有成竹:“不知梅清大人的事,长公主殿下感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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