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家徐先生

昏暗的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虞恩两手被铐着，不自在地垂在膝盖上。

在听见响声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望向门口，欣喜、惊讶在一瞬间充斥在他的眼中。两人对视几秒，虞恩最后却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空荡的房间就剩下徐嘉洲和虞恩两人，这让脚步声听起来格外的明显。

徐嘉洲拉开椅子在他的面前落座，放下了手里的笔记本。

虞恩低着头，嘴角却划出了一丝讥诮的弧度，他原本还以为眼前这人兴许是个好人，没想到却还是他看走了眼。

“不管你信不信，我得到了通知，才知道你被抓进来的事情。”徐嘉洲随手翻阅着手里的案卷，语气平和。

案卷上记录了一些陆之行审讯的问题，几个问题被刻意圈出来在后边做了红色的标注。一个标注是：无不在场证明，另一个则是被红笔圈出的所谓‘认罪的音频’，后面写着‘动机’。

这些年的经历让虞恩不能这么快得对他放下芥蒂，但是眼中的戒备却减退下去了一些。

他垂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一字一顿，“今天早上，警察来找我。我们昨天的对话被录制了下来，因为那个所以我有了杀害姚枂的动机，警察以这个为理由把我抓了进来。”

徐嘉洲右手抓着一支笔在转，几圈下来那支笔顺势落在桌面上。

他的思绪停在‘被录制’这三个字当中，他对这种东西出奇地敏感，如果有不属于他的东西被放置在他的身上。那么他一定会发现，那么剩下的一个可能就是，被安置在了跟他一同前去的阮露白身上。

他眸色沉沉缓缓抬头，“看来，昨天没说完的故事，你也许要在这里说完了。”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恩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我真的……还可以再相信你吗？”

“除了这个，你别无选择。”徐嘉洲的声音跟以往一样，平稳地没有丝毫起伏。

他不是危言耸听，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警察相信证据，而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只有在他的判断里，眼前这个男人是无罪的。

虞恩的眸子有几丝颤抖，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但只能用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没有时间耗在警察局里面，一一还孤身一人在家，而且随时可能发病。

“我可以答应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但是在这之前，能不能让人去我家里一趟。我的妻子，她有很严重的心脏病，随时可能病发。”

徐嘉洲挑眉，没有拒绝他的请求，隔着一层玻璃示意那边的人去找人。

队里女同志本来就不多，加上最近法医那边也没什么事情。于是乎，阮露白就莫名其妙地被派去保护‘人质’了。

陆之行颇为好心把她送到了目的地，临下车终于没忍住丢下来一句，“徐嘉洲脑袋被驴踢了吗？还指望你这个抓只鸡都没力气的小胳膊小腿保护人质。”

阮露白难得没反驳，反而还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要不你来吧？”

陆之行赶忙摆手，“得了得了，我就算了吧。我还得赶回去，看你家徐先生到底准备耍什么花样呢？证据是他交上来的，结果这会儿又说人不是凶手。天才果然都跟女人一样，这么善变的吗？”

眼角微微一抽搐，阮露白扶着脑袋颇为头疼，“什么叫‘我家’徐先生？”

刚准备发动汽车的陆之行一听这话，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从半开的车窗探出脑袋来，朝着阮露白嘿嘿地笑，“别害羞啊，你们每天把我丢下自己手拉手去上班，良心难道就不会痛吗？不过好在我大度，那家伙难得一次开窍，我就勉为其难不去当电灯泡好了。”

看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且活得相当的不亦乐乎，阮露白简直连争辩的力气都没了，索性裹紧了围巾，转身挥挥手上楼去了。

白天的时候，这一片看起来更是分外的萧条。灰扑扑的街道，以及远远传来的挖掘机挖开地面的声音，让人莫名的烦躁。

阮露白熟练地上楼，有了昨晚的经历，她敲了第二声，门便很快被打开。

昨天她见到的，那个叫做‘一一’的女孩子很快让她进了屋里。她脸上是病态的苍白，端着杯子的手甚至都还有些颤抖。

缓缓将水杯推到阮露白的面前，“警察同志，实在抱歉，家里只有白开水。”

阮露白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朝着她摇摇头，“我不是警察，我是法医。”

女孩似乎有些惊讶，坐到了阮露白的对面，有些拘谨地绞着手指，“警局给我来了电话，说是虞恩请您过来的？”

“嗯，警局暂时有点事情需要他的配合，他担心你的病情，所以拜托我过来的。你不必太过紧张，”阮露白还是尽量让事情看起来，没有那么吓人一些。

女孩浅浅勾起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姓虞，你叫我一一就好了。我知道你这么说是为了安慰我，不过我天天跟他在一起，很多事情他不说，我也猜到了很多。”

“这些年以来，因为我的学业、我的病，虞恩一直过得很难，却还是咬牙坚持着。所以到现在他也还是恨着当初的那些人，可是我绝对不相信他会去杀人。尤其是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人。”

阮露白面上渐渐浮上一层复杂的神色，捕捉到了她话里面的重点。顿了几秒才问，“你知道……他跟姚枂的事情？”

她望向虞一一，可是她眼中没有吃醋，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毕竟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又怎么会被轻易地磨灭？

“我的病最近严重了许多，所以我只能每天在家休养，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去网络上搜索跟虞恩有关的新闻了。绯闻闹得很大，他是想瞒着的，只是没瞒住。

再加上那时候我病发，他送我去医院的时候被记者拍到，在那些记者‘兢兢业业’又‘实事求是’的报道里，他成了那个脚踏两条船的人。”

说话的时候虞一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不是愤恨却又有些不甘。

她垂着脑袋，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段时间之后他搬离了这里，跟姚枂住到了一起。但是每个月的生活费都会及时打到我的账上，我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他的，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苦衷。”

阮露白眉眼微敛，也许从那个时候，虞恩就已经在计划着一些事情了，虽然应该不是杀人，但是一定跟姚枂有关系。

虞一一接着道：“直到我无意中得知姚枂的父亲，就是经办当年那两起案件的警察姚楚彦，我才算是窥得了事件的全貌。我劝他收手，忘记那些过去。我们在争吵过程中，我的病发作险些危急生命。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大笔的钱给我做了心脏手术。也是从那之后的几天，我在电视里看到了姚枂死亡的消息。”说完这些，虞一一的嗓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

所有的事件被慢慢拼凑了起来，但是却还缺少了最关键的几块拼图。

等她再抬起头来，眼圈已经有些泛红。

阮露白有一个女孩鲜少会有的直男属性，那就是见不得女孩哭，以至于她即使心里没底但还是出声安慰道：“你放心，事情应该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的，昨天跟我一起过来的那个男人，他一定能帮虞恩找到证据，证明人不是他杀的。”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惊慌，她什么时候居然潜意识这么相信徐嘉洲了？

陆之行一路高速飚回了警局，匆匆停车就上了楼。

老白刚巧从审讯室瞅了一眼出来，就被陆之行揪住了衣领子，“嘿，里边怎么样了啊？那小模特是不是招了？”

老白摸了摸自己的小寸头，‘嗨’了一声，“哪能啊？还是跟开始一样，说人不是他杀的，不过这也正常，谁会承认自己杀了人啊。徐大神貌似还挺相信他的，还让我们把监控都给关了，手铐也给下了，还说出什么事他担着。”

就是因为这么个事，所以他才时不时跑去看一眼生怕出点什么事。

陆之行两手抱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以前上学的时候就知道徐嘉洲是个喜欢胡来的人，没想到现在工作了，脾性还是没变。只好亲自去了审讯室外面看了一圈，这才绕道去了三楼鉴证科。

鉴证科的小刘正对着显微镜观察培养皿里的东西，完全没时间搭理他。

陆之行索性自己去找了今早送来的录音，一回生二回熟的事情。他做得多了，没几下就找到了东西，还有边上附带着的检验报告。他粗略扫了一眼，大概的意思就是，录音是真实的声音，不存在伪造的可能性。

他捏着报告的那只手稍稍收紧，之前的瓶颈，以及这次的顺畅。总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像是……有人刻意在把他们往‘虞恩’是凶手那个方向带过去，甚至已经帮他们准备好一切了。

等小刘从显微镜里抬起头来的时候，陆之行已经拿着报告推门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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