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牡丹阁
十 牡丹阁
平康坊最著名的牡丹阁里人声鼎沸,这里便是平康坊花魁的居所。王孙公子,闲人看客挤满了精致的小院,大家都注视院子中央的歌舞榭,歌舞榭四下垂着淡粉色的轻纱,在红色纱灯的映照下如同一团艳俗轻浮的雾霭裹住了中间一个曼妙的身影。
李明真、李存义、霍炎和库赫德坐在一个精致的雅座里不紧不慢的喝着酒,库赫德探头探脑的看着那个身影,叹息道:“这个花魁娘子,每次都这样蒙着一层纱,让人看不清楚,可就这样只是弹上一曲,却也让人不由心神荡漾,她每天只接待一个客人,我们这样的,花了钱,却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无缘相见。有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真想上去一把把那些劳什子纱巾扯下来,至少看她个痛快,可是听说长安的贵族狎妓都很斯文,又怕人笑我们土,所以不敢造次。”他带着讨好的笑容看向李明真道:“相王,这次终于可以一睹花魁娘子的真容还多亏了您,听说这位牡丹姑娘,最待见的就是您了!”李存训差点一口酒喷了出来,李明真脸上如常的笑笑,并未回答。
霍炎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烦躁,瞪起眼睛踢了库赫德一脚,冷笑道:“一个平康坊的女人而已,瞧你那出息?难道现在长安城还有姑娘敢不待见你?”库赫德一本正经的道:“女人不论身份,只论好坏,我就是觉得这牡丹姑娘是一个好女人!”霍炎还要再说,花魁已经在小榭中拨动了琴弦,琴声悠扬,霍炎不觉一怔,库赫德嘀咕道:“今天弹的是个什么曲子,从来没有听过,着实好听啊……”李明真不紧不慢的微笑道:“是《长相守》”
“月宿枝头,清风无言斜倚楼,寂寞箜篌,弦音空弹落叶愁,夜映西洲,飞花如梦江自流,轻烟悠悠,金猊香冷独酌酒,只愿与君共偕首,魂梦不堪有怨幽,惊醒夜半凉初透,人影瘦,但愿终能与君长相守,不应终日凝眸,凝眸处相思不休,已是秋……”
花魁的歌声有着与周围轻浮浅薄的环境不相符的清澈明亮的余韵,如同清流袅袅注入听者的心田。库赫德等人竟然听得呆了。霍炎朝李明真看了一眼,他对花魁弹奏的曲子并不陌生,他曾经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听过这只曲子,那时他以为,这是只对他一个人吹奏的曲子。
看看一曲终了,李明真站起来,对霍炎道:“我们换个地方。”库赫德怔了怔,诧异的问:“怎么?要走了?不见花魁娘子就要走了?我都来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没有见到……难道相王也见不到吗?”李存义忍住笑道:“花魁娘子那是那么容易就见到的,光有钱可不行,不过咱们现在换去花魁娘子的绣房如何?”“什么?”库赫徳立刻又惊又喜的咧开了大嘴,还没等他说话,李明真拉了霍炎站起来,一个垂髫小婢走来,恭恭敬敬的施礼,细声道:“姑娘请殿下移驾。”李明真携了霍炎的手就走,李存义只好对还在发呆的库赫徳道:“走吧,库赫兄,相王是花魁娘子的贵客,你想见花魁娘子,跟着相王就好。”库赫徳如梦初醒的跟了上去,霍炎回头鄙夷的瞪了他一眼骂道:“来长安这么久了,还是个夯货。”库赫徳憨厚的笑着,凑近他道:“还是相王殿下威风,连干这种事情都那么有格调。老五,你好好学哦。”
几个人坐定后,有几个眉清目秀的婢女摆上酒菜,虽然是烟花之地,那些婢女殷勤之中却也有一股矜持,果然与别处不同,库赫徳也装出规规矩矩的摸样,片刻,就听见环佩叮当,香气弥漫,一个绝色的丽人扶着小婢的手摇曳多姿的分花拂柳而来。
霍炎眼前一花,这个花魁娘子与大明宫的女人不同,她系着葱绿地的花鸟纹织锦长裙,外罩鹅黄印花薄纱衣,肩上披一块绣着缠枝牡丹的云帛,莲足套着重台丝履,头梳高髻,髻上插犀角半月梳并镶满珠翠的金步摇,面上贴着精美的靥子,眉目如画,遍体幽香,果然堪比九天仙女,月里嫦娥。
花魁千娇百媚的向几人施礼道:“牡丹拜见相王殿下、纪王殿下,几位爷随喜。”库赫徳已经看得呆了,霍炎却还神色如常。李明真笑道:“牡丹不必多礼,且来坐下。”牡丹正要走到李明真身边,却见李明真丢个眼色,却是要她坐在霍炎身边。牡丹微微一怔,便知道李明真的心思,便走到霍炎身边坐下,纤纤玉手持了酒壶,为霍炎斟了一杯酒,奉于霍炎,柔声道:“牡丹为爷把盏。”李明真搭住霍炎的肩膀,对牡丹笑道:“你还不认识他,这是我兄弟卫国公霍炎………”牡丹这才真心向霍炎打量了一眼,不由赞道:“听闻卫国公独得圣恩,是大明宫新宠,今日一见,霍公子果然一表人才。”霍炎哼了一声,只是把酒一饮而尽。李明真见他有些不痛快,便岔开话题,只对牡丹道:“姑娘最近又练习了一些什么曲目,唱一个与我们兄弟听如何?”
牡丹微笑道:“就是前日殿下赐我的《长相守》还动听,其他也没有什么。”李明真道:“你喜欢我作的曲子,再给姑娘作就是。”霍炎听他们说《长相守》心里不知为何的更加不痛快,随口嚷道:“那就唱这个吧,我刚才没有听得痛快。最好在加个萧管伴奏什么的。”李明真瞅他一眼,见他微微噘着嘴,那嗔怒的样子可爱而动人。李明真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笑道:“好,就唱《长相守》,我来给阿炎吹箫助兴如何?”他离得很近,嘴唇似乎有意无意的扫过他的耳轮,霍炎一震,不由自主的就红了脸,正向李明真看去,李明真已经起身走向牡丹。
小婢摆好瑶琴,牡丹坐下,李明真也持了一管玉箫,两人琴箫和鸣的唱起了《长相守》霍炎杵着腮凝神静听,待又听到:“……但愿终能与君长相守,不应终日凝眸,凝眸处相思不休,已是秋……”几句时,心里涌上一种今生从未有过的惆怅,竟然不由痴了。
李明真和牡丹唱完了曲子,对李存义使个眼色,李存训会意,站起来拉了库赫德的道:“库赫兄,他们只会唱曲聊天的,无聊得很,咱们再去找些别的乐子吧。”库赫德一愣,随即憨厚的笑道:“说得也是,老五,你在这里玩着,我和纪王殿下去逛逛。”霍炎一怔,问:“为什么啊?”话一出口,自己突然明白了李明真的用意,脸一红,竟然不知该如何与库赫得答话,库赫德安抚的拍拍他,和李存义走了出去。
出了牡丹阁,李存义突然道:“库赫兄,你不怪我吧?”库赫徳憨厚的道:“怎么会呢,花魁娘子那样的仙女,我能看上一眼,听她唱唱曲子,已经是福气了,不敢奢求别的。”他顿了一顿,慢慢道:“我们不过是长在边关的粗人,我知道,大明宫的很多人嫌我们土,看不上我们。说实话,长安这样的地方也许不适合我们待,当初我们离开高昌的时候,铁勒大哥把老五托付给我们,所以只是为了老五,我们便也待得下去。”李存义见他说得诚恳,心里也不由感动,道:“库赫徳兄,你是个好人,也是最忠诚的朋友和兄弟,霍炎会以你们这帮兄弟为荣的。”库赫徳笑了,眼里居然有一点湿润,对李存义道:“纪王殿下待相王也是如此啊……”
霍炎眼睁睁的看着库赫徳走了,心中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掩饰似的把面前的酒喝了,勉强嚷道:“你们长安的酒就是淡啊,不够劲!”李明真凑近他笑道:“你今天也喝了不少,还嫌不够啊。”“牡丹,把你们收藏的烈酒拿出来!”不一时丫鬟端了酒出来,霍炎见这酒芳香异常,呈现浅浅的粉色,心中有些迟疑。
李明真搂住他,把酒杯送到他嘴边,讥谐的笑道:“不敢喝?”霍炎逞强道:“什么酒我不敢喝?”一仰脖子,就着李明真的手把酒一饮而尽,李明真赞道:“好!要喝就喝个好事成双!”一面又给他斟满了,霍炎又喝了,李明真又道:“再来个三星报喜”霍炎仍旧喝了……
牡丹在一旁嗑着瓜子,饶有兴趣的注视着两人,李明真一贯注重风度体统,今天这样狂放的态度却是从未见过。他似乎对这个叫霍炎的少年满是心思,不一会,霍炎就在这酒里迷失了神智。牡丹只见霍炎眼神迷离的趴在桌上,李明真笑道:“就这几杯就倒下了,可见你是一个说嘴的。”他把霍炎扶起来,搀到床上放好,霍炎只觉得身体不由自主的燥热,一把扯开了衣襟,对李明真闷声道:“这是什么酒,你这个家伙到底给我喝了什么?”李明真伏在他耳边笑道:“酒是色媒人啊,我给你找了最好的媒人喔……”“什么……”霍炎茫然的看着他,他低声道:“花魁娘子手法摩登,非常滋补啊……你好好享受就是……”霍炎的脑袋轰的一下,李明真撩拨的话音如同在他身上烧了一把火,满身的难耐令他焦躁不安。他眼巴巴的看着李明真。李明真走到帘子外,对牡丹道:“姑娘多照顾我兄弟了。”牡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缓缓走进了帘子。
李明真站在帘外,想象着里面的一片春色,心里却难受起来,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此举意欲何为?他烦躁的踱了几步,走到琴台旁边,抚了几个音调,却是无一例外的杂乱。
帘内突然传来一阵杯盏倒地的乒乓声,然后是牡丹的低低一声惊呼。李明真一愣,就见霍炎掀帘冲了出来。他头发和衣着都已经凌乱,步伐也是虚浮。李明真呆呆的看着他,霍炎瞪着一双水汽的发红双眼狠狠瞅着他,须臾,一跺脚,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李明真呆在当地,片刻之后,牡丹也走了出来。美艳的脸上看不出喜乐,只是道:“殿下,牡丹恐怕辜负了您的嘱托……”李明真愣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轻松愉快,对牡丹淡淡的笑道:“不碍事,倒是委屈姑娘了……”说完,也不待牡丹回答,匆匆转身离开。“殿下,您要提醒您兄弟多喝点水,不然他今晚会难受的……”牡丹的声音慢悠悠的传来。
李明真几乎是快马加鞭的赶到公主府,他轻车熟路的跑到霍炎的住处,走进浴室,就见水花一阵猛响,霍炎湿漉漉的从浴池里钻出来,长发如海藻一般披在背上。他抹了两把脸上的水,见李明真进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李明真见他呼吸仍然有些局促,洁白的胸膛起起伏伏,水珠纷纷从他身上滚落,心中不由一荡,口干舌燥的勉强开口笑道:“不是你想要看长安的漂亮姑娘吗?怎么临了又跑了?”
霍炎气呼呼的道:“不是这种看法……”李明真不顾浴池边潮湿,伏下身去,凑近他低笑道:“那你想要哪种看法?还是你不喜欢平康坊的姑娘?你看中了那个千金小姐?”霍炎竟然语塞,面红耳赤的结巴了一下,忿忿的道:“……总之还是你们大明宫风气不好!”
李明真盯着他,似笑非笑的揶揄道:“是不是因为当着我的面,让你觉得和女人那个不起来?阿炎,你好纯情啊……”
霍炎大怒,一挥手,把温泉里的水劈头盖脸的泼了李明真一身,怒道:“少瞧不起人!总之你太讨厌了!”李明真哈哈大笑起来,几乎滚倒在地上,也伸手去捞了水泼他,霍炎也不客气的回泼,几下过去,李明真身上也湿透了。他看着霍炎,看着他绯红湿润的脸,情不自禁的就向他伸出手去。
“兄弟俩也闹得太不像话了!”
李明真连忙收回手,就见永安公主带着侍女快步走了进来。李明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施礼道:“请姑妈安”永安公主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相王,你都湿透了,…”一面命侍女伺候他去更衣,李明真不敢违抗,连忙应了。永安公主又白了霍炎一眼,只道:“快拿醒酒汤给少爷,看闹得不像话。”霍炎也连忙应了。李明真向永安公主施了一礼告辞。一面走,一面回头看霍炎,见他在对自己吐舌头扮鬼脸。心中愉悦,讳莫如深的笑道:“阿炎,你要多喝点水…”一面不待他回答,一面笑着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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