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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情灭


二十六    情灭

        任何人武道隆都有抵挡的勇气,他也做好了维护令月的准备,只是来者是霍炎的话,武道隆想不出自己该用什么理由去对抗他。他有些尴尬,掩饰似的干咳了两声,连声道:“我觉得吧……小霍人还不错……也许我可以让他通融通融……”

        “哟……武将军,你想让谁通融啊?”一个粗大的嗓门响起,库赫德高大的身影就闯了进来,身后的金吾卫随即涌进来,向整个大殿包围而去。武道隆连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都是自己兄弟……”一群人冲进大殿。只见令月正在和一个僧人说话,令月面有泪痕,神色焦急,看见闯入的金吾卫,令月脸色大变。

        库赫德一指辩机,喝道:“把这秃驴拿下!”令月又急又怒,不顾一切的张臂挡在辩机的面前,大喊道:“谁敢!”武道隆也连忙挡在令月面前,拔出佩刀喊:“都退下,不然本将军不客气了!”他突然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的看着霍炎面如寒星的走了进来。令月只觉得一阵羞愧,脸色也红一阵,白一阵,她倔强的咬住嘴唇,强迫自己敢于直视霍炎。

        “小霍,有话好说……”武道隆讪讪的迎上去。“走开!”霍炎冷冷的喝道,武道隆一愣,霍炎已经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他。

        霍炎直视着令月,冷冷的道:“公主何必如此?”令月一愣,脸也有些红了,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又昂起头,大声的道:“没什么好说的,我爱辩机,今生只愿与他相守。表哥,你既不爱我,又何必管我?难道事到如今,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吗?”霍炎道:“我可以不管你,和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意愿。可是你是公主,整个皇室不允许你这样,你以为可以一走了之吗?可是全天下都是皇室的猎手,你又能走到哪里去?”他斜睨着武道隆,嘲讽的笑道:“靠他吗?”

        令月倔强的脸上显示的是一个帝国公主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蛮横,她猛的拔出随身的匕首,大声道:“即使面对父皇母后我也是这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甚至公主的名分,我只要我的辩机!谁要阻挡我,我不惜与他死战!”

        霍炎神色如常的看看她,冷冷的道:“这恐怕由不得公主……”下一秒,“唰”的一声,霍炎的龙泉剑已经出鞘,剑尖直指辩机的胸膛。令月和卢晴都惊叫出声,武道隆犹豫着还想上前,被库赫德等金吾卫团团围住,也就只好作罢。倒是辩机,虽然长刀抵在胸口,只消霍炎手腕一送,他可能就立毙剑下,脸上倒仍然平静。

        “公主,请你扔下匕首!”霍炎厉声喝道。“不!”令月倔强的大叫:“你快放开他!”霍炎不答,只是把手腕略略往前送了送,辩机的胸前立刻有血冒了出来,他沉声道:“公主,放下匕首!”

        “啊……”令月大叫一声,眼里也见了泪,她注视着霍炎面无表情的脸,片刻,狠狠的摔下了匕首。霍炎一脚踢开了,库赫德过去拣了。

        他转头注视着辩机厉声道:“我应该一刀杀了你!”。辩机闭了闭眼,道:“你有这样做的充分理由,令月是你的未婚妻,为了你大将军的名誉,你理应这样做。”

        霍炎冷笑道:“我霍炎的名声还需要你来成全吗?你可知你本该一个月前就死了?”辩机镇定的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霍炎不答,只是道:“可是你去救治患病的百姓,杀了你,就冷了民心……”辩机一怔,片刻叹道:“多谢你容我多活这些时日,霍将军,你是个仁义的人”

        霍炎苦笑道:“我一时心软,却没想到引来这么多麻烦?顾及了百姓,却丧失了挽回皇家体面的机会。令月过于倔强,她一出走,此事就满城皆知。此时不是我容不下你们了……”他目光一凛,厉声喝道:“你引诱公主的时候可曾想到你的皇帝皇后,想到太子,想到李家的皇子们?你玷污的是整个大唐皇室崇高的尊严,当你心中只剩下狭隘的欲望时,你只是个自私的人。我一剑杀了你,就是在挽回令月因你受损的声誉。”辩机面如死灰,长叹一声道:“霍将军,你说得很对,请你动手吧。”

        “不……”令月热泪盈眶的扑到霍炎脚下,抱着他的腿哀求道:“表哥,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怪就怪我吧,请你看在我始终视你如兄的情分上,求求你放过我的辩机吧……”辩机的眼角也湿润了,想要去搀扶令月,却被霍炎的剑制约着,只得叹息道:“公主,你不必如此,我自己的罪孽,理当由自己承担。”霍炎点点头,淡然道:“你知道就好。”撤剑回鞘,回身对库赫德道:“带公主回宫……”“是……”库赫德躬身应道,一挥手,几个内侍宫女涌进来围住令月,不由分说的去搀扶她,令月极力挣扎,大哭道:“我不走,表哥,求求你………”霍炎也不看她,只是道:“卢小姐,你和武道也一起回去吧。”卢晴连连道:“是……”拉着武道过去扶住令月,哽咽道:“令月,回宫去吧,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回去等陛下和娘娘消了气,也许还有转机。”“真的?”令月已经失了主意,瞪大双眸,半信半疑的看着她,霍炎突然一掌切中她的后颈,令月不声不响的昏了过去,霍炎抱起她,交给武道隆道:“带她回去。”武道隆无可奈何的抱着令月,和卢晴一起走了出去。

        辩机看着令月的身影消失,长叹一声,对霍炎道:“霍将军,请动手吧。”霍炎注视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淡然道:“国有国法,寺有寺规,你违背的是佛门清规戒律,该承受的自然是佛家法度。”辩机一愣,只见法门寺并慈恩寺的主持执事等十数人鱼贯而入。白须飘飘的法门寺的主持脸色似乎如常,稽首叹道:“佛说,一切如梦亦如画,如电又如露,辩机,你已懂得获得,自然能领悟放下,也算功德圆满。你就自行超度去吧。”辩机此时心里反倒平静下来,叹息道:“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上月回来,已经把我编撰的经书整理完全,也算了无遗憾了。愿我佛慈悲,超度一切罪孽。”说完,整了整身上的袈裟,与众人稽首为礼,从容的走了出去。

        金吾卫护送的马车在大路上前行,颠沛使令月苏醒了过来,“这是哪里?”“是回京的路上。”同车的卢晴连忙道。令月坐起身来,掀起车帘望去,“晴儿!那是什么?”她惊恐的问道,卢晴也看了看,只见天边有一簇黑烟直冲天际。“好像是着火了!”车队已经停了下来,武道隆愣头愣脑的道:“那不是法门寺的方向吗?”“武道!你胡说什么?”卢晴懊恼的瞪着他,武道隆醒悟过来,连忙掩口。令月已经尖叫起来:“快!回去!马上回去!”

        天边沉甸甸的乌云滚滚而来,大地被暗沉笼罩,闪电一瞬间劈开了乌云,大雨伴随轰鸣的雷声肆掠而来。令月不顾豆大的雨点冲刷着全身,跌跌撞撞的跑进法门寺,宽阔的院子里几乎满是僧人,都席地而坐,神色肃穆的齐声念诵着经文,众僧包围着院中一个巨大的火堆,那火堆显然才熊熊燃烧过,炙热的火红正在大雨中渐渐熄灭,火堆中还依稀可以看出一个人形的焦炭。

        令月惊恐的睁大了双眼,愣了片刻,她发出一声痛不欲生的惨呼:“啊!……”她瘫倒在台阶上,昏了过去。

        被黑暗和雨点包围的紫宸殿暂时失去了它隆重华丽的轮廓,殿里的人们都被一种凄郁的情绪所压抑着。

        “这么说那个辩机就这样死了?”弘治帝用手揉了揉额角,脸上是一种讳莫如深的表情。武皇后坐在旁边,也是满脸的肃然。

        “是死了……”霍炎镇定的奏道:“是当着法门寺和慈恩寺一众僧人的面,自焚而死的,也算死得壮烈。”

        “死了好!如此大逆不道,本就该处以极刑!”皇后愤怒的道。

        “妹妹现在如何呢?”李明真关切的问。弘治帝一愣,忍不住连连叹气,武皇后的眼里也见了泪。夏婉道:“公主受了惊吓又淋了雨,现在发起了烧,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永安公主叹了口气,轻声抽泣着。弘治帝看看她,有些难堪的道:“永安,是朕对不起你,朕没有教育好女儿……”“皇上,您别这么说……都是一家骨肉,我心里也心疼令月。”永安公主一面说,一面抽泣得更厉害了。

        弘治帝看了看她,迟疑道:“炎儿和令月本来下月就要成亲的,没想到出了这事情,你就炎儿这么一个孩子,心肝宝贝似的……我看,如果你不愿意,这亲……咱们就不结了……”永安公主一愣,皇后和众皇子都不约而同的注视着她,永安公主心乱如麻,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大殿里沉寂了片刻,霍炎突然奏道:“臣请旨同轩城公主如期完婚。”“什么……”弘治帝和武皇后交换了一下眼神,弘治帝有些意外和惊喜的道:“你说什么?”永安公主一愣,抬起泪眼看着霍炎,想说什么,却仍旧什么也没有说。霍炎也不去看母亲,只是道:“作为公主的未婚夫,我没有尽到保护公主的责任,这是我的过错。如今我看着辩机死的,就和我亲手杀了他也没有什么两样。一个男人杀死了情敌,也算挽回了自己的声誉,我和公主成婚后,若再有人敢流言蜚语,我便杀了他,让他明白诽谤的代价。”

        弘治帝欣喜的连连点头道:“好,你这孩子明事理,舅舅很欣慰,不枉我平时疼你。”武皇后也含泪道:“炎儿,舅妈也谢谢你。”

        李元曦和李明真表情复杂的看着霍炎,李明真眼里是深深的不忍,忍不住道:“父皇,儿臣觉得不妥……我们都只注意到了令月的名誉,是否该顾及一下妹妹的心情?她现在伤心过度,难道会有心情结婚?我倒认为……”

        “心情!什么心情?”弘治帝愤怒的打断他的话,“朕就是太在意你们的心情,才宠得你们忘记了自己的体统!”李明真连忙跪下,只道:“儿臣不敢……”众皇子也都悉数跪下。弘治帝呈现出一种少有的怒意,斥道:“成天介的标榜什么真性情,令月就是一个失败的榜样,从今往后,你们不许老是想着我要怎样,而要想着你的父皇母后、满朝文武及天下人要你们怎样!你们是皇室子弟,尊严和责任必须凌驾于你的个人需求之上!”他顿了一顿,坚决的道:“令月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即便她有什么不满,作为公主,也必须为了皇室体面而收拾好自己所谓的……心情……”

        永安公主府内,夜已经很深了,永安公主来回踱着步子,望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霍炎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看见母亲忧愁的面容,心里一酸,跪下道:“娘,儿子不孝……”永安公主打量了他一会,按捺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良久,抚摸着霍炎的头发,叹息道:“……孩子……委屈你了……”  霍炎掩饰似的笑笑道:“我不委屈,这种事情谁也不想发生,可是既然发生了,总得有人承担。反正也总是要结婚的嘛,令月除了这档子事,也是个好女孩。再说,她不爱我,我不爱她,兴许还能相敬如宾,不吵不闹的……”

        永安公主叹息了一阵,作为皇室公主,她比谁都清楚皇权的意义,她深知,若是凭一时意气退了令月的婚,恐怕从此将于皇帝一家失和,而失宠于皇家,只怕是霍家几代人浴血奋战修来的荫庇都将毁于一旦。她突然深深的后悔回到这长安炫目迷人的异彩世界中来,因为往往最璀璨的烟花总是开在令人望而生畏的黑夜当中。永安公主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深恐她最爱的唯一的孩子终有一天会深陷皇权的泥泽中而失声痛哭。

        她爱怜的看着霍炎,无奈的道:“也只有这样宽慰自己了,等你成了亲,我们带令月回龟兹去。”霍炎一愣,踌躇道:“娘,您真这么决定了,您真舍得走?”永安公主注视着他,淡淡的道:“自从嫁给你父亲,龟兹就是我的家,我要回家了,高兴还来不及。倒是你……”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份讳莫如深的审视,“你舍不得吗?我的儿子不是贪恋荣华富贵的人,那么你是舍不下什么人吗?……”霍炎一愣,心里蓦然就涌上了李明真的笑脸,他勉强维持着脸面上的平静,低笑道:“我哪有什么舍不得的……母亲说笑了……”永安公主叹息道:“但愿我是在说笑……”

        长安城似乎蓦然间就进入了雨季,连绵数周的雨将大明宫也浸泡得日益苍凉。含冰殿里来往的众人都维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静谧。

        “公主好些了吗?”夏婉脸上尽量挂着和熙的笑容,柔声问道。令月虽然已经退了烧,脸色仍然是苍白的,恹恹躺着,也不说话。一旁的慧暖刚刚喂她喝了莲子羹,忙替她答道:“好多了,太医都说公主的病没事了。”夏婉点点头,见令月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便讪讪的笑道:“那我去回复娘娘,好叫她放心……公主若缺什么,便叫人来告诉我……”慧暖点头应着,夏婉便告辞出来。

        令月似乎在短短的几周内迅速成熟,原本属于她的少女的浪漫和愉悦从她身上一去不返。现在她所拥有的似乎只剩下刻骨铭心的伤痛。慧暖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小小的脸庞陷在华丽的丝绸被褥显得无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室成员也许有着天下最沉重的哀愁和悲凉。孤独,便是被金玉粉饰了的骨骸。

        慧暖只得强颜欢笑的安慰她道:“别想太多了,成了亲,兴许一切就好起来了……”令月冷笑一声,低语道:“……成亲……慧暖姐姐,你觉得现在的我有这个情绪和……心境……”慧暖的眼眶红了红,半晌才叹息道:“……卫国公……真的是个好人……辩机的事情,公主不要怪他,如能珍惜和他的缘分,以后会好的……”令月道:“表哥是个好人……却让他娶我这样一个不贞的女子……这难道就是上天对善良的讽刺?我爱过两个男人,却令他们一个因我蒙羞,一个因我丧命……”她喉头梗住。慧暖无言以答,沉默了片刻,只得道:“公主歇一歇吧,歇一歇精神就会好些……”令月吸了下鼻子,悠悠的说:“好……我歇歇,最近总是觉得累……”

        待慧暖走后,寝宫里一片死寂,令月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木无表情的摊开手,掌心里握着一片偷藏的碎瓷片,她伸出手腕,象面对一场事不关己的戏剧那样,冷漠而坚决的划开了它,血涌了出来,她平静的躺下,把被子盖到胸口,从容的遮住流血的手腕……

        延英殿皇后的寝宫,夏婉正回说令月的情况:“……我看公主虽然虚弱,但情绪还算平稳……”武皇后叹了口气,眼角也见了泪,“现在也只好祈求上苍的庇护了……希望她能坚强……婉儿你说,我们现在让她成亲,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夏婉道:“目前也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好在卫国公是个可靠的人……”皇后道:“希望如此,毕竟令月原来也喜欢过他,想必也不会让他难堪……”

        “娘娘!不好了!”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惊恐万分的哭喊道“公主……公主……她自尽了……”

        皇后猛的站了起来,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抓着自己的胸口,身体一个踉跄,几乎栽倒……

        仪凤三年,注定是李唐皇室悲惨的一年,伴随着连绵不绝的肆掠的阴雨,十六岁的轩城公主香消玉损……她本是大明宫最靓丽的一道风景,她的逝去,给整个大明宫都压上了一层沉重、凄郁的愁云。痛失爱女的弘治帝经受不住这悲惨一幕的打击,彻底病倒了,这是帝国皇帝生命里真正意义上的衰竭。朝政全权交由皇后主理,这一决定,也悄悄导致了另一场更惨烈的斗争和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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