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八）
人的一生……是何其的短暂啊……如蜉蝣朝生夕死，如河中水月镜花。
绚烂，却虚幻。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您决定将传承交给他，导致自身无法避开窥探天运的反噬，命不久矣的事。”
“我不是说了吗，”年老的僧人笑着说，“这位神子……是个好孩子啊。”
…………
山中无日月。
等到伊尔途把所有的星象知识背的透透的熟熟的，半睡半醒都能报菜名一样张口就来，已经是两年以后。然后又花了两年，勉强学会了观测计算。这倒不是他学的不认真或者天赋不够，实际上历代星见想要做到他目前所做的这些至少也得十几年。之所以只达到了“勉强”的程度……是因为老和尚要死了。
是的，他要死了。
那天是个好天气，初夏的夜，古庙，山野，萤火，星光。
寺庙里穿墙而过的丝丝缕缕的凉风细微柔和，处处都是虫鸣的生气勃勃。伊尔途保持幼童的体型跪坐在老和尚的榻榻米前，任由这个前一天还能敲着他的脑袋笑话他星轨又捏反了的僧人握住他的手，细细的打量他。
“你也要走了吗？”他低声问。
半年前青坊主就离开了，但他是妖怪，寿命悠久，终有再见之日。而今，这老和尚也要走了吗？以人类之身借用星辰之力，死后魂归星盘化作天运的一部分以哺育其身，他连去黄泉看看的机会都没有……“真可惜，我本来还想去黄泉抢人来着，或者直接把鬼使黑白都打跑……”
“星辰一直都在天上。”老和尚露出一个玄乎的微笑，“而星盘……我已经传授给你了。”
伊尔途沉默了一会，笑起来：“真有你的。”
他注视着满面死气的僧人，慢慢的说：“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把我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他把老人的手举起来贴在自己的脸上，小动物一样蹭了蹭：“老师。”
他这模样难得的乖顺，于是星见就笑起来。
“真好……你一直都想改变宿命，我也是。”
“我之前一直都说，还不到告诉你为什么称呼你为神子的时候，因为没有改变这一番事情的必要。”
“现在我们已经做到啦，这个世界不会再走上原来的线，我的罪已经收拾好背负上了，是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的时候了……”老和尚咳出几大口血，眼里的光彩仿佛要把什么东西烧起来：“东敖殿……”
虽然不是真名，但这种名号被蕴涵着一个星见临死前激发的星辰之力的呼唤还是让伊尔途硬生生打了个冷战，眼前一花，星轨在眼前爆开，炸的他晕晕乎乎，一时之间险些就坐不住，瘫倒在榻榻米上。
吵吵闹闹的奇怪的冰冷声音耳熟的很：“逃掉了……等等，这崽子什么情况？！你怎么把我强行绑定的？！为什么我没有和你签订契约的记忆？！难道是跑懵了？！”
那声音好能说啊：“算了反正也只是个幼崽而已，你也不是故意的……等你死了我一样自在……卧去你这什么身体素质？！你不是人类啊？！卧槽这灵魂强度……你不是个刚出生的崽子吗？！”
“……失策，竟然是头奶龙……几千年……也还行，吧？……行个鬼啊烦死了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结果还是跳脱不了带孩子的宿命吗吗吗吗？！！”
那声音自顾自的叨叨叨、叨叨叨，让他现在恍惚眩晕的脑袋越发难受，酸涩之意从心口蔓延到他的眼眶喉头，让他忍不住的湿了眼眶。对小崽子来说掉眼泪比心口疼严重得多，于是心火大起，心想能骂这个声音一顿就好了！好烦啊！
真的有一个声音骂出来：“什么东西？！吵死了！”
那声音……好耳熟啊……伊尔途恍恍惚惚的想。
话痨声：“哇，竟然是先天开灵智的高阶生物吗？！你才刚刚出生哎竟然就能有这么清晰流利的念头！”
“呵，哪来的土包子，连…族天生会在血脉里有传承记忆都不知道的吗？”
“…族？怪不得是从壳里出来……”
后面纷乱的声音加快成一条线，叽里呱啦的嗡的一下就过去了，唯独那句“…族”不停在伊尔途耳中来回反复，吵闹至极。
老和尚洪钟似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来自唐国的龙神之子……小殿下……我的弟子……你已经迷乱够久了……”
“醒过来吧。”
于是纷繁绚丽的画卷铺展开，封神之前的神魔世界，海天一线的云端，金碧辉煌的仙宫，莲花缱绻的碧瑶池……冷色的月殿琉璃似的桂树，遥远东方火烧似的扶桑和上面金羽三足的乌鸟……灵动俊秀的少年陪他游走四方浩瀚世界，海水喋血……而后私欲的世界强者云集，黑暗横行，天之上是倒铺的大湖，湖水中隐藏着绝望的大陆……
他忽然想起来了。
在他以为自己所求达成逆天改命之后，与兄长四处游玩还没有半年……被他气势浩大的扩张压迫的几方势力终于联合起来拼死一搏，炸毁了他的某一座岛上的实验室，并在附近投放了门那边逃亡而来的生物
——嵌合蚁。
整整半年，那是整个猎人大陆的噩梦。吞噬了龙族基因的嵌合蚁一跃而成为所有食物链的最高级，为了繁衍大肆捕杀人类强者，且对几乎所有的生物化学毒素产生了极强的抗性……尼特罗战死，所携贫者的蔷薇得以爆炸，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他预感到了危险，安插间谍暴露自己制作龙人混血傀儡的能力，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把这些东西消灭……
却还是让伊尔迷死在自己面前。
心爱的女孩子被自爆在自己面前的蚁王拼着被他肢解也要毁他一生希望。说到底，让蚂蚁变得这么强大，最根本的还是因为他的野心。
如果他没有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把原先的利益者们逼上绝路……如果他没有建立什么实验室……如果他没有想要踏入什么黑帮而是乖乖听兄长的话做一个杀手……甚至如果他没有苏醒在猎人的世界……
伊尔迷根本就不会死。
他以为自己改变了命运，救了伊尔迷。
然而其实他只是换了个方向，命运始终没有被改变，只是跟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结局在他该来的时候，来的猝不及防。
…………
星见传承首要挑的就是灵力强大之人，一般都比较长寿，有猝然而逝的一般都是没有防备住窥探天命的反噬而死。老和尚就是这样，他本来可以活的更久些，因为星盘除了更方便的测算星轨之外，还能有效的抵制反噬。
但他的时间不多了，阴阳浩劫就在眼前，加量加点的把伊尔途培养出来，就是为了逆转这盘死局的。传授星盘，延误不得。
都是想要逆转天命之人，还都不是为了自己。老和尚欣赏敖广并不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装的乖巧。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命运的指引。
非病非灾，前一任的星见含笑而逝。星盘从敖广袖中掉落，在地上滴溜溜转了几圈，明明是似木似铜沉闷厚重的材质，却发出了清脆刺耳的尖细声音，硬生生把敖广震醒了。
眼睛还红红的龙崽子差点没憋住，小声骂了句脏话：
“……我去他妈的天道啊。”
大哥的灵魂被拿尼加分散，找回来就能利用这些沾染上的其他世界的法则气息躲避猎人世界的规则摆布，他当时没多想找了个最近的小世界就一头扎了进来……结果因为没有跟小世界沟通好……
就失忆了_(:зゝ∠)_
幸好还有这么个明白人，要不然自己还想不到通过学习星见来了解天命运转的不科学性原理和规则……
想到了师父，他撑着自己还有些眩晕的脑袋抬头看去，老人已含笑而逝：“……”
用最后的力量唤醒自己吗……
他把星盘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放到老和尚身上，俯身连人带盘一起抱住，小声的笑：“谢谢，老师。”
您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以后，就是我的战场了。
好梦，晚安。
…………
“……”在系统威胁下日夜不休的感受白团子力量波动导向的灵珠子一下子愣住了。
……什么情况，刚才……小广的灵魂波动突然增强了那么多？！
“101！101！”他转头朝帐篷外面喊了几声：“过来计算！！”
这么多年……终于要找到了！只要再把波动方向的传导路径计算一下就可以确定小世界范围……然后排除找到那个世界了！
自白书：
敖广：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老和尚：……所以我还是没有名字吗。
灵珠子：耶。正式出场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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